杜四和趙六又找來一個鄉野土大夫,看了看林青薇的肩傷以後,陣陣搖頭嘆息,道:“這年輕的女娃娃,何故弄得恁的嚴重的傷。這又耽擱了幾天,傷口惡化得嚴重,不好治啊!”
杜四道:“大夫!請求你無論如何也要救救她!”
土大夫道:“就是能治,估計這女娃娃細皮嫩肉的也承受不來啊!”
沒想到林青薇卻在這時清醒過來,幽幽睜開了雙眼,眼神平靜如深潭,實在不是她這個年紀該有的神色。她面色蒼白,動了動脣輕聲道:“大夫儘管動手便是,把我肩上腐肉剜下來,我受得住。”
杜四和趙六均是一愣,回頭看向林青薇,一時都有些於心不忍。剖血剜肉,且莫說他們身爲男人都有可能受不住,更別說林青薇一個女子,得經受怎樣非人的煎熬。
林青薇承受得太多,可她所表現出來的卻是異於常人的淡然。
最後土大夫着手給林青薇剜去腐肉,她對杜四道:“你去給我找根木棍來,不然我怕我一會兒疼起來不小心咬到自己的舌頭。”
杜四面色沉重道:“是。”
林青薇把木棍咬在了嘴裡,對土大夫道:“勞煩大夫動手吧。”
土大夫用銳利的刀子用火烤得滾燙之際,手腳麻利地削入林青薇的傷口。林青薇死咬木棍,蒼白的面容冷汗淋漓,可還是沒忍住從脣角溢出隱忍至極的低鳴。
到後來杜四和趙六兩個人都不忍再聽下去。
她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不要再淋漓盡致地去感受那種皮肉痛楚。黑白分明的眼瞳裡,浸上一層溼潤的霧氣。
想蕭晏。
她驀地就想起了蕭晏。想起那日日夜夜的陪伴,想起那以命相護的決然,還想起……那戰場上的驚鴻一瞥。
好像只要想起他,林青薇忽然就覺得,並沒有那麼痛了。她依稀彎了彎眼,好似看見蕭晏就在門外,沐浴在明亮的光線中,也還像在川中時候一樣,默默地陪伴着她。
如果忘記一個人,需要用一輩子的時間。那對於她來說,何嘗不是一種懲罰。林青薇心底裡微微嘆息,那樣的懲罰對於她來說,好似過於重了。因爲她有可能,一輩子都忘不掉。
是的,還愛他。還想着他。
蕭晏。
**的血肉被土大夫剜了出來,新鮮的鮮紅的血液重新流出。土大夫又連忙給止血上藥,此時林青薇基本痛得暈過去了。
等做完了這些,土大夫再看了看林青薇,搖搖頭嘆息一聲,才起身走了出來。
杜四和趙六見狀連忙問:“大夫,她怎麼樣了?”
大夫道:“能熬過這兩天,基本上就沒有什麼大礙了,但一定要小心調養。”
兩天以後,林青薇捱過了燒熱,終於甦醒了過來。她有種大病過後的恍惚的感覺。看見杜四和趙六爲了自己忙前忙後,每天都給自己煮藥,又去山裡打野味來熬湯補身子,林青薇心裡有些過意不去。
事實證明,杜四和趙六兩個人也確實照顧得十分周到。兩個大男人能細心到這個程度,也委實難得。
林青薇道:“不是讓你們儘早離開荊州的麼,怎的又回來了?其實,你們不用對我這樣。”
杜四咧嘴對林青薇笑笑,道:“我們答應過安老爺,一定要保護你安全的,你不用跟我們客氣。出門在外,總要相互照應,放心吧,這種活我們哥倆兒常做,還難不倒我們。”
趙六道:“如今燕王收回了荊州,大軍正集結在荊州。公子幫大夏解決了蠱蟲的麻煩,燕王率領大軍正所向披靡。”頓了一會兒,趙六忽然問,“公子與燕王……是舊識罷。”
林青薇愣了一愣,看向趙六。
趙六便又道:“公子莫怪我多嘴,這兩天昏迷期間,公子一直叫着‘蕭晏’這個名字。我出去打聽了一下,蕭乃國姓,正是荊州的燕王的名諱。”
林青薇怔怔道:“原來如此。”她竟有叫出蕭晏的名字麼,自己卻是沒有什麼印象的。
趙六臉上流露出柔和的表情,一邊煮藥一邊再道:“若非舊識,公子一介柔弱女子,何以拼上性命也要進入敵營做那麼危險的事情。這打仗本來是男人們的事情,公子理應在川中好好過日子的。定然是心裡牽掛着,纔會這麼不顧一切。此等勇氣和決心,讓我和杜四汗顏。”
杜四沉吟了一下,道:“現在公子身上有傷,回去川中又千里迢迢,眼下北夏大軍就在荊州,公子可有想過去找燕王?”
林青薇淡淡道:“等我傷好得差不多了,我們便啓程回川中吧。”
杜四和趙六不再多說什麼,最終應了一聲“好”。
她做了這麼多,卻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讓人知道。就算現在她和蕭晏相隔不過幾十里,她也沒有想着去找他,去見他。
橫豎,林青薇見也已經見過了,只是蕭晏他不知道而已。
隨後的日子裡林青薇安心養傷。杜四每日探了消息回來告訴她,說燕王收回荊州,皇上大喜,命他乘勝追擊,將雲南徹底趕出大夏的疆土。
實際上也是如此。大軍士氣得到前所未有的鼓舞,蠱蟲再也不能把他們怎麼樣,在燕王的率領下,他們直直往南繼續攻打,戰無不勝。
好像荊州之戰,成了大夏和雲南戰勢的轉折點。此後雲南連連潰敗,雲南士氣十分低迷。
以至於到後來,大勢已定,夏軍再度攻打雲南時,數次戰役,都沒有讓燕王親自領兵。
這讓雲南又得了些許可趁之機,連勝了兩場。但總的還是敗局已定。
林青薇聽到杜四說起這些的時候,眉頭淡淡皺了皺,心道這不是蕭晏的作風。他若領軍,必定會打到最後一場戰役,徹底打垮雲南,而不是半途而廢,讓雲南再次上躥下跳的。
林青薇問:“北夏軍營裡,可是出了什麼事?”
杜四和趙六都是一愣,問:“公子何出此言?”
林青薇道:“能不能麻煩你們去打探得仔細一些,看看到底是出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