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此當口,那雲山中心,突然暴起一道刺目的光華,越來越亮,又是“轟咔”一聲悶響後,一道水桶粗細的巨大雷電恍如橫天利刃,劃破漆黑的夜空,目標直指匍匐在地的玉蠍。
其聲勢之惡猛,來勢之迅疾,集先前之和也有所不及。
雷電未到,那鋪天蓋地的強悍氣勢便已先聲奪人,只是這一剎那,李玄已是來不及佈置陣法。
獵獵勁風中,李玄眼裡紫芒流動,體內的真元前所未有地涌動起來,道道另人眩目的紫色光焰在他周圍形成,強勁罡風彷彿一道屏障,隔絕了外界一切的聲響,使得沉悶的環境忽然間死寂一片。
在這萬籟俱靜之中,只見李玄大袖一揮,兩寸大小的都天雷火印便自他袖口飛出,夾風帶雷,纔到得十丈空中,便已是大如小山一般,但見印身銀光流轉,無數蝌蚪篆文隱現並緩緩遊動起來,陣陣勃然大力隱忍待發。
值此時,那金尾玉蠍則好像忘記了自己身處何地一般,兩隻瑪瑙眼驚恐地望着那空中巨大銀印,腦海裡斷斷續續地出現一些傳承的記憶:“上古……翻天印。”
雖然玉蠍知道那空中的巨大銀印並不是自己腦海裡的東西,但它卻又清晰感覺到那自印身所散發的強大威壓,那是不下與於雷劫的力量。
李玄才祭出都天雷火印,那道巨型雷電已遙遙而至,當下他手捏法決,念動真言,那巨大的印身便翻轉過來,以印底朝上,迎着呼嘯而來的雷電,等待那碰撞一刻的到來。
在雷印相撞的瞬間,半空中,突然暴起一蓬刺目的白光,把個小山谷照得如同白晝。
“轟隆……”狂暴的天地元氣四散****,無匹的狂野勁風彷彿海嘯一般席捲着山谷四周的每一座山頭、每一棵樹木,而那印體本身也被天雷的下擊之力整整壓低了六七丈的距離,不過好在總算是挺了過來。
輕輕抹了一下嘴角的血絲,李玄臉上溢出淡淡的笑意;“這就是天劫嗎?也不怎麼樣啊!”他自語着,澹泊的雙牟閃過一道精芒。
言罷,他把手一招,那懸在空中的銀印依舊化爲一點銀芒飛回袖內。
這時,劫雲已散,漫天璀璨的星斗安詳地眨巴着閃亮的眼睛,俯瞰着他身下的萬事萬物;皓月如玉,高懸在寧靜的夜空,淡淡的月色灑向大地。山谷又恢復了平靜,如果不是那滿目瘡痍的場景,誰又能相信這裡剛剛纔發生了一連串的戰鬥?
收了都天印,李玄回身望去,只見那玉蠍不知何時又把顆白霧茫茫的內丹祭在那空中,光芒雖然黯淡,卻也是毫光四射。
李玄正待開口,就見那高懸也空的皓月竟朝着那內丹投下潺潺一道光華,兩者相隔萬里,卻又交相輝映;如此過了大約一柱香的光景,那粒玉色內丹又重新煥發出了勃然生機,如脂如綢也似地,在那空中滴溜溜轉個不停;此時細細看去,真好似渾圓一個玉球,沒有先前所見的大,光輝也漸漸凝而不散,不似先前雖然白虹沖天,卻略帶陰晦暗紅之色。看來這玉蠍經了這次雷劫,修爲大進,蛻變已成,那粒性命交修的內丹也凝鍊精純,可大可小。
等得那玉蠍吞吐月華完畢,收了內丹,李玄這才走到它身旁,看着這已經恢復如初的毒中之王,嚴肅地道:“玉蠍,雷劫已過,我也要離開此地了,你今後當要修心養性,切不可仗着你那堅殼利尾爲非作歹,如有違背,即使是遠在天涯海角,我也要將你誅殺!謹記勿忘!”
說完,李玄便甩開大步轉身離去,走沒多遠,就聽身後沙沙作響,回頭看時,竟是那玉蠍。見其有些鬼祟模樣,李玄當下便有些不悅,淡淡道:“既然雷劫已過,你爲何還要跟着我,莫不是想要趁我疲憊,恩將仇報?”
話畢,李玄眼裡紫芒閃爍,沉厚綿長的氣勢穩穩罩定那玉蠍,對於這上古遺獸,李玄還是多少有些忌憚。
他這邊話音剛落,就見那玉蠍彷彿極其慌張似的,一對白玉大鉗拼命搖擺,嘴裡“嘬嗚嘬嗚”地叫個不停,好像是在爲自己辯解似的。
看玉蠍那模樣,李玄也猜出七分大意,當下說道:“既然無加害我之意,那你便自回吧!我也不用你送,你只要記得我剛纔所說就行。”說完,就見那玉蠍把個鑲嵌着兩粒瑪瑙的玉頭狂點不已。
看見玉蠍明白自己的意思,李玄微微點頭,又復轉身行去,但是走沒多遠,身後又傳來了沙沙聲,這次他感覺到有些奇怪了,回頭望着那跟在自己身後不遠處的玉蠍,腦袋裡大大一個問號,心想:“這傢伙到底想幹什麼!語言又不通,倘若不弄個明白,真要把這東西帶到那人煙稠密之地,怕不立即引起恐慌纔怪!”
李玄百思不得其解,當下他便試探着走了兩步,那玉蠍也走兩步,李玄後退那玉蠍也後退,如此走走停停,那玉蠍也是極有默契,形影不離地與李玄保持着一段距離。
如此折騰了半餉,那玉蠍始終不離不棄地跟着李玄,任憑李玄百般說法,它只當沒聽見。定定地看着身後的這個大傢伙,李玄這時不禁有些無語剛纔的援救了,搖搖頭,問道:“你跟着我到底是何用意?你若還要這樣跟着,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李玄說着,故作示威性地揮舞了一下拳頭。
他話剛說完,就見那玉蠍似乎也是一副很着急的樣子,白玉也似的身子前後左右地不停走動,過了一會才停下來,嘴裡還是“嘬嗚嘬嗚……”似乎想表達什麼,一對白玉大鉗指指李玄又指指自己,那瑪瑙眼裡滿是懇求之色。
看着那玉蠍在那裡忙活了半天,李玄的頭一下子就變成了兩個,“這果然是對牛彈琴……”這是他腦海裡這時出現頻率最多的一個詞語,搖搖頭,李玄問道,“玉蠍老兄,難不成你還想跟我到外面的世界看看?”
本來李玄這話是無心之言,那知他才說完,就見那玉蠍一下蹦起老高,玉頭狂點不停,連那“嘬嗚嘬嗚……”的聲音裡也竟然滿是歡快之意。
對於這玉蠍的表現,這次李玄總算是雲開霧散了,當下有些不敢相信地問道:“你要跟我走?……不行,以你這般模樣,我是不打緊,但要是被常人看到,那是要出大問題的了。”
明白玉蠍的意思後,李玄毫不猶豫地予以拒絕,他都不敢想像,要是自己身後跟着這麼個巨大傢伙在那鬧市走上一遭,那所引起的關注和麻煩只怕是極大!
李玄話畢,就聽那玉蠍低垂着顆腦袋,不斷髮出聲聲悲鳴,一雙瑪瑙似的的眼珠裡,盡是乞求之色;看着這一幕,李玄心頭微軟,無奈地道:“不是我不帶你走,只是你這身體真要是到外面走上一遭,只怕想不驚世駭俗也不行,你叫我怎麼辦?以你這樣的血肉之軀,總不能也把你收到我那葫蘆裡吧!真要把你弄進去,怕是過不得一時三刻便只剩一堆飛灰了!”李玄說完,有些意興索然,其實他對這看上去晶瑩剔透的大傢伙還是有幾分好感的。
那玉蠍聽了李玄的話,頓時把顆玉頭低垂了下來,一雙眼睛左右轉動,那模樣竟似在思考一般,滑稽中透着幾分天真的意味。過了一會,就見玉蠍似乎想到了注意,立時鉗舞足蹈,一邊“嘬嗚嘬嗚……”的歡叫不已,一邊開動他那小車也似的身體朝李玄走來,等得走到李玄身前時,一個巨大的身體已成了三四寸長短,此時看去,玉蠍的整個身體更加的白玉圓潤,那種恍如實質的凝脂光澤耀得周圍兩丈內萬物生輝,配上那黃金也似的長尾,如果停在哪兒不動的話,任誰也只會把它當作雕塑師手裡的一件精美藝術品。
“哈哈!怎麼把這層給忘了,嗯,這樣的話,應該可以考慮一下了。”李玄說完,俯下身去,把那熒光四射的可愛玉蠍捧在手心,左看右看,真是越看越喜歡。
“以後,你就在我懷裡吧!不過可不能隨便跑出來喲!”李玄說着,就要把玉蠍往自己懷裡送。他手才動,就聽玉蠍那招牌式的“嘬嗚”聲又起,不過由於體積變小的緣故,聲音細小了許多,不過卻又多了一絲清脆的感覺。
看着在自己手心裡揮舞着兩支小鉗子,表示抗議的玉蠍,李玄不禁有些疑惑,正要發問,就見那玉蠍自己爬到李玄的手腕處,把那條金黃長尾從一邊反捲過來,就這麼首尾相連,一動不動了。
對玉蠍的這個舉動,李玄不由得樂了起來,擡起手腕左看右看,孳孳稱奇。此時看去,在李玄的手腕上,儼然是一副‘黃金’打造,白玉爲墜的精緻手鐲,那還有半分蠍子的影子。
“嗯,不錯不錯!沒想到你的腦子還挺靈通!”李玄端詳着手上的鐲子,由衷地讚道。
“嘬嗚……”那手鐲應了一聲,似乎還很得意。
“不過既然跟了我,以後凡事都得照我意願,不可違背,你知道嗎?”李玄又道。
“嘬嗚嘬嗚……”
……
李玄收了白玉金尾蠍,看看天色,已是大亮。這時大雨已停,朝陽升起。枝頭好鳥,翠羽尚溼,嬌鳴不已。那身後的小小山谷紅瓣狼藉。遠近百十個大小峰巒,碧如新洗,四圍黛色的深淺,襯托出山谷的濃淡。
再加上滿山的雨後新瀑,鳴聲聒耳,碧草嫩樹鮮肥,野花怒放,朝旭含暉,春韶照眼,佳景萬千,目窮難盡。這一幅天然圖畫,言語字面實是難以形容,就是那歷代畫苑的名賢於地下,只怕也未必能把這無邊山色齊收腕底。
李玄見天已放晴,這雨後山谷,又是這般佳妙,他不禁欣喜起來,在這無限春光中慢慢徜徉。忽然一陣輕風吹過,那漫山遍野上的殘花,如茹蘭紅雨一般,隨風緩緩翻揚墜落地面,看及於此,不禁動了雲遊四方的心思。
“素聞西南一帶是有名的‘仙境’之地,十萬大山腹地,勝景極多,想來此刻也無目的,此身現在也是鬆閒無事!何不去遊覽一番,順便體察一下這個世界人間疾苦,修功悟道!正是一舉兩得之事。”李玄想着,拿定主意,當下辨別方向,徑往西南而去。
如此一連數日,李玄晝行夜伏,不急不緩,越行越遠,人煙漸少,風景也逾加秀致起來。
每至山秀麗處,隨處賞玩之餘,不時細細品位那與外面的世界以及曾經的都市的截然不同之處。夾雜着泥土芳香的山野氣息,只覺胸懷曠達,道心光和如淨,恍如洗禮一般;其間更是有春雨豔陽,不時而至,有時舉目遠望,但見千奇百怪的羣山中,絕壁斷崖,洪波浩浩,飛泉擊石,激起一片浪花水氣,籠罩晨日的曠野,變成一片白茫茫的煙霧。耳旁只聽濤聲震耳,卻看不見真正的水流。真個是上薄青旻,下臨無地,極險窮幽,猿猱難渡。
這日黃昏,李玄行至一處,卻見一株幾人合抱的大樹擋住去路,遮天蔽日的枝葉恍如一把擎天巨傘,那樹幹上赫然刻着三個醒目的大字:“如雲嶺。”
李玄看罷,遂輕輕一跺腳,縱上樹枝,定睛四望,但見高聳如雲的山嶺棉恆,山嵐疊翠,花木珍奇,時不時地兩峰突起對峙,綿亙三百餘里,雄渾蒼老之中,另具一種隱秀,較上自己家鄉山水的嬌豔,卻又自是大不相同。再看樹下,不遠是一條絕澗,闊有二十餘丈,深不見底,水聲潺潺,蜿蜒而走不知幾許,竟把這如雲嶺如圍了半條玉帶一般,自左邊環至右邊,只剩山前有一條小路。
李玄看罷,正待下樹,又見對面有一山嶺,懸崖陡峭,嵯峨萬丈,勢可齊天,四外羣山環繞如屏障,此山獨居其中,甚如君主。細細望去,只見那嶺上絕壁處有石洞一口,雲霧繚繞,大有一覽衆山之勢;若不是他修道之後目力極好,只怕是難以發現;再回頭看看天色,已是暮雲西沉,夜晚將至。當下李玄也不多想,只將身化道紫光,徑投那崖壁洞穴而去。
進到那石洞中,只見這是一個兩丈見方的石室,四處石壁光滑整齊,似是人工開鑿而成,那石壁上,爬滿青蔓苔蘚,左右看了看,李玄發現,這洞內竟然有石牀、石椅、丹爐、藥鼎之類。李玄心下暗道:“看這佈置,雖然廢棄了恐怕也是道者所居,今晚就在此打坐一夜罷。”想罷,移步上前,方在石牀上坐了一會,就覺洞外異樣元氣動盪,詫異之下,他起身走到洞口,細細看去。
這時天已放黑,只見自己對面山頭一輪彎圓,因爲立身山崖絕壁之上,那一團團的雲霧都在腳下緩緩飄動,碧空如拭,上下光明。不遠出的樹林,繁蔭鋪地,因風閃爍。正值這月色爛漫之際,又見自己所處山洞斜對面的孤峰半崖一洞穴內,陡然走出兩個粗短矮小的男子,但見其皮膚黝黑髮亮,各自身長在四尺之間,披髮跣足,身穿青衣,一股若有若無的淡淡妖氣瀰漫在他們身體周圍。
“妖丹已結,在這個世界算是‘化氣’前期,呵呵!最近還真是與妖有緣啊!”望着對面的兩人,李玄暗討;當下他也不出聲響,只是收斂氣息,靜觀其變。
那兩個粗矮男子站在石縫朝陽的一面,相互交頭接耳,似在商量着什麼,片刻後,只見其中一人突然面露驚懼之色,齊齊朝山崖下眺望,猛聽得其中一滿臉落腮鬍的男子喊道:“賢弟快看,下面那人可是石青延?”其聲音渾厚闊大,彷彿巨雷,與他那粗短的身材相映成體。
另一粗短男子聽罷,連忙探頭向山下望去,臉上驚懼之色更盛,說道:“正是,就是此人昨天將我打傷、搶了我的陰火黑風鏢,今日非得請了幾位哥哥的寶貝,爲我昨日雪恨!”那男子說罷,拉了另一人慌忙轉入那山壁洞穴內。不多時,又見那兩個大漢又出來,面帶喜色,那各自棒槌一樣的短手裡,分執着一張弓箭,但見黑氣纏繞,溜光晃動,不似凡物。
看到這裡,李玄也能真切感受到那由弓箭上傳來的****陰寒之氣,當下好奇心起,便自把身形隱去,輕輕飄飄地逸到那山洞外面,附在一塊突出的岩石上,極目而望,只見除了崖上二人外,那與之相對的山下,此時正緩緩走來一條彪形大漢,遠遠望去,只覺其面有道氣,正而不邪。氣勢內斂,行走間,步履沉穩,隱隱給人一種山嶽般的沉厚姿態,以李玄的道行,竟然完全不知其修爲幾許。
那兩人得了弓箭,神色便不似先前那般懼怕,俱把個粗短的身體往那山崖邊緣一站,放開嗓音,對着山下一緩緩前行的虯鬚大漢吼道:“石青延,你休得猖狂,今日你若是見機的話,就速速退去,我們兄弟倆就不記你昨日的罪過,如若不然,就別怪我們手裡的傢伙沒長眼睛了!”那兩人說完,相視大笑,神色間,滿是輕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