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事情本身來看,他就不關乎什麼君子坦蕩蕩,即便是在坦蕩,他也這麼個幹,你不光是一個讀書人,你還是一個官員。你知道這事造成了多大的惡果嗎啊?你這讓仕子輿情洶洶,搞的朝廷非常的被動,從這一點上來看,你不適合做官。
說白了,這個時候你不應該閉門謝客嗎?你要是閉門謝客也就沒這麼多的事情了。
至於徐經,作弊不作弊的先不說了,高調不知內斂,進京之後結交考官,仕子你就老實的考試得了,搞什麼這些有的沒的?唐寅,求程敏政文給座師,朱厚照很想撬開這些人的腦袋,看看你們究竟是怎麼想的。
朱厚照也大概明白了自己老爹前世爲什麼那麼處置了,首先是程敏政,這個人不堪大用。
從程敏政的從政履歷上就能看得出來,程敏政下一步應該就是入閣了,最多在任一任實務官。從科舉到翰林院,然後再到六部侍郎,最後如何,這是翰林院官員的升遷之路。可是朱厚照卻覺得這裡有問題,他也大概明白了爲什麼大明會有很多拍腦袋的政策。
這些翰林官之前一直在讀書,科舉之後進入翰林院修書,可以說一輩子沒做過實務官,不知道縣府是怎麼回事。
要知道後世的官員那都是一級一級升上去的,缺少地方任職經驗是絕對走不到高位的,可是大明卻反過來的。首先就是這些人沒當過地方官,他們對地方對百姓的瞭解很淺薄,腦袋裡面只有聖賢書。
程敏政就是這樣的官員了,這樣的官員直接罷官回家也就是了,朱佑樘也是這麼做的。
徐經和唐寅兩個人就更簡單了,不過是兩個仕子罷了,大明科舉哪一科沒有仕子?多的數都數不清。像這種會試之前結交考官的人,心思不純,逢迎拍馬,這樣的仕子留着做什麼?拉出來正好震懾天下讀書人。
直接削去仕子籍,發配爲小吏,嚇唬嚇唬那些讀書人,以後都老實點,別搞什麼小心思。
另外就是震懾了,不但震懾了當官的,也震懾讀書人,別走程敏政和徐經唐寅的老路。
處置戶科給事華昶就更簡單了,這傢伙所奏不實,貪功冒進,覺得抓到了大把柄,是一個機會,結果搞得一團糟,上下亂糟糟。現在下面還是輿情憤憤,亂的很,使得皇上只能罷免程敏政,處置徐經唐寅,自然是要處置的。
只不過三個人裡面,華昶的除非是最輕的,只是降職罷了,這也看得出朱佑樘對他只是小懲大誡。
看起來三方各打了一板子,類似和稀泥一樣的做法,但是每一個舉動後面都是有深意的。
嘆了一口氣,朱厚照對朱佑樘說道:“父皇,科舉是掄才大典,既然沒有舞弊存在,那也就沒了什麼罪過。”一邊說着,朱厚照一邊斟酌着詞彙:“小懲大誡也就是了,處置的重了,反而讓人覺得這裡面有什麼隱情了。”
朱厚照其實還是想做點什麼,不讓三個人和上一世一樣慘,另外他也想聽聽老爹的想法,看看老爹爲什麼要這麼做。
“掄才大典?”
聽了兒子的話,朱佑樘自己就笑了,伸手拍了拍兒子的肩膀,然後笑着說道:“科舉第一要義從來不是掄才,也不是化育天下。這天下人才何其多?每次科舉都要掄才,那得有多少才?全用上,這大明就要冗官了,可見人才太多也不是什麼好事情。”
聽了老爹的話,朱厚照頓時懵逼了,隨即有些明悟,在後世大家總喊着人才是第一生產力,二十一世紀什麼最重要,人才!
可是那是後世,各種學科發展壯大,當然要有足夠的人才來做這些事情,大家也都不是奔着當官去的。這個時代不一樣,科舉就是爲了當官,大家讀書也是爲了當官,這個時代讀書人不做別的,如果真的都用,那就真的冗官了。
朱佑樘見到兒子的模樣,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科舉的本質其實就是牢籠志士,讓天下的聰明人都進到科舉的牢籠裡,讓他們鑽研章句、白首窮經。這樣的話,這些人就不容易異想天開了,也不容易被歪門邪道所惑。”
“讀書人安定了,天下就安定了。即使還有其他人想造反,也不過是些草寇之流,成不了什麼大事。”
“但是也不要過分寵這些讀書人,最後讓這些人自以爲是,難以駕馭。這一次的事情要嚴懲,既可以威懾作弊之流,同時又可以告訴天下讀書人,國家是朕的國家。讓滿朝文武都知道,做着朕的官,那就別來讀書人那一套。”
朱厚照看着老爹,突然覺得似乎有些不認識老爹了,不由的陷入了沉思。
自己這位歷史上大名鼎鼎的仁君,在朱厚照看來怎麼就不像史書上記載的那樣。登基之時地位淺薄,這些年收權收人,隨時準備幹一票大的,按照歷史進展,一掃積弊,調理官吏,然後就是改革,只可惜,死的早。
從歷史上朱厚照的做法來看,他的改革應該是繼承自他的老爹朱佑樘。
其他的事情不說了,在朱厚照看來老爹的帝王之術真的是爐火純青。
不少人都說嘉靖皇帝的權謀之術了得,可是在朱厚照看來只能在老爹屁股後面吃灰,老爹悄無聲息的做事,還能留下好名聲。要知道老爹登基的時候,內閣裡面首輔萬安,次輔劉吉,這都是老奸巨猾之輩。
雖然被成爲紙糊三閣老,可是那只是說他們不做事,可是攬權結黨方面,他們可都是行家。
登基之後幹掉了萬安,以劉吉爲首輔穩定朝局,五年之後羽翼豐滿又幹掉了劉吉,親自提拔謝遷和李東陽。從這一系列操作來看,老爹的權謀之術很厲害,這就很說明問題了。加上這一段時間老爹的教導,無論是關於四官四政,還是這一次的科舉,這全都是帝王心術。
“那父皇打算如何處置?”朱厚照擡起看着老爹,開口問老爹道。
“說吧!”朱佑樘沒回答朱厚照問題,而是笑着說道:“你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