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佑樘自然知道兒子的意思,於是對着兒子尊尊教誨道:“皇兒,你要記住,爲君者,不能因私廢公,更不能因噎廢食,朝廷這麼大,不可能什麼事情都由着性子來,要學會在適當的時候做適當的事情,這纔是爲君之道。”
輕輕的點了點頭,朱厚照面容恭敬的沉聲道:“兒臣受教了!”
自己又和老爹學了一招。
當然了,朱厚照和朱佑樘相處的這麼久了,他其實也大概摸清楚了老爹的想法和性格。自己的老爹有兩件事情和自己不一樣,一個是厭煩麻煩,另外一個就是心軟,重感情。嫌麻煩,這個就體現在老爹處理事情上。
無論是唐伯虎事件,還是秦紘事件,老爹的雙方各打一大板,息事寧人,往高大上一些說是中庸之道,往低了說就是和稀泥。
唐伯虎事件是妥協,秦紘事件依舊是妥協,既然秦紘是無辜的,那麼爲什麼要罷他的官?他在廣東所做的事情是不是就白做了?柳景的事情朱厚照到不想說什麼,你顧忌私情,削了他的爵位,這是你皇帝的事情,可是不能因私廢公。
秦紘是不是可以不處置?甚至可以獎賞?老爹沒有,直接各打一大板。
之所以這麼處置,那就要說的老爹的第二點了,那就是重感情,這或許是他從小的遭遇造成的,性格的缺失使他特別的看重感情,從他對老媽的事情就能看得出來。對柳景的事情就更能看得出來了,周太皇太后來求情,他就狠不下心來了。
這裡面也許有不想挑起文官和勳貴的戰爭有關係,可是換成朱厚照,他就一定不會這麼做。
文官不好,有問題,可是勳貴那邊就好了?不但是國之蛀蟲,而且是爛泥扶不上牆,你看看這些年大明的軍力和這一次西北就知道了,這些人根本就靠不住,這不是和稀泥就能解決的問題,不過老爹對秦紘的態度倒是值得朱厚照學習。
當皇帝的,你得臉皮厚,不能意氣用事,朱厚照覺得自己知道這個就行了,其他的不用和老爹學。
“秦紘會去嗎?”朱厚照看着老爹,有些遲疑的問道,這個還真的是他擔心的問題。
首先人家秦紘受了委屈了,心裡不舒服,其次去西北,這也不是什麼好差事,現在西北的情況,你說它是一個爛攤子一點問題都沒有。最關鍵的是秦紘今年七十六了,這樣一位老人不說無慾無求都差不多了,不是黃土埋半截子了,而是已經埋到脖子了。
朱佑樘看着自己的兒子,輕嘆了一口氣,良久才緩緩的說道:“他會去的!”
朱厚照默然,如果秦紘真的去了,那麼支撐他的是什麼呢?答案很簡單,那就是他對這片土地的熱愛,對這個國家的熱愛。
看了一眼自己的老爹,朱厚照點了點頭,沉默了半晌才說道:“父皇,兒臣也想去!”
聽了兒子的話,朱佑樘絲毫沒有表現出詫異,只是看了一眼朱厚照,然後輕輕的點了點頭:“早就猜到了,難爲你到現在才說出來!”
朱厚照再一次默然,顯然自己的小心思根本沒辦法瞞住自己的老爹,朱厚照一時間語塞,他不知道該怎麼繼續往下說了。
“你從小練武,弓馬嫺熟,又學習兵法,朕去看過你在西苑練的兵,練的很好,朕那個時候就知道,你不想像朕這樣做一個只能在宮裡面的皇帝。朕知道你想學太宗皇帝,朕知道你心中有大抱負,西北糜爛,你想去朕心裡面很清楚。”
朱佑樘看着朱厚照,臉上帶着自嘲的笑容說道:“是父皇沒做好,讓皇兒這麼小年紀就跟着操心國事。”
“父皇!”朱厚照聲音略微有些乾澀的說道:“兒臣,兒臣只是想。”
沒等朱厚照說完,朱佑樘就擺擺手打斷了他,然後笑着說道:“父皇理解,聽你說的話父皇就知道,你在擔心,你在害怕,你在擔心大明的將來,你在害怕大明板蕩,朕不知道你爲什麼會如此的害怕,但是朕知道你在害怕。”
朱厚照默然,他當然害怕,因爲他知道這片土地以後會經歷什麼,那是什麼樣的痛苦。
每一個後世人的,說起明亡,全都是哀其不幸,恨其不爭,說起近代那一段血淚史,那都是眼含熱淚,無法釋懷。
朱厚照想要做的不是大明江山的存續,也不是子孫後代的帝王基業,世界上沒有永存的王朝,沒有永續的帝王基業,但是他不想讓這片土地在經歷前世經歷的一切。想到這裡,朱厚照擡起頭看着朱佑樘,躬身道:“父皇,我大明不該是這樣!”
“我大明該是凡日月所照,皆有大明國土,在大明的領土上,太陽永不落下。我大明當縱橫開闔,披靡天下,當無所畏懼,當遠超漢唐!太祖皇帝驅逐胡虜,恢復中華,立綱陳紀,救濟斯民,太宗皇帝五徵蒙古,披靡天下,兒臣願繼承太祖太宗之遺志。”
看着面容認真的朱厚照,朱佑樘微微一笑,眼圈略微有些發紅的說道:“我兒心懷大志,好,很好!”
“此去西北,多聽,多看,多學,要學祖逖,不要學趙括,你還年輕,一定能做到你說的那一切的!”
朱厚照心情激盪,但是臉上卻依舊嚴肅的說道:“父皇放心,兒臣定然不會讓父皇失望!”
祖逖,聞雞起舞這個成語的來源,東晉時期將領祖逖他年輕時就很有抱負,每次和好友劉琨談論時局,總是慷慨激昂,滿懷義憤,爲了報效國家,他們在半夜一聽到雞鳴,就披衣起牀,拔劍練武,刻苦鍛鍊。春去冬來,寒來暑往,從不間斷。
功夫不負有心人,經過長期的刻苦學習和訓練,他們終於成爲能文能武的全才。
祖逖和劉琨最終也實現了自己報國的理想,在文天祥《正氣歌》有一句:或爲渡江楫,慷慨吞胡羯。說的就是祖逖。
朱佑樘這句話的意思說白了就是告訴朱厚照,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至於趙括,朱厚照不想評論,他反正覺得趙括挺冤枉,長平之戰打不贏,不光是趙括一個人的問題,而是整個趙國的問題,秦、趙兩國在長平戰場對峙三年多的時間,才發生後面的大決戰。
前面的三年對峙,趙軍一直由老將廉頗統帥,老將廉頗之所以採用守勢,因爲他打不過秦軍。趙王決定臨時換帥,也是因爲趙國的國力已經支持不住了。當時就連秦國都出現了:男當戰,女當運,關中糧倉爲之一空的情景。何況國力遠遜於秦的趙國,縱使趙王不換帥,讓廉頗繼續對峙,先崩潰的也肯定也是趙軍。
國力不如人,怎麼打都不行,打仗打的就是國力,尤其是曠日持久的大戰,大明現在的情況就是國力不行,打不起消耗戰。
可是大明的國力是假不行,並不是真不行,事實上以大明的體量,現在世界上沒有一個國家能熬得過大明。
北疆的蒙古,只要大明每年派出五萬騎兵在草原上來回晃盪溜達,追着他們的屁股打,不給他們放牧的時間,不給他們駐牧的環境,不出三年,他們肯定崩潰。軍力人心先不說了,他們的經濟條件自己就先崩潰了,吃都沒得吃,打什麼仗。
到時候他們能做要麼就是遠遷漠北,要麼和大明決戰,或者向大明投降,絕對沒有第三條路可以走。
“如果有錢,老子就這麼幹!”朱厚照出了乾清宮,心裡面就是這麼想的。
回到自己的咸陽宮,朱厚照轉頭對劉瑾吩咐道:“去,把王守仁給本宮找來。”
王守仁被朱厚照要到了東宮,可以說整日裡就是無所事事,朱厚照這些日子也忙,鹽政等等事情鬧騰的挺大,弄得朱厚照也太管王守仁。當然了,王守仁可不是閒得住的人,你忙,他也忙,他會自己找活幹,這些日子他去的最多的就是西苑的軍營。
每一次朱厚照去西郊也那些士卒合練,王守仁肯定在那裡,有時候還跟着一起練。
朱厚照可是見識過王守仁的騎術和箭術,當真是挺不錯的,如果從小練武,說不定大儒沒了,但是會多一個沙場宿將。
王守仁被朱厚照找來的時候,心裡面也不知道做什麼,他在琢磨自己的事情,西北的事情他也聽說了,他在想是不是活動一下去西北?東宮這邊實在是沒什麼意思,太子殿下是不錯,可是自己在這裡就是蹉跎歲月啊!
“來了?”朱厚照看了一眼王守仁,然後點了點頭說道:“有事情找你。”
王守仁略微躬身道:“請殿下吩咐!”
朱厚照點了點頭,然後說道:“本宮已經向父皇請旨了,這一次本宮會率領西苑的人馬去三邊,本宮想帶着你一起去,另外三邊總督已經定下來了,是秦紘,對了,你一起去沒問題吧?”
太子殿下要去三邊?王守仁聽了這話,頓時大喜,連忙說道:“臣沒問題,何時動身?”
“明日就出發!”朱厚照想都沒想就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