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章看着李麥擰着眉頭抽着煙,心裡是明白李麥在想什麼的。
想了一陣子,龍章沉聲說道:“我建議您還是先忍忍,等把廣源地產弄到手,再找秦家的後賬。”
扔掉菸頭,李麥緩緩搖了搖頭,“沒有任何東西比浩浩的安全重要。”
擡起頭看了看夜空,他說,“我太大意了。逼着秦俊傑把廣源地產弄到手,然後再轉過來,我考慮到他可能狗急跳牆,但沒想到他會選擇對浩浩和張筱雨下手。”
龍章說道:“今天的事情的確不是秦俊豪指使的。”
擺了擺手,李麥說:“沒有本質上的區別。往後的對手少不了,我不能總是被動的還擊。”
龍章問:“你想怎麼做。”
李麥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說:“我要讓秦家爲我兒子受到驚嚇買單。”
龍章微微一愣怔,許久沒說話,似乎在思考着什麼,良久才緩緩地點點頭,“我來辦,您什麼都不知道。”
點了點頭,李麥換了個話題,“鋼鐵城c560項目怎麼樣?”
龍章說道:“已經辦妥了,明天你找個時間到那邊籤合同。另外,五月一日開始招標的幾個主要項目中,你再找專業的團隊評估一下,有了目標,我這邊纔好操作。”
擺了擺手,李麥說道,“主要項目的招標,我想實實在在的試一把。溫室裡長大的孩子經不起風浪,企業也如此。”
“你決定,我只奉命行事。”龍章說。
“那就這樣吧,你去忙吧。”
李麥上了車離開內務局,這個時候,他才發現,自己晚飯還沒吃,飢餓之感隨着鬆弛下來的神經線越發的清晰了。
看了看時間嗎,快十點了,家裡肯定沒飯吃了,他四處看着準備找點東西吃了再回去,手機就響了。
是安琳。
掛了電話他就急忙往快樂巢酒吧趕去,他沒辦法沒着急,安琳斷斷續續的聲音中表達了一個意思——她喝大了,而且受到了騷擾。
趕到酒吧門口,李麥隨便往邊上一停,保安本想上前阻止,但一看到是豪車,猶豫了一下,李麥已經大步流星穿過停車場走進了酒吧。
裡面鐳射燈光閃爍,勁爆的音樂震耳欲聾,人頭攢動軀體隨着燈光和音樂在擺動。放眼望去,像極了搶食的金魚,人貼着人。中間的t型舞臺上,性感火辣的女舞者在瘋狂地帶動着氣氛。
李麥走到一處相對較高的位置,目光猶如雷達一般掃視着全場,尋找着安琳。要在這種環境下找一個人並非易事,饒是李麥,也是費了好大勁兒,才找到趴在吧檯上的安琳。
安琳身邊並沒有騷擾她的人,看上去,即便是趴着,她也沒有李麥以爲的那般醉得很厲害。他撥開到處都密密麻麻的人走過去,晃了晃安琳的肩膀。
扭過頭,安琳看見他,頓時笑了,雙手伸過去抱住李麥的脖子,說着什麼。李麥根本聽不見她在說什麼,只看見惹火的紅脣在動着。
李麥一手從她的腰部環過去,輕輕用力一提,把她從高腳凳上弄下來,就往外走去。
走出了大廳,李麥才聽見安琳在說什麼:“我還不想回去,你陪我喝酒。”
李麥站住腳步,把她放在外面的休息椅上,整了整有些亂的衣服,看了看時間,說道:“你不是說有人騷擾你嗎,人呢?”
也許是沒有了音樂的支撐,安琳醉態盡顯。她斜躺在長椅上,黑色的抹胸裙無法掩蓋惹火的身材,半邊胸脯和溝壑,以及修長白皙略顯豐滿的長腿,都暴露在空氣中。
李麥突然閃過一個新名字——撿屍。
安琳昂了昂腦袋,撩撥了一下劉海,笑了笑,“我是這裡的vip,沒人敢騷擾我。”
李麥知道被這女人耍了,忍了忍氣,去扶她起來,“我送你回去,開車了嗎?”
安琳幾乎整個人掛在李麥的身上,踩着高跟鞋歪歪斜斜的走着,“我沒開車,但是我不想現在回去。”
把她弄上副駕駛,李麥繞過車尾上車,傾過身子,去拽安全帶,幫她繫上。一不注意,手就蹭到了安琳飽滿的胸部,安琳扭過頭盯着他,李麥微微苦笑搖頭,把安全帶扣上。安全帶斜着勒着安琳的上身,從胸前的溝壑穿過,越發凸顯了那兩團巨大。
“我的胸是不是特別大?”安琳眨着眼睛突然這麼問。
李麥打火啓動的動作頓了頓,但很快就恢復如常,掃了她一眼,“你喝醉了。”
路虎衛士開出去,駛上了大路。
悠揚的音樂響起,晚間音樂電臺在播放着。
路燈和閃過的車燈印在二人的臉上,如幻如真。李麥開口打破沉默,“以後少光顧夜店,單身女子很容易出事。”
安琳看着李麥的側臉,“能出什麼事?”
擺頭掃了她一眼,李麥說:“什麼事都可能發生。”
“什麼都可能發生……”安琳唸叨着,“我現在想去海邊,會發生嗎?”
車開到十字路口,李麥不由鬆開了油門踏板,直走到海邊,右拐是回家的路。他盯着安琳看了一陣子,“你今晚有點不對勁兒。”
說着,他微微甩了甩頭,踩下油門,直行。
安琳單手託着太陽穴,望着車窗外,沒說話。
很快,他們到了海邊,城市中央的海邊,有燈光,沙灘或淡黃或潔白,高大的椰樹和連綿一片的草地之中的鵝卵石小道。
脫掉高跟鞋,安琳沿着鵝卵石小道走向沙灘,李麥在車邊站了一會兒,環視了一下四周,最後還是跟了上去。
站在沙灘上,潮水一下一下地衝上來,淹沒了安琳的赤足。李麥站在後面不遠處,看着她。
仰頭望了望夜空,安琳說道:“若男走了。”
李麥眉頭一皺,“什麼意思?”
安琳轉過身來,“她搬走了。我回到家的時候,只看見她留下的一封信。”
往前走了幾步,李麥問道,“出什麼事了?”
安琳盯着李麥看,“你很關心她。”
皺着眉頭,李麥也看着安琳,“你想表達什麼?”
仰頭望了望天空,安琳看着李麥,說道,“我告訴她,我喜歡你,我要追你,所以她搬走了。”
叉着腰的李麥,不禁放下了雙手,有些愣怔。
安琳朝李麥走了幾步,站在距離他約莫一米的位置,緩緩地說,“我早就喜歡你了,但一直沒機會告訴你。”
“翟若男她,她不會有事吧?”李麥問道。
搖了搖頭,安琳說,“她不會有事,也一定會在南港。”
“那就好。”李麥點了點頭,說,“不早了,回去吧。”
“李麥你別想逃。”安琳盯着他說,“你嫌棄我。”
李麥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被一個女人這麼面對面地表白,對他來說,這種事情比應付恐怖襲擊還要困難。
“我知道,在別人眼裡我就是個付錢就可以上的女表子。”安琳笑了笑,眼中出現了晶瑩,“我什麼都不怕,我都可以告訴你。十八歲我就開始跟人上牀,找男朋友專挑有錢的,帥不帥無所謂,只要有錢,給我錢,我就跟他睡。連黃進財那樣的,我也跟他睡,他給我很多很多的錢,我就跟他睡。有時候我都會在想,我跟出來賣的有什麼區別。如果需要,我還真的會去夜總會上班。”
慢慢的,淚水一點一點地從她的眼眶裡掉下來。
“不爲別的,只爲錢。我沒什麼朋友,他們都不願意和這樣的我交往,除了翟若男。我多想像其他人一樣,無憂無慮地上課、談戀愛、逛街,那纔是大學生活呀。但我沒資格那樣做。我的父母親,我的弟弟妹妹,一大家子,要靠我養活。不想辦法賺錢,他們就會死。爲了供我讀書,父母親透支了生命。我就一直對自己說,安琳,不惜一切代價,也要讓父母親還活着的時候,好好享受生活。”
她露出一個苦澀、自嘲、悲哀的笑容。
“現在,他們都生活得很好。住着上百平方的房子,環境非常好的小區,弟弟妹妹也能上最好的學校,穿很好看很好看的衣服,也可以經常花一百多塊錢去吃漢堡了。這很好,如果讓我選擇,我還是會這麼做。”
“我二十五歲了,過去的這些時間,我爲別人活着,接下來,我要爲自己活着。”她吸了吸鼻子,“李麥,這樣的我,還有權利追求幸福嗎?”
李麥心酸不已,誠然,對於在一個特殊家庭環境中長大的紅色子弟,所謂人間疾苦他理應體會不到,但自從他老爹失蹤之後,他便被放到南港來生活,在這裡上學在這裡度過了學生的生涯。
他很能理解安琳,這不單單是因爲,他對安琳的家庭情況瞭如指掌,更因爲他能夠輕易地設身處地地站在安琳的角度去思考。
作爲長女,父母雙下崗且體弱多病,兩個弟弟三個妹妹,安琳身上承擔的,不是一個人的壓力,而是一個七口之家的活着的壓力。
根據龍章獲得的資料顯示,安琳剛上大學的那年,她的母親重病,眼看就不行了。十八歲的安琳,剛上大學,突然拿出一大筆錢來,她的母親得到救治,活了下來。
很容易想象,安琳的錢是怎麼來的?
在親情和道德之間,設身處地地想,還能夠生起對這麼一個女孩子的歧視嗎?
慢慢走過去,李麥幫着她擦掉了她臉頰的淚水,沉聲說,“你比任何人都有資格追求屬於自己的幸福。”
淚水再一次涌出,安琳眼中的李麥變得模糊不清,她強忍着哭腔,“可是我的身子很髒,很髒,永遠也洗不乾淨。”
咧開嘴笑了笑,李麥說道,“你能把心洗乾淨,便足矣。”
擦了擦淚水,安琳看着李麥,“可是我喜歡你。”
說完,她轉身,朝海水走去。
李麥愣愣的看着安琳的背影漸行漸遠就要湮沒在黑暗之中,這才反應過來,大喊一聲“安琳”就衝上去!
他實在搞不懂,怎麼說着說着就要尋短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