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過瞎子身邊時,聞到一股異香。
這是什麼氣息?
是男人獨有的體香嗎?
環兒一陣心跳,禁不住又望了瞎子一眼。
瞎子依舊臉神平和,從他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歡樂或憂傷留下的痕跡,就像熟睡的嬰孩。
這種臉神令環兒心動,她忽然有一種衝動,希望用手去觸摸一下這張臉。
她覺得他很親切。
瞎子彷彿也感覺到了她留在他臉上的目光,露出笑,認真道:
“樓上真的沒有你要找的人。”
環兒見他說得認真,不跟他鬥嘴,也認真地說:
“我是去找唐前輩的,剛纔他就在樓上叫我。”
他依舊笑道:“姑娘一定是聽錯了,今天從一大早開始,煙波樓上就我一個人。”
“不會的。”環兒收回目光,說着又要往樓上走。只聽瞎子嘆了口氣道:
“眼睛亮的人總是不相信眼睛看不見的人,結果吃虧的仍是自己。”
環兒不知哪來的興致,對瞎子道:“咱們打個賭。”
瞎子搖頭,柺杖輕輕在木板樓梯上點了幾下。
環兒知道他是不敢賭,笑道:“騙人也得看看是對誰。”接着又揶揄地:“啊喲我忘了,你本來是瞎子,瞎子怎能看見東西呢……”
環兒以爲她這樣說他一定會惱起來,沒想到瞎子靜靜道:
“沒錯,我是瞎子,不過,瞎子看不見東西不要緊,要緊的是看能得見人。”
“你能看見人?”環兒又笑。
“是人我都能看見。”
瞎子仍靜靜地:“因爲樓上根本沒人,所以我什麼也沒看見,如果你真的要打賭。好,你說吧,我們賭什麼?”
“隨便你。”環兒脫口道。
她答得很乾脆,她肯定自己會贏。因爲剛纔他確實看到唐九劍在樓上。
瞎子猶豫了一會,他的眉毛很是輕快地抖了幾下,說道:“還是算了。”說着下樓就往門口走。
環兒見他認輸,生出一絲快意。還想說他幾句,笑道:“天下瞎子都一樣,哪能看見東西。”她的笑聲極好聽,銀鈴似的。
瞎子忽然站住,道:“跟我打賭你不後悔?”
環兒依舊笑:“有膽量跟我打賭嗎?”
瞎子轉身,他也笑了起來:“好,我就讓你輸得心服口服,如果你輸了,就得爲我做一件事。”
瞎子看起來斯斯文文,笑聲卻極是爽朗。
未見他如何動作,環兒只覺得眼前白影一閃,瞎子已從她跟前掠過,上了煙波樓。
環兒隨後上樓。
樓上果然空空如也。
除了瞎子,只有四張桌三十二張椅安安靜靜擺放着。
環兒瞪大雙眼,她不相信唐九劍不在樓上。
“姑娘,我的話沒錯吧。”瞎子就站在窗前,由於有風,他的衣衫被風吹動,恰似臨風的玉樹。
“不可能,不可能……”環兒嘴裡道。
“你又不是瞎子,如果有人,你一定可以看見的。”瞎子微笑着,一副得意的樣子。
環兒卻傻傻的:“這……怎麼會呢……”
“你已經輸了。”瞎子坐了下來,道:“古話說‘認賭服輸’,你既已輸了,心裡還不服?”
環兒心裡實在不甘心,但嘴裡卻說:“既然輸了,你說吧,你要我做什麼?”
瞎子臉向着環兒,道:“本來,你一個弱女子,我是不應該跟你打賭,也不應該讓你爲我做事的,不過……”
瞎子頓了頓,接下去:“既然輸贏已見分曉,我也不願難爲自己……”
環兒找不到唐九劍,又打賭輸了,沒好氣地說:“我雖是弱女子,但也是人,是一個說話算數的人,你說,究竟要我做什麼事?”
瞎子皺了皺眉頭,臉朝向窗外,緩緩道:“堂堂一個男子漢卻要你替我做事,幸好,這並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
“什麼事,快說!”環兒似有些不耐煩了。
“我要你跟我在一起。”瞎子說着望向環兒。
“什麼?”環兒不待他說完,叫道:“你要我跟你在一起,你以爲你是誰呀!你又不是……”
她本來想說“你又不是我家公子”,可是想到柳公子去向未卜,後半句話便忍住不說了。
“你答應爲我做一件事的。”瞎子靜靜道:“如果你要後悔,現在還來得及。”
“誰要後悔!”環兒臉頰緋紅,道:“我可以爲你做任何事情,卻不能跟你在一起,做你的-------”
“你以爲做我的什麼呀?”瞎子道。
“一個女人跟一個男人在一起,還能做什麼!”環兒激動道:“你是想我嫁給你,對不對!”
“你錯了。”瞎子仍然很平靜,說道:“女人並不一定要嫁給男人才可以在一起的,有時候,兩個人是朋友就可以在一起了,當然,我們還不是朋友,我要你跟我在一起,完全是因爲你剛纔打賭輸了的緣故。”
剛纔環兒會錯意,以爲瞎子要她嫁給他,心情激動,臉頰緋紅,現在聽完他的解釋,臉色更紅,故意怒道:“你說,要我幹什麼!”
瞎子平和地笑着,道:“在你知道爲我做什麼之前,我想先告訴你我叫什麼名字,我是凌……”
“哦,你姓凌。”環兒根本不想知道瞎子的名字,打斷他的話道:“往後我叫你凌公子就是了。”
瞎子搖頭道:“姑娘,天下許多人想知道我的名字而不得知,今天我要告訴你你卻不願知道,真是奇怪。”
“這有什麼奇怪的。”環兒笑道:“天下怎麼有那麼多人想知道你的名字?”
頓了一下,又道:“你的名字又不能當飯吃。”
環兒的話音剛落,有人接道:“他的名字當然不能當飯吃,可是,知道他的人都想殺了他。”
聲音尖冷。
尖冷得有些刺耳。
環兒嚇了一跳。
不知何時,樓上已多了八個人。
這八個人,身材極矮,個個穿着藍衫。
藍衫人的衣袖很長,一直垂到地上。
環兒雖然略懂武功,但他們能如此無聲無息地出現,一定是高手無疑。
八個藍衫人圍住了瞎子。
瞎子一動不動,連眉頭也沒有皺一下。
環兒道:“你們要殺了他?”
藍衫人並不回答,而是冷冷道:“這裡已沒有你的事了,我們不想殺你,你走吧。”
環兒沒聽懂他們的意思,她偏不走,道:“你們爲什麼要殺他?”
“如果你不走,我們連你也一併殺。”藍衫人的聲音更冷。
這聲音就像刀鋒,令環兒不寒而慄。
她害怕得真想衝下樓去,可她記着剛纔答應過瞎子的事,要爲他做一件事的。
環兒
於是望向瞎子,說道:“凌公子,你說吧,要我爲你做什麼事。”
瞎子本來面向窗外,聽環兒這樣說,轉身道:“謝謝姑娘,我並沒有要你做任何事情。”
環兒詫道:“凌公子,你忘得真快,我剛纔打賭輸了……”
瞎子朗聲道:“姑娘,你我並未打過賭,你走吧,再不走,會惹禍上身的。”
環兒環顧八個藍衫人,見他們雙目兇光突現,又打了個寒顫,忙移開目光,說道:
“凌公子,在下雖是弱女子,但起碼說話算數,你不說出要我所做之事,我是不會走的。”
“好,既然你不走,就先殺你!”話落,一把冰刀,直射環兒。
冰刀當然是藍衫人射的。
又準又快的一刀,直射環兒的胸脯。
如此快的刀,環兒是第一次見到。
刀未到,刀風已將她窒息。
環兒想躲,已是無法動彈。
環兒以爲自己死定了。
在她看到刀光的一瞬,她心念如電:劉管家說過要跟柳公子一道回家的,如今柳公子不知去向,卻把性命丟在這裡,真是可惜……
她的目光一直盯着瞎子的臉,想道:
都是這個可惡的瞎子,平白無故跟他打賭。
她又想:怎麼能怪他呢?
他不也叫我自己走嗎?
我爲什麼不走?
爲什麼不走?
難道……我是在後悔?
不!環兒心道:死便死了,怎可怨人家。
這時,環兒看見瞎子的臉神如一朵綻開蓮花,隨風輕動,接着一個聲音響起:
“想在我面前殺人,你們也太放肆了!”說話的是瞎子。而聲音就在耳邊。
環兒一喜,揉揉眼,沒錯,瞎子就在她跟前。他的臉離她的眼是那麼近。
那柄射向環兒的冰刀,被瞎子的兩個手指捏住。
瞎子微一用力,“叮叮”幾聲,指間冰刀,裂成數截掉在地上。
環兒喜極,抓住瞎子的手道:“多謝凌公子救命之恩。”
瞎子淡淡道:“姑娘差點因我而丟了性命,過意不去的是我。”
他說完,將環兒拉在自己身側,以防藍衫人再次偷襲。
八個藍衫人,如鬼魅般,將環兒倆人圍住。
環兒這才記起在路上遇到過八匹馬,尋思着這八個人是否便是那些人。
“凌虛宮主,亮劍吧。”一個藍衫人陰陰道。
“對付你們還用不着我的劍。”瞎子說完,手中柺杖指住正面的三四個藍衫人。
剎時,環兒只覺得周圍都是殺氣。
環兒拉住瞎子的手,詫道:“凌公子,你是凌虛宮主?”
瞎子點頭。
環兒一驚,她知道柳公子曾殺死凌虛宮的瞎子,劉管家又說過凌虛宮個個是不好惹的殺人魔王,忙掙脫他的手,往後便退。
這一退,差點又惹上殺身之禍——凌虛宮主正全神貫注與八個藍衫人對峙,雙方均在等待對手的破綻,以便出招攻入。
而環兒與凌虛宮主本是一個整體,環兒的手與凌虛宮主的手相握一起,儘管環兒武功較弱,但在凌虛宮主強大的內力籠罩下,環兒的弱點被無形中克服。
環兒乍一聽到眼前的瞎子是凌虛宮主,不由自主用力掙脫,向後疾退,兩人之間便形成了一道裂痕,彷彿牢固的屏障撕開了個缺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