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聽到方羽的話，丁惠的回答，彷彿根本不像是從她嘴裡能說出來的。
她要是真的這麼大公無私，醫德充沛，那她也就不叫丁惠了……
“你到底想做什麼？”
擺擺手，讓鹿巧春退下去，方羽沉聲問道。
如此危機的時刻，方羽想走，而丁惠想留，兩人意見相左，讓方羽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我要做兩件事。”
丁惠依舊在小心翼翼的擺弄她手中的血液，加入了一些粉末，讓血液顏色變得更加鮮豔。
“首先，便是眼前的血液分離，找到刁瑞年的血液成分。這比我原來預想的要容易不少，因爲刁瑞年是在酷刑中最後一個留下血跡的人，和其他沉澱的血液存在一定的時間斷層，我進行剝離和復原，激發活性，遠比預想的順利……”
“其次……你不是說過，你打不過義軍的總統帥和副統帥嗎？”
方羽聞言，沉默了下，遲疑道。
“我是……沒把握。那姓王的，其實力，遠比你所想的要可怕的多，而他之上，還有義軍總統帥，再加上許清奇等幾個部長……”
雖說拿自己一個人，對標整個義軍高層戰力，其實有些不對等。
但真若逃跑了，哪怕只是對上義軍副統帥，方羽都沒太大把握能在保障丁惠安全的前提下過這一關。
“所以……我來幫你。”丁惠手上的容器內，忽然像是混合了什麼東西，散發出濃郁的血腥味，像是剛剛進行淒厲廝殺的人，殘留下來血液氣味。
“幫我？怎麼幫？”方羽皺眉。
“還記得我之前說過的，通過宋溪，定位敗血分身妖的事嗎？”丁惠滿意聞了聞深吸一口這刺鼻的血腥氣味，轉身笑着看向方羽。
敗血分身妖？這個節骨眼上，誰還在乎那玩意啊？
等等！難道……
“不錯！”
看到方羽反應過來的神色，丁惠笑容更盛。
“就是我之前提過的，陣法共振！通過宋溪，共振敗血分身妖，完成增幅陣法，如夕陽城海家家主與青靈道人那一戰一樣。這一次，陣法的增幅，將集中在你的身上！”
“可是……你不是說過，這只是理論上存在可能。”
“確實還只是紙上談兵，不過既然我們現在走不了，又或者說我們準備走了。那爲何……不乾脆讓我放手一搏呢？”
丁惠眼神中，透露着幾分狂熱，那是獨屬於她特有的癲狂之色。
這，纔是方羽熟悉的丁惠。
什麼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那都是表象，是爲了研究而披上的一層皮。
本質上，丁惠就是個學者，科研者，爲了研究之事，任何瘋狂行爲，都可能冒險去做。
“……京城大軍壓境，雷霆城十柱激發，義軍積極備戰，愚地府羣龍無首。馬上就是我們最佳的逃跑時機，何必去做冒險之事？”
方羽眉頭緊皺。
“打不起來的。”
丁惠又伏案在擺滿瓶瓶罐罐的桌前，背對着方羽，繼續道：“十大家族的通天十柱激活，只是爲了展示力量，警告京城大軍不要亂來而已。”
“別忘了，京城大軍南下，必定是帶着使命而來。而這個使命，無論怎麼想，都不可能是派兵攻打雷霆城吧？雷霆城雖然把愚地府當狗使喚，但明面上，愚地府一直處於權威地位，對內對外，都展示着統治級的霸權。只是暗地裡實際掌權人，是十大家族而已。”
“這種背景之下，其他地方的官府是找不到理由讓京城派兵征討雷霆城的。”
“反之，那如今已經淪爲妖都的天圓鎮，自立爲妖皇的藍羽鶴，恐怕纔是這京城大軍南下的真正原因！”
丁惠的一番話，讓方羽心中一凜。
天圓鎮……青哥……
不知這京城大軍，究極實力如何。
既能被京城派出來討伐妖都，必然有幾分真材實料。
方羽雖不認爲藍羽鶴會落敗，但仍不可避免的，爲青妖的安危，產生一絲擔憂。
“要不要……悄悄跟隨京城大軍，返回天圓鎮一趟？”
這個念頭，從腦海中一閃而過，就被方羽迅速遏止。
一個人類，重返妖都，哪怕有青哥拼死保護，方羽都不認爲自己能活着離開妖都。
畢竟，那已經變成了遍地妖魔的城鎮！
“……會再見面的！但不是現在……”
方羽握緊拳頭，壓下心中的念頭。
外面，強者如雲，自己現在，連在雷霆城內都舉步維艱，如何去妖都迎接青哥？
方羽看向丁惠。
“既然你覺得京城大軍和十大家族打不起來，那京城大軍是爲何而來？”
“不知道，可能是爲了補給，也可能是爲了情報，反正打起來的可能性很小。而一旦兩者開始和睦相處，義軍的處境，可就危險了。我們的處境，同樣不容樂觀。畢竟，嚴格來說，我們仍然屬於義軍的一員。不提前做點準備，我們甚至可能連逃出城外的機會，都不會有。”
方羽這才明白丁惠的用心良苦。她遠比自己，看得更遠。
“好了！”
丁惠忽然長呼一口氣，停下了手頭動作。
方羽心中一驚。
“難道……”
“還沒有，不過在增加血液活性了，需要一定的時間沉澱，發酵。”丁惠笑着指了指被放在最中間的三瓶猩紅血液，說道：“結果如何，尚不清楚，不過眼下，確實是往好的方向變化。”
頓了下，她將這三瓶血液小心收好，然後微笑着走向方羽，伸手挽住方羽的手臂，甜甜的說道：“現在，相公，讓我們去見一見愚地府的宋振榮，宋隊長吧。你也不想，你家娘子，被愚地府的隊長，給緝拿歸案吧？”
說着，丁惠還眨巴眨巴眼睛。
這傢伙……
方羽別開視線。
在這個節骨眼上，在與義軍關係微妙的時刻，想要離開據點，他得和義軍進行報備。
當然，也只是報備，無論義軍同不同意，他都會帶丁惠離開。報備一下，只是表明態度，不想和義軍翻臉而已，這一點，相信義軍高層能夠領會的。
果然，方羽和年家晨他們提出要外出時，立刻遭受到了反對。
“外面愚地府雖遭收重創，但十大家族激發通天十柱，烏雲蓋日，雷霆作響，絕不是外出的好時機！”
“是啊，刁公子，還請稍安勿躁。之前我們確實存在一些誤會，但眼下，外界情況風雲變幻，若不我們集中力量，恐怕會在頃刻間，被十大家族消滅！”
“刁老弟，之前我可是和你站在一起的，但現在，就算是我，也得說，當下不是外出的好時機。你看我這麼強的實力，不也乖乖待在這裡，等候老爹的吩咐？”
方羽環視這些傢伙說的話。
他對許清奇這個大姐頭，和秋曉屏這個老好人，其實並沒什麼惡意。
不過之前義軍的背叛，已經讓雙方完全失去了信任。
在確認副統帥不在據點裡後，方羽緩緩地說道。
“你們似乎誤會了什麼。我是在通知各位，而不是請示各位。”
說罷，他帶着丁惠，轉身就走。留下幾人錯愕在原地的神色。
互相對視一眼，卻是沒人再出手攔截了。
因爲一旦動手……就依舊是三對二，而不是四對一……
……
出了義軍據點，方羽才切實的感受到了，雷霆城如今那宛如末日般的氣氛。
頭頂之上，烏雲蓋日，時不時雷霆城作響，落下閃電。
好在那通天十柱，如避雷針般，將所有落下的閃電，都吸收到柱身。看起來至今，都沒有人因爲天上落下的雷霆，收到過損傷。
不過，這只是暫時的，十柱掌握在十大家族手中，雖不懂原理，但毫無疑問，十大家族，應該是有能力，掌控天上這片雷雲，讓雷霆之力，落在十大家族的敵人身上。
比起頭頂那雷雲陣陣的轟隆之響，地面持續不斷，逐漸加重的震動動靜，同樣讓人心生震撼。
內有雷雲蓋日，外有大軍壓境。
方羽設身處地去想，若他只是雷霆城的一個普通小百姓，那眼下的心情只有兩個字來形容：丸辣！
如此誇張的陣勢，連他都感到棘手，心生忐忑，更別提雷霆城的普通百姓了。
所以說，義軍能在雷霆城這片土地崛起，是真的有原因的。
這十大家族，也沒把雷霆城把百姓當人看啊，愚地府就更不用說了，其他權貴更是大難臨頭各自飛。
唯有義軍，是真的切實在幫助百姓，分散出人員保護底層百姓的安全。
格局上來說，確實義軍更高一籌。
可惜，義軍背叛過自己，這份好感，自然也就淡薄了很多。
“直接去奉天門坊。”
方羽低聲道。
丁惠只是點頭，臉上掛着笑，眼珠子貪婪朝着天上雷雲，以及遠處的通天十柱，眨巴眨巴眼。
顯然，她又感興趣了。
或許灰耀說的沒錯，十柱上，可能真的有丁惠追求的東西在？
至少，感興趣是肯定的。
“你別亂來。”方羽低聲吩咐道。
丁惠自然知道方羽指的是什麼。她露齒笑了笑，忽然將身子朝方羽懷中靠去。
“放心啦，有你在，我哪都不去。”
懷中的柔軟，讓方羽身子微微僵了一瞬，很快恢復自然。
“走。”
帶着丁惠，方羽快步直奔奉天門坊而去。
……
丸辣！
琴兒抱頭蹲在義軍據點的地上，縮在走道角落之中，瑟瑟發抖。
好不容易加入義軍，避開愚地府的追捕，過上了一段時間的安穩日子。
結果就變成了現在這個局面。
愚地府的威脅是沒了，可又是大軍壓境，又是雷雲蓋日，這還怎麼活？
義軍真的能熬過去嗎？躲在義軍裡的我，真的有機會活下來嗎？
在琴兒想到這的時候，一陣腳步突然從前方而來。
琴兒下意識的擡頭看去，赫然是深黑蓮。
看着沈黑蓮那一身大大小小的的包裹，她頓時一愣。
“沈大人，你要去哪？”
踏。
沈黑蓮停步，斜眼看了一眼角落裡的她。
“自然是要離開雷霆城。我可是沈黑蓮，註定滅了白蓮教的人！怎麼能死在雷霆城這種地方！”她的語氣中，帶着冷漠與戾氣。
“可……可是……”
琴兒還想說，卻被沈黑蓮一瞪，一下子沒了膽子。
她其實想問，義軍……會讓你離開嗎？
沈黑蓮收回視線，踏步要走，忽然又像是感覺到了什麼，猛地停下了動作，嘴角莫名的露出了幾分笑意。
“喂！跟了我一路了，看着我收拾包袱而不阻攔……怎麼？要和我一起走？”
“啊？”
琴兒瞬間瞪大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摸樣，指了指自己。
“我？”
話音剛落，沈黑蓮冷漠的聲音就已經傳來。
“閉嘴！沒和你說話！”
踏！
踏！
踏！
而在這時，一陣清脆的腳步聲，從黑暗中傳出。
“她在和我說話。”
在琴兒的注視之下，陳雅平靜的來到沈黑蓮身前。
“這個節骨眼上，想出城，可不容易。”陳雅平靜的開口。
沈黑蓮得意一笑。
“我自有手段。怎麼樣？要不要跟着我一起幹？逃出雷霆城後，我就直接殺上白蓮教，你和我一起去，白蓮教有的是高手，完全滿足你的需求。源源不斷的人會來追殺我，也有源源不斷的高手，讓你練招。”
“……”
陳雅在思考，半晌後，她擡頭。
“好。”
本同屬於秋曉屏，秋部長名下兩員大將，就這樣在琴兒的見證下，一起結伴離開了。
琴兒懵了，她越來越清晰的感覺到，義軍……要完蛋了。
可她該怎麼辦？
一沒實力二沒人脈……她該如何自救，何去何從？
琴兒，茫然了，縮在角落，越發迷茫了。
……
“丁神醫！”
宋振榮在看到丁惠的一瞬間，激動的差點雙膝跪下。
神醫，這就是神醫的胸懷！
哪怕是追捕她的義軍，哪怕是敵對的陣營，神醫爲了救人，也願意冒險見面！
眼眶溼潤，宋振榮顫抖的將背後揹着，被厚實被單包裹着的妹妹，輕輕放在地上。
“丁神醫，自從得不到您的救治後，我妹妹的情況就一直在惡化，如今，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