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經書上都描述着這樣??——無論是《聖經》也好,《法華經》也罷——天國之門的。死去的魂靈將經過一條——佛教裡解釋說是黃泉之路,基督教稱之爲天國的階梯——長而深邃的路,會來到一道金光閃閃富麗堂皇的門前。被潔白的雲煙環繞。這就是天國之門。
人說死亡臨近前,都會看見幻覺。朱夏之也不例外。看見了朱夏之不願意看見的天國之門。一直徘徊在腦海裡,久久不得消散。
朱夏之不想要去天國,所以奮力的爬出一直躲避了很久,藉以保命的橋洞。雨不停的打落在身上。行人匆匆而行,對於匍匐在地的朱夏之置之不理。已經無法瞭解,這是因爲誰的原因。最後再也爬行不了,只好停下。回頭一看,這裡離橋洞不過才幾十米的距離。眼前一片灰色。
腿在斷處自然結合,身體上的傷口也慢慢的癒合。然而什麼卻在體內作祟,呼吸無法急促起來。身體無處不被什麼東西壓抑着?想要把朱夏之擠成一團,好以丟進天國之門內。
支撐不住的身體倒在了地上,身旁的淺窪積着一灘雨水。模糊的看到自己的影子,蓬頭亂髮、骯髒不堪,一副讓人避之不及的模樣。
朱夏之會命絕於此。即使百般的不承認,也必須絕望了。無論怎麼懷持希望,朱夏之都無法被解救。
靜的話再次響起,要麼絕望要麼死掉。
……
睜開眼,周圍被一片白色點綴。這就是天國?心裡不由得苦笑,這個世界連書都騙人。
門被推開,一個人走了進來。他放下手裡的托盤,走到朱夏之身邊。不停的在左右兩邊來來回回。朱夏之茫然的看着他,手臂有點麻木。方纔發現,什麼液體由一條細細長長的管流入體內。稍微的一動,疼痛就會傳來。
他發現朱夏之醒了,按下了牀頭上的一個按鍵,並說了些什麼。語畢,他對朱夏之投以關切的眼神,說:“你醒了!”
漸漸的朱夏之得知了整個事情。這裡並非天堂,而是一傢俬人醫院。方纔照顧朱夏之的人,是救了朱夏之性命的人。朱夏之想要得知具體情況,他說待朱夏之病好時再行相告。
朱夏之只好作罷,靜靜的躺在牀上修養。劫難逢生,忍不住慶幸自己還活着。
半個月後,他將朱夏之帶至一棟二層的樓房裡。朱夏之問他:“現在可以告訴朱夏之了嗎?”他困惑着表情,瞬間恍然大悟。說,“可以是可以,不過先得把藥吃了。”
朱夏之吃了藥,他又說要吃飯。朱夏之勉強的吞嚥了些許食物,他說再喝一點水。朱夏之有點氣惱的看着他,他則是笑着,像是在觀賞什麼有趣的東西。
他說:“你真有趣。”
隨後,他告訴了朱夏之全部。
那一日,大約是在十七、八天前。他因爲外出時遇上了下雨,就走了平日裡不會走的捷徑。路過河灘邊時,在那裡遇見了朱夏之。他看見倒在地上的朱夏之,從包裡拿出幾瑞郎丟在地上。他正要跑開時,朱夏之卻拉住了他的腳。緊緊的拽住他的腳,他叫着朱夏之卻沒有任何迴應。只能將朱夏之帶了回來。
護士花了許久的時間清理,醫生也說都這樣了居然還活着!右腿骨折,不算很嚴重,糟糕的是部分已經結合了。傷口發炎引起的高燒成了肺炎,再晚上一兩天的話,就回天乏術。
朱夏之如願的活了下來,心裡卻感到悲傷。朱夏之從未知曉,如此卑賤才能活下來。朱夏之撇開頭,對與朱夏之有救命之恩的人視而不見。他起初只是不解,繼而像是領悟了什麼,不再與朱夏之主動交談,依舊悉心照料朱夏之。
一天,他一如往常端來食物與藥放在牀邊。朱夏之絲毫未動。待他進來收拾時,笑了笑,端起盤子轉身向外走。朱夏之偏過頭望着他的,問:
“爲什麼要救我?”
“嗯?”
“爲什麼要救我?”朱夏之重複問道,“你不怕惹上什麼麻煩嗎?”
“怕阿。”他笑着說,笑的不以爲然。
“那爲什麼?”
“我自小就瞭解生命是多麼的脆弱。但是…當然我不是笑話你,你明明已經失去了神智,卻還死命的抓住我不放。要是每個人都像你那樣的話,那該多好!”
朱夏之靜默的看着他,他的臉上有着淡淡的哀愁。而他的解釋讓朱夏之倍顯悲傷。是求生本能的使然還是因爲眷念着什麼?朱夏之無法得出答案,只好閉上眼睛裝作睡着。
他最後對朱夏之說,朱夏之使他第一次感受到生命的強韌。因此無法對朱夏之置之不理。就算是朱夏之真的會爲他帶來什麼麻煩,那也只好認了。
對於朱夏之這個來歷不明的人,他笑的太過坦然。朱夏之只好閉上眼,讓心裡異樣的感覺繼續蔓延。
……
身體完全的康復了。無論是皮膚之傷,還是肺炎。然而已經癒合了的骨折,也只能如此。朱夏之跛足行走在房間裡,難以控制左右的平衡。四肢遍佈着淤青——起初練習不時摔倒造成的。
他勸說朱夏之稍待一段時間再行走,至少先借助柺杖。朱夏之一概拒絕。朱夏之問過他,有沒有什麼辦法恢復原先的樣子?至少不要這麼明顯的跛。他沉默着,滿臉爲難的樣子。朱夏之不知道他爲什麼爲難,但他是朱夏之的就沒恩人,無論從哪個角度上來講,都無法再追問什麼。
躺在牀上休憩,身體痠痛得無法動彈。日復一日堆積的苦悶糾結在心裡,不得發作。難以發作。只好將身體蜷縮在一起,將體內的所有的東西擠壓在一起,不留一點空隙。方纔好過一點。
他敲門而進,看着朱夏之這幅可稱狼狽的樣子。皺了皺眉,將食物放在牀頭。同時端來按摩用的酒精——平日裡他用酒精替朱夏之按摩骨折之處以及疏散四肢的淤青。朱夏之緊閉雙眼,不讓他有機會透過朱夏之的眼看見心裡的苦悶。
“我問過醫生,有辦法讓你的腿徹底癒合。但是……”
朱夏之半睜開眼,他有些猶豫不決,表情更顯爲難。
“但是要將癒合腿重新折斷,然後再行接上。這樣的話,恢復原狀的可能性很大,卻無法確保不出什麼意外。而且,不能使用麻醉劑!”
“那就麻煩你了!”
朱夏之沒待他把話說完,用着堅定的眼神看着他。他無可奈何的看了朱夏之一眼,嘆了嘆氣走出門去。
沒有麻醉藥也好,有什麼意外也罷。總之,無論什麼,都比現在要好。如果這樣跛足一輩子的話,無法想象以後的日子將要如何過!
朱夏之沒有堅強到即使是跛了一條腿,還能按照以前的想法繼續生存在下!朱夏之也無法改變自己堅持了十餘年的想法。朱夏之是個懦弱的人,現在才發現,到了沒了勇氣改變自己的地步。
次日,他帶來醫生對朱夏之的腿進行全面檢查。之後醫生囑咐朱夏之之後要絕對靜養,而且要攝取足夠的營養,以備手術。
他更加悉心照料於朱夏之。拿着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的食譜,一日三餐按照食譜準備。朱夏之毫無異義的配合,無論他端來的是什麼,朱夏之都一點不剩的吃下。
然而,這樣的日子不知道持續了多久。一週?兩週還是一個月?朱夏之不清楚。只是越加的感覺度日如年,也因此對時間更加的敏感,使得一直感覺時間似乎在朱夏之不經意之間悄然靜止,而朱夏之卻渾然不知。
厭煩的情緒如奔涌的潮水,不可阻擋。朱夏之無法保持平和的心情一天一天的過下去。被壓抑的情緒無處發泄,忍住不讓它發泄。自己所能見到的人只有他——朱夏之的救命恩人,無法理所當然的將他當做自己發泄情緒的出口。只好閉口不言,儘量的少與他相處。
他笑着說,沒關係。
像是會讀心術,他僅此一句,就釋懷了朱夏之心中的煩悶。卻憑添了朱夏之對他的愧疚。將他的恩德當做理所當然的愧疚。
他給朱夏之買來書,說是讓朱夏之不無聊的安心靜養,並告訴朱夏之說手術定在下個月三號。朱夏之點頭示意以表感謝。離手術之期還有七天。
朱夏之翻開書,百無聊賴的看着。從那件事情以後,就不再翻閱課本以外的書。朱夏之無法否認,那件事情帶給朱夏之很大的衝擊。當再次翻閱着書時,百般滋味難以言說。
……
醫生在二號前來替朱夏之檢查,十分的驚奇的讚歎他居然將朱夏之照顧得如此周到,連手術前必須輸液以增加必須的營養都不必要了。他則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臉頰上泛起一點微紅。
第二天,醫生帶來兩名助手準備手術。手術是在他強烈的要求在方纔能在家裡舉行。朱夏之感謝他的貼心。假如朱夏之去到醫院的話,很容易被那些人找到。而且,他家裡有足夠的器材——死去的雙親曾是醫界的奇葩。
醫生讓助手壓制住朱夏之的四肢,然後拿出像是敲核桃的錘子般大小的工具,先是試探性的在骨折之處敲了敲。朱夏之倒吸一口氣,疼痛從骨折處傳來。醫生問朱夏之準備好了嗎?朱夏之咬着牙,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