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07章

臨走時,周逸寧執意要送駱音下樓,經紀人拗不過他,只得千叮嚀萬囑咐戴好帽子口罩不許走遠,這才放了他。

二人一前一後穿過樓梯往下,樓梯間裡昏暗無比,周逸寧突然沒頭沒腦問了句,“你是學音樂的?”

“嗯?”駱音停下,仰頭朝他看過去。

周逸寧把那小本子朝她遞過來。他摘了口罩,眼中帶笑,“看你會用五線譜。”

“哦,”駱音接過本子,看也不看塞進了包裡,敷衍回答,“以前學過一點。”

周逸寧輕笑着打量起駱音,“沒想到,你這人還挺正經的。”

駱音沒好氣反問,“我什麼時候不正經了?”

這麼一問,反倒把周逸寧給逗笑了。

走出樓道,外面陽光燦爛。

周逸寧重新把自己武裝了一番,加快腳步追上駱音,並排走在她的身側。

他沒話找話說,“把曲子給我又不收錢,要不我請你吃飯吧?”

聽着他並不算認真的語氣,駱音都能腦補出一旁那張臉上的敷衍,她專心看着眼前的路回答,“不用。”

說得可真輕巧,周逸寧心中泛起些不快,他拉住駱音的胳膊,強行拽她停下來,問,“爲什麼要白送給我?在接受之前,我必須要弄明白。”

烈日下,周逸寧的全副武裝的臉上只露出一雙眼睛,突然認真的眼神卻比此刻的陽光更是灼眼。

都重新做人了,黑歷史時期的產物給你拿去糊弄粉絲,要再收錢,我良心可過不去。駱音這麼想着,自然久說,“哪有這麼多爲什麼,我樂意。”

她樂意,周逸寧心頭一熱。

他見過駱音在派出所偷摸着收下夜店女公關的錢,也見過駱音吃完霸王餐不由分說拉着他要錢,他眼裡這女孩是個24K純財迷,看着又社會又複雜,沒想到她居然會推開一筆屬於她的版權費說,送給你我樂意。

周逸寧想不明白,但是非常開心。

他眼裡的光更亮了,歪頭問她,“真的?”

“對了,”駱音沒再回答這個問題,突然想到另一茬,隨口一說,“大提琴。”

“啊?”周逸寧沒反應過來。

駱音朝周逸寧建議,“編曲的時候,前奏能考慮用大提琴嗎?”

大提琴曾是少女時代駱音最好的夥伴,就算現在與之無緣,但就自己的原創提個建議也不過分吧。

周逸寧又哦了一聲,再次審視起駱音。

夏日午後陽光下的她,一頭黃毛十分的耀眼,劉海被汗水黏在額頭上,臉頰曬得紅撲撲的,雖然她只是穿着簡單的T恤和牛仔短褲,在周逸寧的眼中卻是閃閃發光。

*** ***

離開了周逸寧的工作室,駱音在街邊公交站臺等車。街對面是平州大學,當地最好的一所高校,正是下午下課後,滿眼都是進進出出的大學生。

駱音盯着大學生們發起呆,想着自己當年如果能順利畢業,如今會是怎樣。

她可能讀了大學,如果能考上平州音樂學院就好了。

街對面人行道邊的紅綠燈不停閃爍着綠燈,一羣年輕人洋洋灑灑穿過街道朝這邊走來,看樣子都是平州大學的學生,每個人都意氣風發的。

其中一個高個子男生突然停下腳步愣了幾秒,又和同伴說了句什麼,然後徑直朝公交站臺的方向走來。

男生走到跟前又仔細確認了片刻,試探着問,“駱音?”

駱音還在走神,聽到跟前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趕緊退了一步,擡頭看是誰。

眼前的男生正一臉詫異地低頭打量着駱音,駱音認得這張臉,立刻喊出聲,“黃粱!”

駱音現在還記得高一開學第一天,班級的自我介紹會上,一個虎頭虎腦的男生跑上講臺,大聲說:我爸姓黃,我媽姓樑,所以我叫黃粱!特別要強調的是,只有黃粱沒有一夢啊!比起空想,我是個腳踏實地的行動派!

後來,行動派黃粱成了班裡學習委員,駱音的印象裡,他的成績一直在班裡甚至全年級名列前茅。

雖然和高一三班的緣分只有短短的一年,駱音依然記得這位學霸。

黃粱一臉喜色,熱情地問駱音,“好巧啊!你怎麼會在這兒?”

駱音害怕尷尬想趕緊脫身,於是迅速說過來辦點事。

黃粱當然知道當年發生的事,也知道駱音被判刑進了監獄,但眼下他並沒有提及,而是喜氣洋洋地看着駱音。

駱音有點惶恐,但還是欣慰,欣慰的是,黃粱沒有開口就問“你出來啦?”這種略顯冒犯的話。

突然,黃粱低頭笑了笑,表情有些羞澀,“駱音,你比以前更好看了。”

駱音完全沒想到黃粱會突然這麼說,趕緊笑說謝謝,大腦卻短路了半秒,就連已經停在眼前的公交車再次離開,她都沒有注意到。

黃粱又說請她吃飯,現在還不是飯點,於是帶着駱音在校園裡逛逛。

一天的奔波已經很累,駱音並沒有太多心情逛平州大學,但老同學黃粱盛情難卻,她只得跟着他的腳步機械地走着。

黃粱在平州大學讀新聞專業,當年是高分錄取,一路都在喋喋不休和駱音介紹着自己的院系和專業,甚至是他的授課老師都會詳細地向駱音介紹,駱音聽得雲裡霧裡,她高中肄業,更是沒讀過大學,並不很懂黃粱口中的世界,多次想打斷換個話題比如他們的高中生活,卻怎麼也插不進話。

只得作罷。

侃侃而談的黃粱和駱音記憶中一樣,一如既往的健談、優秀。

*** ***

天終於黑了,黃粱帶着駱音來到學校附近的一處小吃城。

小吃城裡燈火通明,人頭攢動,炸串燒烤,粉面炒菜,各色各樣的食物散發着誘人的香味。一路上都有路過的同學和黃粱打招呼,他一一回應,大方得體,看起來人緣很好的樣子。

黃粱輕車熟路走進一間家常菜館,因爲生意火爆,只得和另外兩人拼桌。

黃粱是這裡的常客,不停介紹着這家飯館如何如何好吃,迅速點了幾樣招牌菜,然後主動幫駱音涮洗一次性餐具。

對於黃粱如此紳士的行爲,駱音心頭暖暖的。

和他們拼桌的是一對情侶,正你一口我一口地互相餵食,完全身處旁若無人之境。駱音不好意思老盯着人家秀恩愛,只得把視線移到了黃粱身上。

黃粱正在仔細涮茶杯,頭頂上方球燈的白光打在他的髮絲間,還是少年時候的樣子,只是臉頰清瘦了點,這倒使得他的側臉線條更加流暢。黃粱的眼睛大而有神,以前班裡同學總調侃說他一臉正氣,眼下,燈光從杯中的水裡反射進了他的眼睛,眼裡依舊帶着光。

清洗完畢,黃粱將餐具整整齊齊擺在駱音面前,視線又不由自主飄到一旁秀恩愛的情侶身上,他不好意思地咳了一聲,擡眼問駱音,“你現在,有男朋友了嗎?”

駱音愣住,沒想到是這麼一個尷尬提問,只得搖頭,並用笑臉來緩解。

黃粱舒了口氣,又問她,“那你還在拉琴嗎?”

駱音繼續搖頭說沒有。

黃粱很吃驚,放下水杯說,“我記得你以前拉得特別好,那會兒還經常上臺表演,怎麼說放棄就放棄了呢?”

駱音笑,自嘲說,“經濟基礎都沒有,談什麼上層建築?”

黃粱聽懂了,憤憤不平地嘆了口氣,“哎,還記得你們琴社的周夢禾嗎?高三那年被推薦去了美國一所音樂學院。她啊,就特別會營銷自己,這幾年總在社交網絡上發些個人視頻,在微博上挺火的。我就想啊,當年要是沒出那事,推薦名額肯定是你的了。”

聽到這個名字,駱音愣了一下,她當然記得周夢禾這個人,她的學姐,以前常在一起練琴。

聽到老同學的消息,駱音來了興致,追着黃粱讓他講講班裡其他同學的現狀。

黃粱說,老同學們除了駱音,其他人都讀了大學,還有很多人去到海外深造,說着黃粱突然擡起手叫來服務員。

駱音問他怎麼了。

黃粱的注意力全在手機上,好半天才擡起頭,笑得客套而抱歉,“八點半我們院學生會有個例會要開,我是學生會副主席,必須參加。”

駱音嘩啦一聲趕緊站起來,把鄰座情侶嚇了一跳。她說,那你快去吧,我也去車站坐車。

黃粱還在笑,看着駱音似乎怎麼都看不夠,“瞧把你急的,我先送你去車站,反正是順路。”

在公交站臺二人互相加上了微信,黃粱還說,今後要常聯繫啊。

公交來了,駱音上了車,公交走了,駱音看了眼車窗外面,黃粱還站在那裡朝她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