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乘龍反應快,下手更快,南宮狼暗呼‘精’彩,知道自己這刀尚比他慢了一線,右膝就更慢了。只得腳下加力,一下子收回一刀一腳,人向後仰,一下子滑開三丈。辛乘龍飛步趕上,一式“蒼山負雪”,劈向南宮狼。兩人又乒乒乓乓打了起來。
辛乘龍見他中氣十足,哪裡有疲勞之態了?才知道剛纔南宮狼那傢伙‘露’出的破綻是在‘誘’敵,不由得哭笑不得。
辛乘龍闖‘蕩’江湖三十幾年,歸隱後卻將江湖上的伎倆都忘了,今天若不是應變奇速,非着了他的道不可。心裡想着,卷塵刀把勁力使了個十足十,力求速戰速決。
兩個人打了半個多時辰,南宮狼終於撐不住落在下風。預計再有半刻,他就要撤刀認輸。南宮狼此時腳下一點,直退幾步,吼聲“看刀!”刀鋒狂卷勁氣,直劈辛乘龍。
這一刀,辛乘龍是見過的,正是清風山裡南宮狼使過的“囚人三刀”。
辛乘龍心中暗歎,上次南宮狼休息了一月才調理好,這次又怎麼會例外?只是南宮狼生‘性’倔強,知道久戰定無勝理,非要試試辛乘龍虛實,才被迫使出這看家本事。
不過辛乘龍也沒十足的把握接下這三刀。武樂山以內功著稱,青蓮派的“傲世青蓮”,堪稱天下第一奇功。武樂山內力之強,世俗界天下少有。
這三刀比拼的就是內力,絕對沒有半點‘花’假。他內功比之武樂山頗有不及,見第一刀來此,運足內勁,迎了上去。
“當!”聲徹雲霄。辛乘龍站立不穩,後退三步。南宮狼當然退得更多,但是隨後又猱身而上,第二刀又轉至。辛乘龍有了些經驗,運足了氣力,急踏幾步,上前一刀,狠狠迎上這第二刀來。
頓時,辛乘龍只覺得四周第一刀後殘餘的勁氣靠攏,隨着第二刀狠狠劈了過來。“當!”第二刀可比第一刀難了許多,辛乘龍右臂一麻,連退七八步。剛剛站穩,第三刀又至。
囚人三刀確實“囚人”,這三刀的氣勢,果真有如天崩地裂。一時間,辛乘龍‘胸’口壓力驟生,當下雙手握刀,穩紮馬步,大喝出聲。
“當!”清脆的響聲讓在場每個人震耳‘玉’聾。辛乘龍踉蹌跌退,幾乎摔在地上。在南月冉等人的驚呼聲中,辛乘龍穩穩站住,臉‘色’‘潮’紅,劇烈的喘息着。右手的卷塵刀微微顫抖,幾乎要掉在地下。
辛乘龍只覺得‘胸’口煩惡難當,幾乎要嘔吐出來。他強強壓下那要噴涌而出的一肚子鮮血,連忙盤‘腿’坐下。正待調息,武樂山一隻手伸了過來,輕輕抵在他後背。一股暖流涌進,辛乘龍只覺得舒服至極,道聲謝謝,開始運功。
南宮狼情況卻怕的嚇人。他鮮血噴了一地,站也站不住了,只能半坐在那裡,連‘腿’都盤不起來。武樂山看他樣子就知道,這次南宮狼的真氣比在清風山催的更猛。只怕沒有半年是好不了了。
他急步上前,拉開在南宮狼旁邊輸氣的李默然和馬日浩,雙手抵在南宮狼後背,雙股真氣在其經脈內部連續環遊了二十四個周天才作罷。
南宮狼緩緩睜開眼睛,道:“我輸啦。原本就是意料之中。只是,我答應那個人的事情已經做到了。從此,我南宮狼誰也不欠誰的。哈哈!自今日始,天地間任我南宮狼!”說罷,又噴出一口血。
武樂山搖搖頭,道:“你這樣子,三月之內絕對不能催動真氣。半年之內,功力大打折扣,能到平時的六成就不錯了。要完全恢復,只怕要到一年以後。南宮先生,此次只是切磋,你何必‘性’命相拼?這樣害人害己,你又何苦?”
南宮狼搖搖頭,道:“我何嘗不想點到即止?前輩難道認爲我嫌血太多吐着玩嗎?樹‘玉’靜而風不止,前輩能理解我麼?”
不待武樂山回答,又道:“現在我可以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出來了。辛公,只怕我南宮狼要對不住你了。”說完,又噴了一口血。
趙天兒在旁邊忍不住道:“南宮先生,你先休息一會,莫要再吐血了。”
南宮狼擡頭望去,見到趙天兒關切的眼睛,只覺得霎時內傷好了大半。
辛乘龍藉着武樂山的真氣,已經調息完畢。他喘息着道:“南宮先生,不用說了。辛乘龍不是傻子。你要說什麼我大概都知道了,嘿嘿,我躲了十二年啊,沒想到他還是來找我了。沒想到他還能活着。這回看來是真躲不掉了,虧了我還安然自得的過着開心日子。”
南宮狼把眼睛從趙天兒眼睛上收回,詫異道:“辛公都知道了?”
辛乘龍哈哈慘笑,道:“除了他,誰能有‘囚人三刀’這麼同歸於盡的武功?你是他的徒弟吧?好刀法,你師父想必以你爲自豪了。”
南宮狼狠狠地呸了一聲,大吼道:“他不是我師父!我南宮狼沒師父!”說完又大大吐了口血。馬日浩看不下去,連忙用手頂住其後背,輸了幾道真氣過去。
南宮狼感覺好了些,又吐了一口血,先說一聲謝謝,又緩緩道:“我南宮狼蒼莽山九載,從來都是別人欠我人情,我只欠人一次。可是,報應不爽,該欠的總歸要還。默然,許邵,你們兩個最好記住,這輩子,什麼都可以欠,哪怕欠別人一條命,就是不能欠人人情!因爲欠一條命,大不了引頸一割便完事,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可是如果欠了別人的人情,不僅連命都能搭上,還可能身敗名裂,遺臭萬年!”說完了,又劇烈的咳嗽起來。
別人除了辛乘龍都是一頭霧水地聽着南宮狼的話。許邵更是問道:“岳父,怎麼了?我怎麼聽不懂他說話?”
辛乘龍愛撫着他的頭,輕輕道:“是你岳父欠的債。債主來討還了。”說罷,又自言自語道:“我是不是該去陪陪秦世妹了?”
此言一出,先是南月冉一聲驚呼,既而武樂山也恍然大悟。只聽武樂山道:“難道你是說,刀皇又回來了?”
辛乘龍望着他,又看看南月冉,苦笑着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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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宮狼哈哈大笑,笑後又不住的咳嗽,咳嗽完了又是笑。過的片刻,他喘了口氣,道:“辛公,你有個安靜些的房子能說說話麼?我南宮狼得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你。”
辛乘龍恢復了過來,道:“好。你到我書房裡去吧。”說完,起身拍拍身上的浮土,轉身對許邵道:“許邵,你和你的小朋友在外面玩,岳父有事情要和南宮先生說。你們玩一會就去吃飯罷,不用等我們了。”
說完,又對趙天兒道:“麻煩天兒你照顧他們。”
趙天兒什麼也不知情,但是也知道今天的事情不簡單,當下點點頭,道:“老爺……”
辛乘龍揮手打斷她道:“叫我聲爹吧?叫她一聲娘。我們一直盼着有個‘女’兒。孩子如果你不嫌棄,就把我們當作你親生爹孃。”
這番話說的竟然有些悽苦,趙天兒聽着卻覺得這好象是在‘交’代遺言。她鼻子一酸,叫了聲爹和娘,便再也說不下去了。
辛乘龍又道:“風疾,你也和我們來吧。許邵和默然就‘交’給天兒照顧了。”
管家辛風疾緊上幾步,道:“老爺,若是有什麼吩咐,風疾在所不辭。……”辛乘龍又是揮揮手,道:“沒什麼,我有些事情要麻煩你做。”
南宮狼在一旁聽着,大聲道:“辛公當年何等的英雄好漢,做事更是出了名的爽快。可如今怎麼變得婆婆媽媽起來?晚輩話還未說,有什麼對策大家一起商量便罷。”
辛乘龍不怪他無禮,苦笑一聲道:“你活到我這個份上,就明白了。”頭也不回,徑自朝書房走去。南宮狼也不答話,踉蹌着跟上。武樂山,南月冉,辛風疾跟在後面。
馬日浩看了看趙天兒,又看了看辛乘龍,正猶豫着該不該去的時候,趙天兒拉住他的手,使勁捏了捏,又在他臉上一‘吻’,道:“你去看看吧。我知道你擔心他們,不用陪我。”說完,又是嫣然一笑,拉着許邵和李默然的手,走到一旁去了。
辛乘龍坐在椅子上,右手竟然有些顫抖了。他嘿嘿笑了幾聲,道:“我怕的事情,最害怕的事情,還是來了。”
南宮狼道:“那也未必。刀皇這十多年確實勤修苦練,刀法更狠了。不過前輩這幾年的功夫還沒擱下,勝負嘛,是五五之數。”
見辛乘龍沉‘淫’不語,又道:“辛公,先聽我說說這些事情的來龍去脈吧。”
辛乘龍點頭道:“你是該說說。我早就覺得奇怪。你的刀法有他的影子,但是絕對不是他的真傳。否則清風山那一戰我就能瞧出端倪。包括這‘囚人三刀’,你雖然使的是同歸於盡的打法,但是絕對沒有他的戾氣。”
南宮狼點點頭,又咳嗽幾聲,道:“前輩好眼力,晚輩不佩服都不行啦。刀皇和我打的‘交’道不多。我南宮狼今天想說的詳細點兒,辛公不介意吧?好。我南宮狼原來只是一個孤兒,先天有些殘疾,便被人遺棄到了蒼莽山。在那個苦寒之地,萬物不生,想是我生身父母就是要我死在那裡的。”
他說完這些,南月冉一顫,輕聲道:“好狠的父母。”
南宮狼只是笑笑,道:“狠的人我見過的太多了。”
“我是在冰天雪地裡被一個採參的老頭從雪裡挖出來的。那時候雪已在我的襁褓上蓋了厚厚一層,那時候我竟然大難不死,那老頭覺得我和他有緣,就把我帶回了家。那老頭叫南宮三兒,就讓我跟着姓南宮了。我跟着他整日在蒼莽山挖人蔘,挖到以後就去換錢。蒼莽山的參客們可都謙讓的很,不掙不搶,有參一起挖。”
“那段實在是個苦日子,不但要應付地方上的惡霸,換錢給那些商販的時候還經常缺斤少兩。我拖着條殘‘腿’,跟着南宮老頭,受夠了他們的窩囊氣。就這麼着,我磕磕碰碰長到了十六歲。”
“十二年前我十六歲,十二年前,辛公應該知道發生了什麼大事情吧?辛公斷了那刀皇的一條胳膊,當時整個江湖要撿便宜殺刀皇的人多如牛‘毛’,他能躲到哪裡去?躲到蒼莽山的時候,還遇到了淮海派的人的圍追堵截。不過他們都低估了刀皇了。”
“辛公當時你心裡仁慈,廢的是他左手,根本不影響他使刀,那淮海派的追殺他的人反而被他殺的一個不剩,事情纔沒有泄‘露’出去。不過那老兒命實在是大,在蒼莽山轉悠了整整一個月,竟然不死,暈倒在雪地裡。我出‘門’挖參,就和當年南宮老頭挖我一樣,把他挖了出來。那時候,他氣若游絲,我再晚去半天,他就死在雪地裡了。我現在想來,卻不後悔救他。”
南月冉道:“不錯。救人一命,當是大俠所爲。”
南宮狼哈哈大笑道:“我又是什麼狗屁大俠了?當年我救他,他教了我武功,我才能報仇。”
看衆人都有些疑‘惑’,接着道:“我救他以後,他整整調理了半年。那半年發生的對我來講是驚天動地的大事情。南宮老頭去跟商販子換錢的時候,那魂蛋昧下他特別珍貴的‘六品葉’,這可是人蔘中的‘精’品,南宮老頭跟他理論,還跟他打了起來。誰知道那商販子一揮手,上來一羣人,當時把南宮老頭打了一頓,立馬就嚥氣了。我當時在身旁,那一條殘疾的‘腿’也被打斷了。後來整整三十里的山路,是我揹着南宮老頭的屍體爬回去的。回到我們住的木屋子,我的膝蓋已經‘露’出了白骨。”
南宮狼說這話的時候,眼睛‘陰’沉的‘露’出一股從未有過的殺氣,雙拳捏得咯咯作響。南月冉已經不忍再聽下去,恨不得馬上叫他閉上嘴。
“我回去把南宮老頭埋了,在帳篷外面哭。那刀皇問我什麼事情,我照實說了,他當時就給了我一個巴掌,說:‘哭有個屁用?’,然後又問我:‘你想不想學功夫報仇?’我說想,他就從那時侯起,教我功夫。那條斷了十六年的‘腿’,也是他給接好的。”
“只是一個月,我功夫就突飛猛進了。不過現在想來,那些只是打鬥最基本的技巧。後來我下山去找那個商販,把那天動手的人,一個個都吊起來,‘抽’了他們三個時辰,然後一張張把他們的皮都剝了。”
聽到這裡,人人駭然。南月冉驚呼一聲,緊緊拉着辛乘龍的手臂,說道:“你那時候還只是個孩子呀,竟然,竟然……”
南宮狼冷冷道:“孩子又怎樣?他們殺了我這輩子唯一一個比親人還親的人,我就要他們付出比這慘十倍的代價。蒼莽山下,哪裡有什麼王法了?誰的拳頭硬,誰說話的聲音就大些,這規矩江湖上不也是這樣麼?我南宮狼若不是有幾下子武功撐腰,現在還在蒼莽山拖着殘‘腿’挖參,受那些人一輩子的欺凌。惡人,該殺。我平生最恨的就是這些人,所以,他們不落我手裡便罷,要是栽在我手下,我會讓他們生不如死。在江湖上就是這樣,仁慈是屁話。辛大俠,你仁慈麼?當年秦‘女’俠可是因爲刀皇才墜崖而死,爲了你纔去赴刀皇的約。你仁慈手軟,只砍他一條左胳膊,現在他來找你了啦,你還仁慈的下去麼?”
辛乘龍雙眼一紅,喃喃道:“是我對不起她。”
“不錯!”南宮狼吼一聲,大聲道:“是你對不起她。她不是刀皇所殺,卻因刀皇而死。你卻放了刀皇,讓她在九泉下不能瞑目。辛大俠呀辛大俠,你……”
武樂山一聲怒喝:“住口”頓時把南宮狼的話壓了下去,“當年的事情,你也是道聽途說。我知道你見不得不平之事,江湖上哪裡你看不順眼,都要去管一管。南宮狼呀南宮狼,你太天真了。”不
待南宮狼接口,又道:“南宮先生接着講吧。”
南宮狼剛纔大聲說話,咳嗽了好久。此時喘了一會,道:“算了。我南宮狼的確天真。武樂前輩說的一點不錯。我這輩子也就這麼天真下去了。我接着說罷。我殺了那些人,拖回蒼莽山,刀皇誇我做的好,當天晚上就說:‘你救了我一命,我幫你報了仇,你我兩不相欠,我刀皇這輩子不怕掉腦袋,就怕欠人人情。現在人情已經還了,我走了。’我當時還想,欠個人情怎樣了?蒼莽山裡,參客之間,欠的人情多了,腦袋纔是最重要的。現在想想,腦袋算個屁!人情人情,要怎麼還?”
“刀皇沒想到我的悟‘性’。兩位前輩,我南宮狼不吹牛,也不謙虛的說,憑我這悟‘性’,到你們這個年紀,只怕你們都不及我了。即便成就神道也不是妄想”
武樂山和辛乘龍都點點頭,表示承認,南宮狼接着又道:“刀皇教的那些雖然只是基本功夫,可是我入‘門’的途徑算是打開了。我平日看過雪崩,就從那裡悟出一套刀法來,自那時候起,開始稱霸蒼莽山。”
“後來,蒼莽山的熊,狼狸,都是我刀法的根源。所以我刀法雖然強,但是真氣卻是弱項,雜七雜八學了不少,全沒一樣正宗。武樂前輩也給我指出來了。刀皇教我的是基本功夫,可是以後卻是我自己的修煉。他一直不承認我是他的徒弟,我南宮狼也當然有骨氣,不和他師父相稱。這一段,怎麼說我和他也存着師徒之情,沒他就沒有我的今天。所以那時候起,我們是真的誰也不欠誰。”
“可是一年前,那老傢伙來找我了,不僅指點了我的武功,還把他最得意的招式,就是這‘囚人三刀’傳了給我。我當然欣喜若狂,他也答應和我師徒相稱。我讓他收李默然爲徒,他竟然也答應了。”
“我學了半年的囚人三刀,便得大成。我還不知道,那時候我就開始進了陷阱。他傳授我這武功,就是想讓我給他辦事情。這個大大的人情是欠下了。他在西域這幾年,什麼人都不信任,到我這裡,一開始也防着我,飲食一概不讓我‘插’手。”
“半年前,我刀法大大‘精’進。刀皇就把我叫過去,讓我給他辦一件事情。辛公也猜到了吧?他讓我給一個人去下戰書,挑戰他,並且把那個人的虛實一字不‘露’的透漏給他知道。我知道我上套了,我根本沒有理由去推辭。再說,我也是想見見中原第一刀和西域的刀皇,究竟誰更強一些?”
“那封釘在辛公你家大‘門’上的信,根本不是我的手筆,是他寫的,我收到的時候才知道他早有預謀,心裡後悔得要命,又恨他恨得牙癢癢。我南宮狼好歹讀過一些書,怎麼會寫出那些狗屁不通的句子來?那封信言辭並不‘激’烈,可處處刺辛公你的癢處,叫你掛不下面子。辛公其實看了那封信,就應該明白了。天下間,除了刀皇和武樂前輩,還有誰能這麼瞭解你?”
辛乘龍來龍去脈是全知道了,他長嘆一聲,幾乎癱坐在椅子上。他伸出手去,拿過茶碗正要喝,卻一點也拿不住,茶碗摔在地上,茶水濺了他一身。
南月冉叫一聲:“龍哥!”伏在他身邊,輕輕‘抽’噎着。武樂山面‘色’凝重,馬日浩一言不發,滿屋子靜的要命,只有陣陣南月冉‘抽’泣的聲音。
南宮狼一拍桌子,大聲道:“辛公!他刀皇想幹什麼,天下人皆知。現在整個武林已經開始‘亂’了。問世間,有誰能制住刀皇?刀皇這麼囂張又是爲了誰?辛公心裡有數,大家心裡也有數。”
“現在辛公還不知道武林上的大事吧:淮海派全‘門’被殺,‘激’犬不留;伏虎山全‘門’死絕,大火還燒了三天三夜。這些還都罷了,他們十二年前落井下石,趁人之危,死有餘辜。可是辛公還記得你那生死之‘交’,‘開山刀’羅剎羅大俠麼?他三天前被人開膛破肚,掛在洛陽城外的一棵辛樹上。”
辛乘龍武樂山同時失聲叫道:“你說什麼?”辛乘龍捲塵刀出,一道弧線在南宮狼臉前劃過,南宮狼只覺得鼻子一涼,原來刀鋒將將從他鼻尖削過,再差半釐,他南宮狼的鼻子就要見血。
辛乘龍厲喝一聲,吼道:“南宮狼!你若是敢胡說八道,我定不輕饒!我那義兄,羅剎怎麼了?”辛乘龍十二年了,從未發過這麼大的火,南月冉有些驚恐地拉着他的胳膊,緊緊靠着。
南宮狼看了辛乘龍的快刀,心裡一寒,冷汗接着從背後冒了出來。他依然平靜地說道:“我南宮狼說的句句屬實。若有虛言,叫我不得好死。羅大俠的‘女’兒,和許邵同歲罷?也被斬頭斬去四肢,掛在她爹下面。”
南月冉大聲哭喊道:“你別再說了!我和龍哥隱居這十二年,就是爲了不問江湖。龍哥也答應我了,今天以後,我們就去江南。南宮先生,你放了我們罷?爲什麼連過清淨日子都這麼難?”
辛乘龍雙手顫着,手裡的卷塵“桄榔”一聲掉在地上。武樂山坐在那裡,失魂落魄,但眼睛裡滿是恨意。南月冉在一旁哭着,緊緊抓着辛乘龍的胳膊,彷彿怕他一下子飛走了似的。 wωω ●TTKдN ●C 〇
辛乘龍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道:“我那義兄的屍體呢……”
南宮狼道:“雷霆寨就在洛陽附近。他是廿八寨大寨之一,不怕刀皇,把那屍體收拾了。就存放在寨子裡,那雷霆寨主說了,刀皇一天不除,葬禮一天不舉。哼,中原武林號稱這幾年乃百年之盛世,可刀皇來時,又有誰能出手了?”
“嶽南天,神道之下第一劍,放屁!他武功神道之下第一,此時還在南青蓮莊裡面悟劍;遊奉堯,堂堂武林盟主,手裡的金陽刀掛了整十年,怕也有了灰塵了吧?南華寺的禿驢們,都着了刀皇的道兒,齊齊中了奇毒,倒是出來兩個飯桶,讓刀皇大卸八塊還一塊一塊送了回去。北嶽一羣牛鼻子,高手一個個離奇死亡,全體人搜尋刀皇,折了二十個人,還執‘迷’不悟。其他‘門’派就更不用說。”
“刀皇來的正是時候,南華,北嶽老代弟子剛剛凋零,新代弟子還未成大氣,天州神道之下的的泰山北斗都如此,還能指望誰了?廿八寨總寨的陳老寨主又出山了,逐鹿幫也參與了進來。兩家人馬要聯合江湖各派,一起圍追堵截。可是大傢伙都清楚,沒有三百條人命搭進去,刀皇是抓不住的。辛公,現在能制住刀皇的,只有你了。我南宮狼今次來,除了換那老魂蛋的人情,爲的就是請辛公出山。”
他頓了頓,又道:“我南宮狼這輩子做過的最缺德的事情,就是今天這一件。我知道此事凶多吉少,可……可……爲了不多傷人命,辛公你……辛公若是答應……”
南宮狼說到這裡,只覺得自己缺德,實在說不下去了。
辛乘龍還未答話,南月冉哭道:“龍哥,你答應過我的是吧?你答應我……我……我只想和你安安靜靜過一輩子,就一輩子,安安靜靜的,這也不行嗎?我南月冉嫁了你,這輩子都沒有求過你,你發脾氣,我都順着你,你要做什麼,我都陪着你,二十年,我……我這二十年可從來沒向你要求過什麼。如今,我就這一個要求,跟我回江南,離開這遠遠的,跟我回去,我們去父親家,好不好?好不好?……”
她哭着扯着辛乘龍的衣衫,把那上面濺得都是淚痕。辛乘龍眼淚再也忍不住落下,他輕輕拂着南月冉的頭,顫抖着說道:“月冉,二十年,委屈你了。可是咱們又能躲到哪裡去?刀皇今天有本事找到我,明天也是一樣。我和他,這輩子註定是要糾纏到底了……你我去江南就安全了麼?他仍然會找上‘門’的,那時侯又會連累別人。”
“月冉,我知道,你跟着我,一點好處都沒得到,成天吃苦。我辛乘龍當不來官,做生意掙的錢也都去接濟窮人了,你當年不去做那知府夫人,不去享受錦衣‘玉’食,榮華富貴,卻跟着我,吃的是粗茶淡飯,穿得是荊釵布裙,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可……這回實在是非比尋常,你,你能再依我一次麼?”
南月冉從他懷裡擡起頭,怔怔看了他好久,才緩緩道:“當年我嫁你時候,我娘便說我這輩子都要替你擔憂,天生就是替你‘操’心的命,這輩子就是躲也躲不掉了。我還記得當時我說我不怕。二十年,龍哥你又哪天讓我省心了?罷了,南月冉又豈是那不懂事理的人,我相公一命,救下三百蒼生,這個買賣確實是划算的很……”說到這裡,已經泣不成聲。
外面許邵和李默然比武的聲音傳來,衆人心裡有微微苦笑着。這個時候還不知道憂慮的,也只有這些天真的孩子們了。隱隱有趙天兒的喝彩聲,馬日浩心頭一酸,把頭低了下去。
辛乘龍把那張頹唐的臉轉過來,對南宮狼道:“我辛乘龍垂暮之年,也只能爲武林做這麼點事情了。既然此事因我而起,自然就只能我去解決,我這一躲十二年,實在慚愧的很。想不到我辛乘龍剛剛去了好勇鬥狠之心,這好勇鬥狠之事卻自己送上‘門’來。我稍後就擬訂一份戰書,明日,我辛乘龍便重出江湖。”
南宮狼忙道:“辛公高義,在下不說廢話了。辛公你不必擔心,這刀皇雖然武功‘精’進了好多,但辛公的功夫也是一點也沒荒廢下,對付……”
辛乘龍苦笑一聲,道:“南宮先生不用安慰我了。他若使出這囚人三刀,我能擋住他這第二刀麼?”南宮狼啞口無言,低下頭去。
武樂山道:“我倒有一個法子,辛兄勝算便可大些。我青蓮一脈,最擅內功,那囚人三刀拼的是內力,辛兄欠缺不少,我這青蓮內功當可獨當一面。你我內功本不同源,所以老弟我最多隻能給你十年的功力,不過對付刀皇也綽綽有餘了吧?只要擋住他那三刀,其他的不就好辦了麼?”
辛乘龍憂鬱道:“武樂兄你十年的內功來之不易……”
南宮狼忙道:“辛公,你若能殺了刀皇,爲江湖除去一害,這個比什麼都重要。現在緊要關頭,根本顧不得這許多了。”
辛乘龍點點頭,道:“武樂兄,那就有勞你了。”
武樂山點點頭道:“我這十年的功力,最少也要一月才能給你完全。這是我青蓮派獨傳的法‘門’,老弟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受得了。好在你是道家正宗的內功,我不用費什麼力氣。”
武樂山說罷,幾步上前,雙手頂在辛乘龍後背,道:“老弟我先測一下你的經脈,得尋個好法子把內力輸送給你。”說完,一股暖流沿着辛乘龍的任督二脈遊走。
南宮狼一直坐在椅子上,他環顧四周,看到辛乘龍和武樂山都在緊要關頭,頓時放下心來。猛然身形一動,左右手食中二指合攏,‘交’換不停,連連點了馬日浩和辛風疾七八處大‘穴’,然後坐回椅子上,呼呼喘氣。
事起突然,衆人都傻在那裡。馬日浩又驚又怒,喝道:“南宮兄,你幹什麼?”
南宮狼拿過銀狼刀,哈哈笑道:“別叫我南宮兄。我不配。”
轉身對運功的辛乘龍道:“辛公,我南宮狼剛纔就說過,請你出山,是我這輩子幹過的最缺德的事情。我雖然迫不得已,但也是咎由自取。如今天下,只有辛公能救,我南宮狼先帶天下人謝謝你了。可是我南宮狼自作孽,不可活,我跟那刀皇一樣,都太天真了。南宮狼無能,助紂爲虐,爲虎作倀,只有一死以謝天下。本來我想死在辛府之外,可死前爲表誠心,我南宮狼只得對不住,要‘弄’髒貴府這地面了。”
馬日浩聞言大驚,連忙道:“南宮兄!你怎可做如此傻事,你……”
南宮狼眼睛裡無比平靜,道:“我早就該死了。當年在冰天雪地裡,就該被凍死了。給南宮老頭報仇以後就該死了。可是兩回都沒死成。南宮狼這輩子,只有別人對不起我,我還從未對不起過別人。”
“今天我一席話說出,辛公你就不懷疑我是刀皇派來的拿你試招騙你出山的‘奸’細麼?辛公和武樂前輩如此光明磊落,更襯得我南宮狼是個卑鄙小人。我對不起辛前輩,對不起辛夫人,對不起許邵,自然也對不起趙天兒姑娘,對不起馬兄。我南宮狼對不起了一屋子人,還活着幹嘛?我就不揹負這個責任,提前解脫了。辛公你不會怪我是吧?”
衆人心裡都是暗暗叫苦,現在滿屋子人,都無法動彈,南月冉見了那明晃晃的刀,‘腿’都拔不動了,就算她能動,她半點武功也不會,根本一點用處也無。武樂山額頭見汗,拼命的把真氣收回,好出手解救。可南宮狼又不是傻子,時間早早都算計好了,武樂山一時半刻,是不可能收回手來的。
南宮狼一彈銀狼刀的刀刃,發出一聲輕‘淫’,低聲道:“刀名銀狼,長一尺七,寬半尺整,重五斤七兩。削金斷‘玉’,無堅不摧,陪我南宮狼蒼莽山,飲過四百零六個惡人的鮮血。銀狼刀啊,今天你就要飲下這第四百零七人的鮮血了。這個人的血是髒的,希望你不要嫌棄。”
他跟刀說話的語氣,彷彿就在和情人說話一般,但是溫柔的怕人。南宮狼對馬日浩的呼聲充耳不聞。南月冉倒是想上去奪下他的刀,可是她生平怕的就是兵器,只走了幾步,剛說聲:“等等……”南宮狼的刀已經橫在了脖子上。
衆人只等着看那鮮血噴濺的場面了,卻聽南宮狼一聲悶哼,銀狼刀只在他脖子上劃了一道口子,就跌在了地上。衆人愕然時,卻見南宮狼已經滾到了地上,慘叫連連,彷彿中邪了一般。他翻滾着,全身都開始痙攣,像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此時,武樂山已經收了真氣,連忙上前,一搭南宮狼脈搏,眉頭一皺,一股暖流就這樣送了過去。
不多時,南宮狼不再慘哼,也不在‘抽’搐,只是滿頭大汗。武樂山解了馬日浩和辛風疾的‘穴’道,道:“人算不如天算,南宮先生,救你‘性’命的,卻是你這幾年胡‘亂’修煉的真氣。”
“你吐血受傷,那上乘內功根本就收斂不住你那雜七雜八的內力。有一部分已經魂在你經脈裡面,漸漸與那上乘內功魂合,其它的卻來回遊走。你以前內力高深,跟他們打‘交’道自然沒有問題,可是你使那囚人三刀,受得便不是普通內傷了。”
“你強催真氣點‘穴’,已經‘激’發那些雜‘亂’真氣的兇‘性’,以後更不可與人動手。你若不使真氣,一月以後尚能恢復一些,若強催真氣,只會像剛纔那樣痛不‘玉’生。隨時都有‘性’命之虞。”
南宮狼苦笑一下,道:“我連自殺都不成麼?哈哈!報應不爽啊報應不爽。武樂前輩,給我一個痛快,一掌劈死我罷。哈哈,我南宮狼活了近三十歲了,早就夠本了,多活一年就是賺一年,活一時辰就賺一時辰。”
辛乘龍嘆口氣,道:“南宮先生,你又何必自責?刀皇之事,是老夫的錯,與旁人無關。你如此輕生,只怕有辱你蒼莽山刀王的名頭。我辛乘龍老了,就算跟刀皇一戰後僥倖不死,這刀王的名號,也只能讓你接管下去。你若這麼死了,老夫我怎生安心?”
南宮狼哈哈苦笑着,眼角已經有眼淚涌出。他就這麼躺在地上,手裡仍然緊緊攥着銀狼刀。武樂山嘆口氣,道:“以你的修爲,將來必定名揚天下。少年人受了一點挫折算什麼?活了近三十歲,怎生連這點小事都看不開?你這樣子,老夫可有些瞧不起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