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將軍從上京而來,一路辛苦啊!”南京留守蕭思溫在南京城外對這遠道而來的耶律拽刺說道。負責保護拽刺的人手倒是不多,不過這傢伙不知道什麼要來南京常駐,竟然帶了七八輛遮擋的嚴嚴實實的車子。不知道里面裝的是什麼。
“爲了陛下,爲了我契丹國,就算是再辛苦百倍。末將也是心甘情願啊!”耶律拽刺笑呵呵的說道,一點都不嚴肅。
蕭思溫貴爲南京留守,全權處理山南事務(燕山以南)。從級別上來說,比信任的南京觀察使耶律拽刺要高上一些。拽刺來上任,他作爲山南總負責人原本是不需要親自出迎的。可是,今時不比往日,周軍大舉北上,沿路的莫州、瀛洲先後投降,敵人不費什麼力氣就攻到了涿州城下。燕雲震動,不管是漢軍,還是契丹軍都受到很大的波動。
在這種敏感的時候,耶律拽刺趕到南京來當這個觀察使,其中的意味那還不明顯嗎?他來南京,肯定是帶來了皇帝耶律璟是否發兵的消息。有了這確切的消息,是戰是守,蕭思溫纔好有對策。
相對於上京城裡,百官齊齊要求南下決戰。南京城裡,面對着周軍戳戳逼人的攻勢,並非所有的人都被嚇呆了,沉默不語的往往都是漢將,契丹軍中要求主戰的人也是相當的多,比如蕭敵烈。蕭思溫手中控制着3萬契丹軍,3萬漢軍,可他就是在南京城裡穩坐釣魚臺,絲毫不動。
不出兵說着容易,可契丹軍中情緒洶洶,主戰的人有,主張和漢將決裂的也大有人在。莫州、瀛洲、清州爲什麼丟失,原因還不是因爲漢將主動投降嗎?如果漢將頑抗到底,打出契丹男兒的血性來,他周軍能進站這麼順利嗎?半個月不到,就達到瀛洲城了。這種不和諧的論調私下說說也就算了,可偏偏當兵的丘八爺們性格大都直爽,心裡存不住話,這監視漢將的傳聞一下子就散播開了。漢軍一些將領頓時頂不住壓力。還沒等蕭思溫安撫漢將呢,就有兩個漢軍將領南逃了。
眼看着如果再不控制,漢軍很可能就要譁變,蕭思溫不得不拿自己人開刀,殺了兩個造謠生事的契丹人,勉勉強強的控制住局勢。面對着涿州不斷地求援,蕭思溫坐收南京不出窩,其內心所受的壓力自然極大,而詭異多變的局勢也讓他心力交瘁。這個時候,他最盼望的就是上京方面的消息:戰,還是和。
聽說耶律拽刺來了,蕭思溫立刻就帶着漢族、契丹族的高級將領們出南京城迎接。他這麼做的理由很簡單,就是想借耶律拽刺的口,減輕自己肩頭上的壓力。即便如此,蕭思溫也不可能第一句就問:兄弟,上頭是怎麼說的,是戰還是和?基本的寒暄還是要客套幾句的,誰想到耶律拽刺絲毫沒有考慮到自己的心情,竟然在自己面前對皇帝表其了忠心。偏偏蕭思溫還只能順着他的話說。
“耶律將軍忠心耿耿,舉國皆知啊。將軍來南京履新,陛下可曾有什麼交代啊?”蕭思溫笑呵呵的問道。蕭思溫即是老臣,又是高官,對朝廷衆位大臣心中自是有評價的。說實話,他覺得皇帝不應該派耶律拽刺來。如果要耶律拽刺寫簡歷的話,上面肯定寫經歷過三次伐晉這樣的大戰、惡戰。可這小子也就是純粹的“經歷”而已,沒有出上一點力。耶律拽刺可以說是皇族裡面典型的花花公子,紈絝子弟。讓他來南京,這不是添亂嘛。蕭思溫心裡這麼想着,連帶着對南院大王同黨耶律撻烈也有點不滿。可是,蕭思溫哪裡想到,高莫翰爲了避免耶律撻烈專權,想盡辦法給軍隊裡面塞人。南京觀察使這個職務,兩幫子爭了很久,才同意了耶律拽刺這個人選。
話說回來了,不管是高莫翰,還是耶律撻烈,他們對耶律拽刺多多少少都是瞭解,可爲什麼會讓他出來呢,沒辦法啊。皇帝耶律璟覺得拽刺這小夥不錯,別的人選,皇帝不同意啊。
蕭思溫話雖然含蓄,可話裡面的意思,耶律拽刺還是聽明白了:“皇上已經準備去天嶺狩獵,家兄率領大軍三十萬,五日之內就可抵達歸化州(今河北宣化)!”
歸化州距離幽州只有半天的路程,也就是說,五天半之後,就有契丹主力救援來了。至於三十萬這個數字,大家夥兒都知道怎麼回事,號稱嘛。“嗡”的一下,將領們再也無法保持畢恭畢敬的樣子了,紛紛交頭接耳起來。
蕭敵烈站出來,說道:“留守大人,既然南院大王已經統兵南下,五日可到歸化州。末將建議我部立刻出兵南下救援涿州,一來作爲大軍的前部,二來也要讓周軍知道知道我契丹人絕非等閒之輩!”
蕭思溫微微一笑,對蕭敵烈的說法不置可否,轉而問耶律拽刺道:“將軍南來之時,關於南京府之事,陛下可曾有所交代。”
“這倒是沒有。”拽刺同學初來乍到,還沒有搞清楚南京的情況,不好說什麼。再說了,人的名樹的影,這蕭思溫在契丹高層裡面也是有幾分本領的,撻烈放心的讓拽刺來,就是想讓拽刺跟着蕭思溫再混點功勞,給自己的簡歷上面再添點光。
由於要整頓十幾萬的軍隊,至少要耽擱一兩天時間,契丹高層就只能先派拽刺南下,通知蕭思溫。拽刺南下的時候,耶律璟正全神貫注的喝酒呢,沒怎麼理會他,倒是一旁的高莫翰反覆的強調,見了蕭思溫一定要讓他堅守待援。可耶律拽刺也知道這蕭思溫有善戰之名,見蕭思溫只問皇帝不問別人,還以爲蕭思溫主戰呢,所以他也就得過且過的鑽了空子,給蕭思溫打開方便之門。
“原來陛下的意思是我們堅守不出啊!”蕭思溫大聲說道。
這下子包括拽刺在內,大家夥兒都有點傻眼。都不明白堅守不出這個意思,蕭思溫是怎麼弄明白的。蕭思溫掃了衆人一眼,見還有人臉色不服,想主戰。他又大聲說道:“陛下是知道我們堅守不出的。他說沒有別的囑咐,就認同了我們目前的策略!爾等還有異議嗎?”
蕭敵烈等主戰派一愣,自己腦子裡想想蕭思溫這話,多多少少還是有道理的。雖然心裡面極想出去作戰,可是蕭思溫假借聖旨,他們也是無可奈何。獨獨拽刺大不以爲然,他和耶律璟多熟啊,能不知道皇帝心裡想的什麼嗎?皇帝不囑咐什麼,不是耶律璟覺得蕭思溫做的對,而是耶律璟壓根就沒有想到這事兒。
耶律拽刺明白蕭思溫的意思了,這老小子不想出戰。不過,蕭思溫和自己老大是一黨的,面子還是要給的,當下耶律拽刺附和道:“兵法有云:一動不如一靜。蕭大人坐守南京,也不失爲上策啊。有道是:敵不動,我不動,敵一動,我亂動。這樣才能夠出其不意,讓敵人不知道我軍到底有什麼打算。妙計,妙計啊!”
耶律拽刺本意是拍馬屁的,可是這小子讀書囫圇吞棗,在契丹貴族裡面號稱是文化人,可這話半文半白的說出來,總讓人覺得彆扭。把蕭思溫當場給鬧了一個大紅臉。什麼“敵不動,我不動,敵一動,我亂動。”我出兵涿州,還不是因爲漢軍不穩嗎?我留在南京,燕雲一帶,除了涿州吃緊意外,別的地方都穩如泰山,誰都不敢亂動。可如果我的大軍出了南京,趕赴涿州,且不說戰事勝負,這後方萬一有個變亂,到時候自己進退維谷,哭都來不及了。唯一唯一讓蕭思溫心安的事,在場這些人基本上都是大老粗,對漢學真的不太懂,說不定還真以爲這個“敵不動,我不動,敵一動,我亂動”是那個兵法大家的話呢。
不過看耶律拽刺的樣子,一臉誠懇,絕對沒有揶揄諷刺的樣子。蕭思溫無奈之下,唯有訕訕的說道:“哪裡,哪裡,見笑,見笑。”
他這麼說着,目光不好意思的從耶律拽刺的身上劃過,卻見跟在耶律拽刺身後的竟然還有一個人,穿着打扮與契丹官員迥然不同,面貌也似似曾相識,正搖着摺扇,嘴角含笑的看着自己。蕭思溫臉上又是一紅,遲疑的問道:“這位是。。。”
“哦,你還不認識吧。這是楚國駐咱們國家的大使田雨田大人。”耶律拽刺大咧咧的介紹道。
“下官拜見留守大人!”田雨上前施禮道。
“哦,不必客氣。我官對大人也是多有耳聞,只是大人一向主宰上京,惜緣一見啊。”蕭思溫客套道:“今日南來南京,蓬蓽生輝啊。不過,近日來這南京道可不安穩,大人此來,可要多帶些護衛,多加小心。”
蕭思溫果然厲害,這聽起來滿懷關心,滴水不漏,其實是在暗暗問詢:你小子跑到南京來幹嘛來了。只聽說你常住上京,可沒聽說你還到處亂跑的啊。
田雨肅容道:“在下常住上京爲的就是兩國結盟攻伐僞周。近日周國竟然膽敢悍然北上,在下雖爲楚人,但也應恪守結盟信義,自願跟隨在軍中,爲契丹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