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是從北方避難過來的士子,因爲寫了一片討論南唐軍事的文章,被偶爾看到的陳覺視爲有用之才,於是把他提拔到樞密院任了一個六品的員外郎。雖然,官銜不大,可陳覺對朱元畢竟也算是有了點香火情。
朱元這個人才華橫溢,見識不凡,他對自己的期望也甚高,他也希望自己能功繪凌煙閣(凌煙閣是李世民專門建造的,上面繪有一通打天下的24位功臣的圖像)。他在南唐本是無根的飄萍,幸好遇到了陳覺,才被破格提拔。“金麟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變成龍”,他以爲陳覺就是識千里馬的伯樂,哪知道陳覺把他提拔起來以後,就算吩咐做些日常的小事,整理整理文件或者到各地巡視一下軍備器械。不知道陳覺是由於工作太忙,還是別的什麼原因,自打朱元進了樞密院,就彷彿徹底把朱元給忘了。
今天4月份,聽說馬雲在嶽州實行新政,正在武昌檢查軍備的朱元,仔細的分析了一下當今的形勢,他敏銳的意識到,嶽州方面一定會有異動,於是,他不甘寂寞的上書皇帝,向他建議在武昌、袁州等地增兵,以觀楚國形勢,伺機而動。這份奏章,也不知道李璟看到沒有,只是拖了很久之後,樞密使陳覺纔派朱元順路又去了袁州檢查軍備。朱元興高采烈的去了袁州,結果一呆就是大半年,朝廷和陳覺,再也沒有下文了。朱元看着馬雲出奇兵滅了南平,卻只能乾着急,徒呼奈何。
等到陳覺做了迎親使,陪着馬雲去金陵娶媳婦兒的空擋,朱元迫不及待的見了一次陳覺,向他彙報了一下自己的工作,其言下之意就是問問陳覺,什麼時候讓我回金陵。結果陳覺似乎沒有聽出弦外之音,就直接將朱元給送了出去。
朱元爲此難免有點怏怏不樂,好容易等陳覺出兵福州、建州,樞密副使查文徽才簽署命令,讓朱元回金陵。在嶽州的時候,那麼危險的情況下,都對着馬雲談笑風生,從容而退。現在無端端的被拍到袁州這樣的鳥不拉屎的地方,一呆就是大半年,受這麼一個挫折,才高氣傲的朱元難免對陳覺有點牢騷。再回金陵的路上,又極其碰巧的遇到了牢騷王宋常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宋常零一天到晚都是滿腹的怨言,這麼時間一長,朱元也就忍不住迎合了那麼一兩句。
背後說上官的不是,古往今來,那是多不勝舉,正常的不能在正常的平常事了。可惜,他倒黴就倒黴在,這話和皇家牽扯了關係,而且還非常不走運的被當朝的大佬給聽了個一清二楚。
知道朱元下了大牢,馬雲的心思就活泛起來。朱元這個人的名字,他沒有聽說過,可是,他卻是挺佩服朱元的這番見識,而且,歷史上有多少千里馬,之所以沒有跑出世界紀錄,在人類歷史上留下深深的腳印,主要原因還不是因爲沒有伯樂嗎?馬雲對朱元很是欣賞,可是他下了大牢,想把他給不留痕跡的給弄出來,可就困難了。
在刑部大堂上,馬雲邊聽審案,邊想辦法,怎麼樣漫天過海,把朱元給弄到楚國去。結果還真被他給想到了。他裝出怒不可遏的樣子,向三法司強烈要求把宋常零交給楚國,由他親自發落。審判權是國家自主不自主的一個重要標誌,哪怕宋常零犯了再大的罪過,三法司和李唐朝廷也不會同意這個要求的。這就叫漫天要價,接下來就是落地還錢了。馬雲見他們不同意,就提出來要這個朱元,三法司考慮了一下果然同意了。
這事一點都不奇怪,因爲宋常零和朱元,這兩個人在污衊咀咒案中,地位不一樣,宋常零是主謀,還是元老宋齊丘的兒子,所有人都盯着,這個人一定要在李唐受刑;而朱元連個幫兇都算不上,沒什麼人會注意到他。
明樂公主即將和馬雲大婚,李唐要送出很多嫁妝和服侍明樂公主的人,這樣就可以先把朱元給判刑,降他爲奴,正好把他作爲嫁妝之一,賞賜給馬雲。這樣即不失了大唐的面子,又滿足了馬雲的要求,真真是兩全其美。
達到了目的,馬雲還裝出一副忿忿不平的樣子,氣呼呼的出了刑部,知道做到自己的馬車裡面,纔會心的笑了出來。孫晟這羣笨蛋,估計怎麼都猜不到老子的意圖吧。
順着大街,走了大概兩三百米,後面有匹快馬疾馳而來,眼看着快追上馬雲了,那馬上的青衣騎者叫道:“王爺,請留步。屬下有大事稟報。”
李二狗扭頭瞥了眼,身後追來的那人,示意停下馬車,然後跑到馬車外,說道:“王爺,看守王繼昌的人,回來了。”
馬雲心裡一沉,連忙挑簾,跳下馬車,急問那個騎者道:“可是探聽到林仁肇林兄的消息了嗎?”
上次在妙因寺,要不是林仁肇跳出來幫了他一把,現在馬雲就算不死,估計也下不了牀了。可是林仁肇跳出來,反而暴露了想趁人多,甩掉跟梢的,想趁機溜回建州的王繼昌。馬雲怕王繼昌把怨氣發泄到林仁肇身上,專門派人去王繼昌的居所秘密監視者。
可王繼昌被李唐軟禁了起來,外邊有李唐的禮部和金陵府的人專門看着,裡面王繼昌的府邸地方也不小,想弄清楚裡面發生什麼,也是相當困難的。所以,這都過去七八天了,才弄清楚裡面的事情。
那青衣騎者早跳下馬來,順手將繮繩,遞給一個侍衛,自己快走兩步屈身就要拜倒,馬雲搶前一步,一把抓住那個騎者,催促道:“可是察知林兄的情況了。”林仁肇,你可千萬不要出事呀。
那騎者偷看了眼一臉焦急的馬雲,當下也不敢再表功,說自己費了多大事,花了多少錢,磨破了多少嘴皮子,走爛了多少雙棉布鞋,直接道:“啓稟王爺,大事不好了。王繼昌逃跑不成,心裡氣惱,把怒氣全發泄在了林大人身上,他每天邊打林大人100鞭,自昨日起,他將林大人剝去衣服,赤條條的綁在院子中間的一個樹下,天寒地凍的,林大人已經奄奄一息了。”
“啊。”
騎者就覺得被馬雲抓的緊繃繃的衣袖一送,在看馬雲神色黯然,目瞪口呆,心中不禁暗暗替自己主子擔心。
就見馬雲,猛的一回身,對李二狗說道:“二狗,牽馬來,帶上些侍衛,跟着爺,今天怎麼闖闖這個金陵城,把林兄給救出來!”
說着,搶過一匹馬,翻身而上,朝着騎者剛來的方向,縱馬而去。身後留下李二狗的咆哮聲:“兄弟們,打起精神來,跟上王爺!”
金陵城含元殿。
“劉愛卿,從武昌回來,花了不少時間吧。黃皓,給劉愛卿賜座。”李璟樂呵呵的說道。
劉仁瞻四十來歲年紀,身材清瘦,顴骨突出,雙目有神,顎下一縷黑鬚,看起來極是威嚴,這人出身將門,其父就是楊行密手下猛將,徐溫篡位之時,變倒在徐溫門下,等徐知誥(即李昪)當政的時候,對徐知誥也是大力支持,所以李昪對劉仁瞻父子也是投桃報李,恩寵有佳,親自任命劉仁瞻爲武昌節度使。
劉仁瞻躬身謝道:“多謝陛下。”說着誠惶誠恐的在座上做了下來。其實,李昪待人寬厚,尊孔教,重士人;李璟待士子更是優渥,對待馮延巳、陳覺、周宗等人絲毫沒有架子,經常賞賜他們坐下奏事,猶如布衣之交。正因爲這個樣子,江南士子地位頗高,所以盧絳盜竊官銀之後,居然着士子衫大搖大擺出城,守門的軍士搜查都不幹搜查一下(具體內容見83章)。可劉仁瞻生性謹慎,不肯越禮,只是坐在椅子的一個角上,恭敬的聽着李璟的詢問。
李璟見劉仁瞻知尊卑,心下也頗爲滿意,他笑道:“將軍督鄂,那裡形勢如何?”
“武昌比鄰晉國,西靠嶽州。現今晉國與契丹交惡,自顧不暇,倒是楚國,頗有些可慮。”劉仁瞻緩緩的答道。他不知是不知道,現在楚唐聯姻,正處在蜜月期。可是作爲朝廷重臣,回答垂詢又豈能因爲皇帝的好惡,而故意竟從呢?他在路上就打定主意,要實事求是的回答,提醒皇帝注意楚國。
“哦,呵呵”李璟笑了,他押了一口茶,方纔問道:“將軍不知嗎?現在唐楚正在聯姻議和嗎?楚國的五王爺,馬上就要成了朕的駙馬了。如此,楚國又有何憂啊。”
“陛下,臣以爲我大唐之憂,正是來自於這個五王爺。”
昨天馮延巳和查文徽向李璟彙報,和馬雲談判的情況,其中有一條就是說劉仁瞻和楚國有隙,他在武昌嚴查楚唐通商事宜,這一個多月來,竟然一粒米也沒有從武昌流到荊南,所以,馬雲他們對劉仁瞻怨言很深,認爲有他在武昌,對兩國的關係必有壞的影響。現在聽劉仁瞻這麼說,先入爲主的李璟,想當然的以爲這是劉仁瞻的私心作怪,畢竟軍方的元老們對楚國都是心有芥蒂的。因此他笑道:“將軍誤會了,朕見過這個馬雲,此人不學無術,粗俗無禮,雖有點小聰明,可也是庸才一個,不用擔心。”
劉仁瞻躊躇了一下,從李璟的話可以看出李璟對馬雲印象不好,可是馬雲在嶽州,在荊南的那些手段,讓劉仁瞻總是心中不安,他還想繼續勸說。不料,李璟接着問道:“愛卿,爲國鎮守邊疆多年,朕於心不安,準備把你調回金陵來,掌親軍。愛卿以爲如何呀?”
劉仁瞻躬身答道:“微臣遵旨。”他見李璟蓋棺定論,確定要和楚國和好,腦子轉了轉,說道:“陛下,臣在武昌時,發現了一個人才,特向陛下舉薦。”
“哦,愛卿,儘管道來。卿爲國舉薦的一定是良才呀。是什麼人呀?”
“陛下,他是樞密院員外郎朱元。此人。。。”
劉仁瞻還沒說完,那邊黃皓從門外走了進來,垂首道:“陛下,孫晟孫大人、魏岑魏大人、江文蔚江大人,三位大人請求覲見。”
“哦,宣他們進來,劉愛卿,你是不知道啊,最近金陵出了件奇事,有人居然公然的污衊公主,辱罵朝廷。”李璟冷冷的說道。
劉仁瞻是昨天進城的,宋常零的事情,他也聽說過。不過,他雖然和宋齊丘一朝爲臣,可是也沒什麼交流,犯不着爲他說話。劉仁瞻頭一低,也不再說話了。
“臣孫晟(魏岑、江文蔚)叩見陛下。”
李璟陰沉的說道:“都起來吧,賜座,說說吧,案子審的怎麼樣了?”
江文蔚站起來說道:“宋常零已經承認自己污衊公主,辱罵朝廷,咀咒大唐,他還承認有些話是從其父宋齊丘那裡聽來的,樞密院員外郎朱元是他的幫兇。這是他們的供詞。而且宋齊丘到洪州後,窮極宏麗,還在城外圓了千畝百姓土地,準備建大宅居住,百姓不堪其擾,多有逃亡者。這裡有洪州文武官員的湊表。”
李璟看了幾眼供詞,氣的滿臉通紅,騰的一下站了起來:“哼哼,九華先生,看來是對朕很有怨言啊,嘿嘿,先帝在的時候,他就倚老賣老,居功自傲,先帝仁和,不和他一般見識,到了朕這裡,他就變本加厲,想借勢壓主嗎?傳旨,他不是喜歡歸隱九華山嗎?就在九華山給他找個地兒,讓他永遠住在那兒好了?”
李昪活着的時候,雖然重用宋齊丘,可是爲了防止宋齊丘專權,也打壓過他一次,結果宋齊丘生了氣,炒了老闆李昪的魷魚,跑到九華山,自號‘九華先生’,後來李昪讓皇太子李璟親自付九華山相請,宋齊丘纔出山;李昪死的時候,又貶了宋齊丘一次,這傢伙又跑到九華山,李璟無奈,只得派自己的弟弟,皇太弟李景遂親自去請。這兩次,一半是迫於形勢,這個宋齊丘也確實有才,而且在百官中也有點勢力;另一半卻是爲了博一個知人善用的名聲,就像燕王設黃金臺一樣,要做一個政治秀。可是從心裡講,李璟對宋齊丘已是相當的不滿了。
而現在,他終於忍不住要對宋齊丘打擊到底了。
正在低眉無聊的劉仁瞻,卻是吃了一驚,不是爲宋齊丘,而是爲了朱元,這個人可是大才呀,只是,他不知道朱元到底犯了什麼罪,和宋齊丘牽扯有多深,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來挽救朱元。
江文蔚接着說道:“陛下,臣等對宋常零擬的罪名是發配永安監爲奴做工,朱元則是永不敘用,落爲奴籍。”
“宋常零最大惡極,怎麼能只是一個發配了事呢。”李璟說道,這傢伙居然敗壞自己女兒的名節,真是該殺。
孫晟站起來,躬身說道:“陛下,本來臣等也以爲該判個死罪,只是。。。”他瞥了眼劉仁瞻,不說話了。
劉仁瞻心裡一陣膩味,當下也不敢再坐,從椅子上站起來,也躬身道:“陛下,臣請告退。”
李璟看了眼劉仁瞻,說道:“劉愛卿,先回家好好休息幾天,然後在替朕好好的練練親軍。”
見劉仁瞻走了,孫晟接着說道:“只是楚國五王爺在刑部大堂爭執,一定要把宋常零交給他們楚國處置。臣等以爲,宋常零萬不可交給楚國,而且,宋常零也不能被處死。”
“宋常零當然不能交給楚國了,可是爲什麼不能處死他呢?”李璟有點不明白的說道。
魏岑跳出來,說道:“陛下,宋齊丘爲相多年,門下學生、故吏衆多,駙馬曾在公衆場合多次督促,要處死宋常零。臣等以爲,宋常零,雖最該萬死,可不能處死,否則,難免有人說,我大唐是迫於楚國的壓力,纔不得不處死宋常零的。”
孫晟接口道:“而且,先帝和陛下待士子寬厚,天下百姓莫不感受到陛下的恩澤,宋氏父子雖然出言不遜,可畢竟只是。。。他們也沒有什麼具體行動。”孫晟終究是不願以言殺人。
李璟沉吟了一下,點點頭,又問道:“如果不上宋常零,萬一馬雲他們追究起來,該怎麼辦呀?”
魏岑看了看一臉正直的孫晟,這傢伙低頭看地,壓根不理這茬兒;而自從進了含元殿就一句話也沒說的江文蔚,則彷彿睡着了般,眯着小眼睛,充耳不聞。他舔了舔嘴,說道:“駙馬爺求宋常零不得,就強烈要求將朱元交給他發落,臣等覺得朱元不是此案主謀,似乎可以落爲奴隸,作爲伺候護衛公主的人員,賞賜給馬雲。成與不成?請陛下聖裁。”
李璟作起詩來,那是字字思量,極其耐心,可處理國事,就相當的不耐煩了。李璟剛當皇帝那會兒,就說過政務全交給馮延巳、陳覺等處理,由皇太弟李景遂監國。自己要躲會後宮去好好的從事文學之路,當時是周宗他們以死覲見,才逼得李璟收回成命。魏岑的話聽起來是讓李璟拿主意,可是他都把路想的好好的了,以李璟對國事的散懶,那會兒想別的辦法。
果然,李璟同意了。
就在這是,黃皓又從門外進來,說道:“陛下,周太傅覲見。”
今天是怎麼回事?這人一波一波的,都湊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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