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無處釋放的青春叄拾叄(3)
“說,謝謝叔叔!”摸着他光光的頭,我裝得一本正經。然而他迅速抓起還在碗中叮叮噹噹滾動的硬幣,對邵美調皮地翻翻眼珠,一矮身,山貓一樣跳到一個剛下出租車的女士身邊粘住了。一時間,我竟有些尷尬,一種從裡到外被拒絕的尷尬。
酒店的燈怪異地閃爍着,間或聽得到dj女性的喊叫。我拉着邵美退回到酒店大門邊。女士被跪得滿臉通紅,只好從坤包裡翻出幾張零鈔放在空碗中。小光頭一把撈空碗,手輕翻,利索地插入褲腰裡。伶俐的眼珠甩開女士左顧右盼。這會子酒店門口沒有人進出,他揚着空碗,歌舞昇平之下襬出他那副永遠一無所有的窮光蛋的臉。
這幾天在讀一本有關世界難民和中國農村的書,從我身邊吃得好穿得好的朋友們身上,我的確看到了原生態的不平。科索沃、巴勒斯坦、貢鎮需要的不是大米麪條,棉衣棉褲,口香糖,手提電腦,甚至不是溫和的天氣乾淨的自來水;沃倫·巴菲特,世博會,用不着贈送飛機試驗中子彈,免費從中學讀到大學,克隆一段經典愛……人類製造了太多的物質。人類越來越富有的同時也越來越萎縮了。我不止一次在我的日記裡亂塗亂寫:一個國家要富起來容易,一個民族要富起來實在太難。在這個物慾縱橫的世界,除了錢,什麼都是多餘的。
見我不高興,邵美小心翼翼地說:“要不我們回去了,天看上去要落雨。你的衣服涼在院子裡還沒有收。”
“那好……真要這樣,回去後可別埋怨我。馬麗她們一問,你又推得一乾二淨的,什麼都怪在我頭上。”我小心謹慎地說。
邵美去找人退票,小光頭在臺階上帶着眼珠竄來竄去,很敬業。我喊他過來,想再摸摸他的頭,他卻伶俐的,山貓一樣跳開了。
我很書生氣地想,小光頭墮落到連謝謝也不願說的地步,已經比一個歌手只會盤算每個音符值多少錢更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