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處釋放的青春 貳拾捌(3) 無處釋放的青春 搜狐讀書 挖掘更好看的 搜狐
第二年我在昆明市區二中念高中時,他來找過我一次。我們正在上體育課,大家都忙,只聽他說他母親恐怕不行了,借我的自行車回趟家。他妹妹在城裡給人家做保姆,也回去。他穿着發白的解放鞋發白的牛仔褲,臉也白生生的,像雨,靜悄悄的那類。那時我的家境還好,借車給他,還硬塞給他二十元錢。2004年我考進重慶的西南大學,而他分配在我們貢鎮好端端教着書。我一年難得回兩次家,恍惚聽人說他犯了這樣那樣的病。沒想竟然到了這種地步。
母親說:“我好像跟你講過嘛。他還教什麼書,每天晚上都要這樣喊十多遍。去年回家你沒聽見?去年下半年他還經常走到河邊來玩。天氣好,看見女人過路,他常常不吭不響跟在人家屁股後面。只是病得乾淨,不動手動腳的。衣服也穿得嚴實。外地人看不出他是瘋子。”說着母親跟我來到院牆邊。
“什麼瘋不瘋子,這是輕微精神病。現在城裡人犯這勞什子病的多着呢。”我對母親直截了當地叫瘋子有些不快。
“你見過幾個這樣的瘋子?你不在家說給你也是白說。永子他妹妹香兒在重慶打工學得不三不四的,去年回家瘋顛顛跑到觀音洞拜菩薩,衝撞了觀音老母,差一點沒被全村人亂棒打死。這不,報應在永子身上了。要聽,你一個人聽,我是要休息了。”母親也不高興地說。
我孤零零地坐在高高的院牆上,守望着河對面黑黝黝的貢鎮西。
永子的妹妹香兒來西南大學看過我,還請邵美、馬麗她們吃鐵鍋洋芋。我也零碎地聽說香兒在重慶走的不是正道,給人家做小,捱過幾次打。爲了錢,忍氣吞聲,已經有好長時間沒回家了。聽貢鎮在外邊跑江湖的人傳說,香兒早被人販子賣到內蒙古那邊的鄉下去了,成天跟一個老漢放豬。世風日下,按理說也不盡是香兒的錯,再壞人家好歹也做過良家婦女多年。
正在胡思亂想,淒厲的哀叫聲突然夜梟般向我撲來,沒提防,唬得我差點從院牆上栽倒。夜中的貢鎮一改溫和的面孔,猙獰地扭成一張錯亂的羅網迎面向我撒下,我掙扎着站起來的時候,哐的一聲,收縮成了永子那張虛弱的臉。
我一直以爲我是活在貢鎮的,卻不料離貢鎮是這樣的遠。
當我在校園裡斗酒調情,當我穿着馬獅龍襯衫體體面面地大談後PC時代,當我淋着雨,憂鬱地經營我的愛情時,在貢鎮,永子對着漫天的夜哀叫着。他應該想起我的。我敢肯定。只是我一天天活得現現實實,在他的哀叫聲中,越走越遠,越走越遠而已。
我忍不住偷偷地趕出眼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