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處釋放的青春(全本) 1.無處釋放的青春貳拾肆(1)
爲了對付學校的工作實習,因爲找不到工作單位,我着實煩惱了一回。挨個給朋友打電話求救。劉素素說,她去杭州實習,要不和她一起去。沒有告訴邵美,我跟着劉素素風風火火地跑了。下着毛毛雨的杭州,我除了喝酒,整天聽劉素素她們閒談龍應臺先生在東南大學的演講,實習的事始終沒有着落。我所有的思念,都顯得無關緊要,獨院、邵美第一次孤零零地站在重慶的郊外。
住在劉素素的表親小芹家裡,連着兩天,我像個老爺一樣享受着小芹全家人周到的伺候。
劉素素對我說“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必須要出去住,否則太打攪親戚了。”
我贊同:“你說有實習單位,可到現在我還不知道單位的大門朝哪個方向開着。出去住可以,費用你全包。”
劉素素笑笑說:“行啊,這次請你來杭州,本來就是打算包養你的。”
我無奈,淡淡地笑笑。
昨天電視說,貓是不剪指甲的。小芹就是自作聰明。劉素素彎腰抱住被細心地塗了指甲油的花貓。
花貓伏在劉素素光明磊落的大腿上,慢悠悠伸屈前爪,半睜半閉的眼,彷彿在查看這屋人的來世今生。
“早上我躺在沙上讀報紙,它摸到枕頭邊來,亮着圓溜溜的眼睛。我剛給它洗完澡,香水噴多了,像那天在櫻花酒店碰到的奶油小生。”劉素素一上一下撫摸着花貓,歪過頭跟在杭州開書店的小芹說。牆上的自鳴鐘賣弄地敲了六下,我突然記起我從搬到獨院後就沒有洗過澡。把這意思吞吞吞吐吐說出,小芹她們不願落入我的俗調,連花貓也只剜我一眼,便輕手輕腳摸劉素素的紅指甲。我這一刻人格的墮落,也給劉素素她們,連同貓,友好地掩蓋了。
“應該多養一隻。”我怕自己又冒傻氣,考慮半天,方纔開口。
“又不是養來上戰場。”劉素素笑着嚷起來,“這幾天冰箱壞了,貓從來不吃隔夜的東西,爲一個胃,樓上樓下腿都跑彎了。”
小芹打着手勢對我說:“那是它太寂寞了。不得不把時間花在胃口上。不信,你問劉素素。”
劉素素紅了臉。
在杭州,這算作奇觀:女人因貓而紅暈。
若它戀愛,不超過三天,肯定隨男貓私奔。
我坐在貓常睡的沙上,對這隻梳得油頭粉面的花貓,不滿極了。它的存在,實在是貓族的恥辱。想來想去,它寂寞,它活該。
我打定主意,回到重慶獨院後就把這件事記下來。因爲這次跑來杭州,這要讓邵美知道,她是不同意的。
我也真的後悔了。好端端坐在獨院,吃得飽飽的,穿得暖暖的,想得美美的——那是多少人削尖腦袋所要尋找的幸福呀。
雷鋒塔已經倒掉了。三潭印月呢,不是夜,印什麼月?虎跑泉那是好遙遠的地方。船到湖心亭,劉素素坐在涼亭裡喝茶,東一句西一句亂說。偌大個西湖,在她眼皮底,法海那般沒落。她指着遠處橫桓的青堤敷衍我,“喏,那是白堤。蘇堤呢?蘇堤在遠處。”
劉素素玩過兩次西湖,若不是她向我保證“杭州有幾個可以免費吃住的朋友”,“可以馬上解決實習單位,待遇很好”以及“愛你比西湖深”等等,我是不會熱火朝天地跟她瞎跑到這裡的。
“我們走吧,回重慶。”我幾乎央求她。
頂着烈日到西湖邊,她冷笑着說:“翻臉都可以,這兩天走是不可能的。”
我靠在欄杆上,望着這片青綠色的湖水呆。兒時讀過的那些民間故事,這會子蒼老如天邊白雲。
後來撐過來一條船,我頭腦一熱,輕飄飄跳下去。劉素素沒辦法,只得付了茶錢坐到船舷邊上拍打溫脈脈的水隨我走。
船去的是三潭印月。
當年,康有爲是不是這樣坐着船在西湖上茫然。我思索着。幾個港仔舉着美麗的望遠鏡東瞧西望,一個老婦帶着鮮紅的太陽帽。文化衫上印着地痞味兒的濃墨大字:“你以爲你是誰”,像一段打扮得花裡胡哨的歷史。端端堆在我面前。大約是昨晚夜市上丟了相機的原因,劉素素沒精打采,我也懶得動。好在湖水污染得還可以,走着厭着就到了。等到我踩着光溜溜的石板,慢慢左拐右拐,慢慢向沒人處走時,我終於聽見一聲嘆息,一聲埋得深深的嘆息從那玲瓏清鮮的“曲徑通幽”的石碑上摔落下來,阻斷了路,使我不得不黯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