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在四靈四凶八荒開天壇上停留須臾,便由養幽極領着下壇離開。
鳳雲舞不着痕跡地落後幾步,與刁小四並肩而行,傳過來一道仙識道:“我昨日與養幽極攀談,已打聽到你的朋友和呼摩達一起被幽禁在距離窮涯宮不遠的縉雲閣中,由浪劍心負責看管。此人修爲已臻至金仙之境,極不好對付,需得從長計議,切莫魯莽行事暴露身份意圖。”
刁小四眨眨眼,說道:“姑姑,假如你現在想倒戈,我不會怪你的。”
鳳雲舞豈不知這小滑頭的真實想法,悠然一笑道:“放心,若非宮主寬宏大度,我業已隕落在忘野的污穢沼澤之中,這條命多活一刻都是賺的。就憑你方纔叫了聲‘姑姑’,我也會保你無恙!”
刁小四聞言嘿嘿一笑,說道:“你若喜歡,往後我便一直叫你‘姑姑’。”
鳳雲舞自不會被他三兩句甜言蜜語糖衣炮彈打倒,只點點頭道:“好啊。”
虎方遒若有所覺,回頭問道:“不知兩位在用仙識交流何事,笑容可掬如此開心?”
刁小四信口胡謅道:“我們女兒家的心事,虎天尊怕也不方便聽吧?”
女兒家?虎方遒瞅着刁小四老樹皮般的臉容,慘白的眼珠子都快滾落出來,強嚥一口噁心,扭過頭去發誓再不跟這老女人說話。
當下衆人原路返回窮涯宮,養幽極要設宴款待,刁小四客客氣氣地推脫了。
養幽極本就沒把他放在心上,見狀亦不以爲意,繃着殭屍臉叮囑刁小四早些歇息,待明日再約談正事。
刁小四順水推舟回返精舍,將齊紅苕和呼摩達被幽禁在縉雲閣的事對雅蘭黛說了。
雅蘭黛抿嘴一笑道:“哥,你想去逛逛縉雲閣?”
刁小四點頭道:“夜長夢多,等老子將齊紅苕偷到手,咱們立馬撤退。”
雅蘭黛問道:“那你可知縉雲閣怎麼走?”
刁小四嘿嘿道:“我不知道,但窮涯宮裡的蝦兵蟹將一定曉得。”
他默運天命符,將自己和雅蘭黛的氣息籠罩收斂,又擡手放出兩道仙元凝鑄的虛影丟在精舍裡,如泥塑的菩薩般一動不動佯裝成修煉模樣。
如此一來,只要養幽極不是親自前來,就絕對不會發現兩人業已偷偷地金蟬脫殼。
等到他從精舍裡走出來的時候,已經化身爲碧無燮的模樣,大搖大擺囂張跋扈,揚聲喝問道:“人都死哪兒去了?”
話音未落,一名窮涯宮的僕從打從暗處如同幽靈般閃現出來,畢恭畢敬地朝刁小四躬身施禮,臉上難掩詫異之情道:“碧老祖,您什麼時候回來的,怎會在這裡?”
刁小四冷冷道:“有趣,老夫的行蹤莫非還需向你報告不成?”
那僕從頓時嚇出一身冷汗,忙不迭低頭謝罪道:“卑職多嘴,求老祖慈悲!”
刁小四裝腔作勢哼了聲道:“也罷,給你個將功折罪的機會——前邊引路,老夫要去縉雲閣。”
僕從呆了呆,在刁小四凌厲陰冷的眼神迫視之下亦無瑕多想,更不敢違拗。
三人出了窮涯宮,在風林火山間御風穿行。刁小四利用天命符模擬出碧無燮的強大氣場,使得那僕從再無絲毫懷疑,順風順水來到縉雲閣前。
縉雲閣高十層,坐落在一團暗綠色火雲之上,門外並無護衛看守。
刁小四凝頓身形,不滿道:“娘希匹,老夫來此爲何不見人來迎接?”
僕從愕然道:“碧老祖,你忘了麼?縉雲閣只住着浪老祖一人,並無其他奴僕。”
刁小四哼了聲道:“我豈會不知,但老夫每回來縉雲閣,浪劍心都未曾出迎過一次,架子未免太大了點兒。”
僕從心下愈發地疑惑,要知道碧無燮和浪劍心雖然均爲蚩尤八十一兄弟中人,但論資排輩前者遠不如後者。碧無燮平日裡雖然飛揚跋扈氣焰囂張,可在浪劍心面前卻十分低調恭謹,更不會像現在這樣肆無忌憚地直呼其名。
碧老祖……他這是怎麼了?
念及於此,他戰戰兢兢地問道:“老祖,可需卑職入內爲您通報?”
刁小四忽然似笑非笑地盯着僕從道:“你在試探老夫?”
僕從吃了驚,忙辯解道:“卑職不敢——”
冷不丁周圍空間波盪,一道道閃爍着微弱金紅色光輝的鎖鏈橫空出世,纏繞全身。
那僕從驚怒交集,奮力掙扎道:“碧老祖,您這是要做什麼?”
哪知鎖鏈之中暗藏天道法則,一簇簇道性符紋熠熠生輝,根本不是他所能抵擋化解,轉瞬間整個人就被捆成糉子動彈不得。
僕從驚駭莫名,剛想出聲呼救,向縉雲閣中的浪劍心示警求援,腦海裡被被切入一股沛然莫御的強大意志,如煌煌紅日燒灼神智,來不及開口便昏死過去。
刁小四揮掌輕輕一拍,將僕從丟進了腳下的火雲中,是死是活就看他的造化了,回頭朝雅蘭黛笑了笑道:“好險,差點兒就教這傢伙壞了大事。”
原來,方纔出手擒拿僕從的正是雅蘭黛。
雅蘭黛微笑道:“只怪你的演技太差,根本就不像碧無燮。那奴才三番兩次饒舌多嘴,換做碧老魔就算不一掌殺了,少不得也要狠狠搧上幾耳光,這才顯得老祖的威風煞氣。”
“哦,難道你喜歡我變成碧老魔那般凶神模樣?還不如直接殺了我。”
“你呀,就是個當小卒子的命。”
刁小四不以爲然道:“小卒子怎麼啦,自在又逍遙,想幹什麼便幹什麼,不知比那些所謂的老祖天尊快活多少倍。”
可望了望眼前的那座縉雲閣,卻實在無法讓刁小四快活起來。
他嘆了口氣道:“格老子的,也不曉得齊紅苕他們被關在哪一層,要是運氣不好撞見浪劍心可就慘了。”
話雖然這麼說,刁小四到底還是毫不猶豫地走向縉雲閣,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事到如今即使他想做個半途而廢的孬種也不得了。
天命符的氣運無聲無息融入到周圍的幽空中,屏蔽了一切仙識的掃蕩偵測,同時也化解了由此產生的氣機波動。
多虧有此寶護身,否則打死刁小四也不敢往縉雲閣裡踏進半步,那就是在送死。
縉雲閣底樓九十九扇寬闊高大的楹門齊齊大開,一眼就能望到樓中的景象。
然而弔詭的問題在於,刁小四從每一扇楹門看進去的情景都是不同的,即使他開啓了寂無法眼情形依然如是。‘
有的門中是浩瀚璀璨的星天宇宙,有的門後是死氣沉沉的廢墟灰燼,有的門裡空空蕩蕩看似什麼都沒有,而反之還有的則是一派狂暴的怒海抑或躁動的火山……
但不管景象如何迥然相異,有一點是不變的——每一種情景都是一道無上劍意所化,堪稱劍的極致之境。
一個人一生中假如能參悟掌握其中任何一種劍意的極境,便能無可爭議地堪稱劍聖,而浪劍心居然能夠將九十九種劍意演繹到無以復加的巔峰境界,並由此衍化出諸般大道法則萬象森羅,才情驚豔可見一斑。
刁小四站在縉雲閣的九十九扇楹門外,心裡咚咚如打急鼓,問雅蘭黛道:“你說浪劍心這是開門揖盜還是引狼入室?”
雅蘭黛眸光流轉閃爍着寶石般的輝光,凝神觀察着一扇扇楹門內的景象,嘆了口氣道:“浪劍心名不虛傳,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哥哥,如果你現在決定退走,我不會反對。”
刁小四遲疑了片刻,終究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雅蘭黛已經明瞭他的想法,這本也是她意料中事。
“可惜啊,時間不夠,不然老子真想一扇一扇門逛過去。”
望着門內的景象,刁小四的神思情不自禁恍惚了下,想起了當年的秦皇陵虛境。
那一年他還是青春年少人,一路陪伴着她走過千百星陣無數險阻,即使在最險惡的時候,心中依舊燃燒着熾烈的火焰。
——妃兒,你可別來無恙?
雅蘭黛覺察到刁小四眼裡流露出一抹思念與緬懷,輕輕道:“哥,該進去了!”
刁小四如夢初醒,默默點了點頭。
他掣出昆吾神刀邁開步伐,朝着縉雲閣中走去,顯然是打算以刀意破劍意,在刀道與劍道的極致境界上和浪劍心隔空交戰一決勝負。
瞬間,他的精神與氣質產生了不可思議的變化,彷彿成爲了一尊從洪荒古界中走出的戰神,十蕩十決浴血奮戰,無堅不摧睥睨天地。
雅蘭黛立刻感受到了刁小四身上所發生的鉅變,俏臉上不由逸出微微訝色。
可是她的心底裡,無端地竟泛起一絲失落。因爲她知道,真正改變這個男人的,不是自己,而是他所思念牽掛的妃兒、婉兒、紫蘇……
他的心中,可曾爲她留下了一方天地?
思忖之間,刁小四忽然駐步,像是想到了什麼,緩緩地向她伸出手。
“來,一起走!”
雅蘭黛笑了,握住他伸出的手,溫暖而有力,兩人毫不猶豫地一起踏入縉雲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