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緣好就是沒辦法,不管到哪兒都受歡迎。
剛剛來到虛無大荒十多天,腳還沒踏進煌孤城半步,竟然早已有人風餐露宿不辭辛苦地守候着自己,着實將刁小四感動得熱淚盈眶。
“兄臺,我們前世認得?”
落魄書生回答道:“你不認得我,我本也不認得你。”
“那你在這兒等着我幹嘛?若是請客吃飯,小弟卻之不恭啊。”
“夜舞銘可是你殺的?”
刁小四心一緊,立刻猜到了落魄書生的來歷,急忙叫冤道:“他是誰殺的跟我什麼相干?你看我修爲低微,心地善良,連只豬都捨不得殺了吃,又怎麼可能行兇殺人?”
落魄書生冷笑地看着刁小四胡說八道,道:“沒關係,我總能查清楚殺死夜舞銘的人究竟是誰。假如發現你是兇手,我保證,你死前會受到足夠的痛苦。”
刁小四昂首挺胸道:“真金不怕火煉,你儘管去查。嗯,現在我們可以一起去喝酒了嗎?”
落魄書生搖搖頭道:“不老仙童遭你暗算,被打得只剩一縷元神,這件事總該不會有錯吧?”
“我說,你跟他們什麼關係,幹嘛非要死皮賴臉纏着我不放?”
“我叫楚惟離,是龍空山天香娘娘座上清客。你殺了龍空山的人,本該千刀萬剮。但娘娘有好生之德,只要我擒你回山聽由發落。屆時是死是活,全看你的造化。”
刁小四將信將疑問道:“楚兄,你真的確定自己是在她的座上,而不是身上?”
楚惟離的眸中交織着離亂的冰與火,聲音低沉道:“假如你想死得更早些,我不介意。”
程神棍覺得關鍵時刻自己是該挺身而出了,怎麼也要幫助刁小四懸崖縱馬粉身碎骨。
“小四,你也太混……了,怎麼可以信口雌黃譏笑楚仙尊?人家都說了是座上清客……坐上嘛,你應該懂的!別告訴我你不懂!”
寂靜如死的煌孤城中忽然響起一陣張狂的笑聲。笑聲出自至少十多個不同的人口中,而且各自位置不盡相同,顯然黑暗中隱藏着很多窺覷者。
實際上刁小四早已察覺到一雙雙目光自暗處投來,關注着這裡的動靜。甚至,還有幾道強大異常的仙識從低空緩緩掃過,令他感受到極大的壓力。
楚惟離對衆人的譏笑聲置若罔聞,面向虛空說道:“煌孤仙尊,我知道你在這兒,能否現身一見?”
話音落處,虛空中出現了一圈圈水波紋,從中徐徐浮起半張蒼老而威嚴的臉龐,灼灼的紅光照亮幽暗的荒野,雙目凝視楚惟離道:“楚公子,久違了。”
楚惟離道:“抱歉,晚輩打擾你清修了。方纔的事情想必仙尊業已聽聞,我與這少年之間的一戰勢不可免。”
煌孤老祖以一縷仙元幻生的面容虛影微微蹙了蹙眉頭,說道:“煌孤城方圓百里內嚴禁械鬥,恕我不能爲楚兄破例。”
楚惟離早料到煌孤老祖會拒絕,從容道:“那便請仙尊行個方便,開放鈞天鬥場如何?”
煌孤老祖瞟了眼刁小四,似乎對這陌生年輕人的來歷頗有些疑惑,頷首道:“可是可以。不過按照這裡的規矩,你的請求必須徵得對方的同意。”
楚惟離微微一笑,向煌孤老祖欠身道:“多謝仙尊成全。”
煌孤老祖不再說話,面容虛影漸漸褪淡隱沒在了虛空深處。
楚惟離側目望向刁小四道:“你有兩條路可以選擇,要麼答應與我在鈞天鬥場中一決雌雄,要麼一輩子躲在煌孤城中不要露頭。否則,一旦離開煌孤城百里方圓,便是你的死期!”
“有、病!”
刁小四不以爲然地撇撇嘴,大搖大擺從楚惟離身旁走過,步入煌孤城。
既然只要待在城裡就沒事,傻瓜纔會答應和你打。
雖說刁小四並不清楚楚惟離的修爲底細,但既然他敢孤身前來追殺自己,甚而煌孤老祖要親自出面擺平他,這看上去要死不活的傢伙手底下說不定真有兩把刷子。
對付這種人,小四爺一向是以空間換時間,積小勝爲大勝,絕不爭一時之氣,不爭一日之長短。
楚惟離怔了怔,低喝道:“刁小四!”
“轟!”剎那間刁小四腦袋裡彷彿有萬座黃鐘大呂敲響,震得神智紊亂仙元翻卷,險些一頭栽倒在地上。
幸虧他體內有天命符護持,千鈞一髮之際一股磅礴聖潔的仙意神韻直灌腦頂,頓時心神澄清穩穩站住。
他回過身去禁不住火冒三丈地罵道:“老子說不答應就不答應,你個哈巴有種來咬我啊?”
山膏也惱了,擼胳膊挽袖子道:“哥,我幫你把這傢伙撕成肉塊!”
楚惟離見刁小四乍然間捱了自己一記“萬鍾齊鳴”居然還若無其事的樣子,心下不禁暗自詫異。
他點點頭道:“好,讓我看看你能夠忍到幾時!”
在他想來,能夠重創不老仙童的人而且年紀如此之輕,十有八九是少年得志心高氣傲,否則也不至於膽大包天招惹上龍空山。
只要自己不斷施以重壓多挑釁幾次,必定可以惹他發怒,腦袋一熱便答應決鬥。
可惜,刁小四之所以是刁小四,正因爲他在人間那個響噹噹的外號——“無恥掃帚星”,養氣的本事獨步天下登峰造極不說,裝熊的本事更是獨樹一幟。不到十拿九穩的地步,決不會爲了爭口氣挺身而出勇往直前。
突然程神棍晃晃悠悠地走到楚惟離的跟前,衝他抽了抽鼻子,驀地站住腳步嘿嘿乾笑兩聲,接着又搖了搖頭。
楚惟離不明所以,問道:“有何指教?”
程神棍笑眯眯道:“你跟不老仙童、夜舞銘不是一路人,多少還有點兒仙味兒。趕緊從哪兒來回哪兒去吧——相信我,跟這傢伙玩過的人很多,可現在他還站在這兒,而那些人卻已經不見了。”
說罷,他不等楚惟離做出反應,擡腳追着刁小四和山膏進城去了。
刁小四走在大街上東張西望,剛纔明明有許多人在瞧熱鬧,現在卻連個鬼影兒也見不着,街邊的商鋪統統都緊閉着大門。
“咱們剛纔在城門口鬧出那麼大的動靜,如果小雅他們在城裡,應該會知道纔對。”
他暫時拋開了楚惟離尋仇的事,反正在煌孤城裡自己的人身安全有保障,儘快設法與雅蘭黛和龍初一、龍初二他們匯合纔是正經事。
“那邊有家客棧,咱們先住下,回頭再想辦法找人。”
程神棍三步兩步來到客棧外,不料山膏跑得更快,一拳頭砸在門板上,衝着裡面叫道:“有人沒,山爺要住店!”
“哐鐺!”門板應聲被砸開,站在賬臺後頭的店小二漫不經心地瞥了眼門外來的幾位客人,開口便背道:“丁字號房一天三萬,丙字號房一天十萬,乙字號房五十萬,甲字號房一百萬,冥幣,你們要住哪一間房?”
刁小四聽得一呆,想想自己累死累活在小鎮上打劫到的那些錢,居然不夠在煌孤城的一家小客棧中住一天上等房間,轉過臉對程神棍道:“你說,這是不是家黑店?”
店小二像看傻瓜似地盯着他,譏誚道:“住不起?沒問題,出門往右沿着玄武大街一直走到頭,那裡的房不收錢。”
山膏精神一振道:“哪裡有這樣的好地方,居然不用錢也能住?”
店小二“啪、啪、啪”一顆顆地撥弄着算盤珠子,頭也不擡地回答道:“有,當然有,痾屎的茅房。”
山膏探手揪住店小二的衣襟將他提離地面,如同老鷹抓小雞般拽到賬臺上,伸鼻子聞了聞道:“味道不夠,嚼頭還好,湊合着啃兩口吧!”
店小二趴在賬臺上拼命撲騰道:“放手你個豬頭,嫌貴就上別家去。想惹事,你們找錯了地方!”
忽然從後堂走出來一個胖墩墩的中年男子,滿臉笑容道:“三位客官莫要生氣,小二不會說話,我是這裡的掌櫃,替他向你們賠不是。不過呢,小店的房價一貫如此,比起朱雀大街上的‘錦江客棧’還便宜了不少。”
山膏其實對住店沒概念,他從來只喜歡呆在稀泥裡。只是看不慣店小二傲氣的作派,見客棧掌櫃出來說好話,便回頭望向刁小四。
刁小四回頭向程神棍問道:“神仙,你怎麼看?”
程神棍站在門口耷拉着眼皮不想搭理刁小四,只覺得自己一個天上的大羅金仙,如今跟着一個土包子外加一隻沒點人樣的豬混在一起,着實把臉都丟盡了。
“砰!”他一腳踹在山膏的屁股上,破口大罵道:“你個白癡,這裡的每間客房都是一座獨立的小洞天,沒收你兩三百萬一天已經夠意思了!”
“客棧裡有小洞天?”刁小四驚奇地瞪大眼睛,“怎麼會?”
“不要拿你的無知到處顯擺,四轉散仙要消耗十數年積累的仙元才能打造出一座甲字號房,你說一百萬一天貴不貴?”
刁小四眨眨眼,第一次明白原來洞天除了可以坑人還可以住人,更可以賺錢。
他的眼睛亮了起來,“啪”地將兩錠幽金拍在賬臺上,意氣風發地叫道:“掌櫃的,給我來間甲字號房,不求最好但求最貴!”
客棧掌櫃收起幽金,將一支玉質經筒交給刁小四道:“客官,這是甲字二號房的鑰匙。明天退房時,憑鑰匙結賬。”
“誰跟你說老子只住一天的?”
客棧掌櫃笑呵呵道:“您預付的錢除去押金,只夠一天的房款。”
“那就……先住一天好了。”
說着話,門外又走進來一人招呼道:“小二,我要一間房!”
刁小四聽到這熟悉的聲音頓時別過臉去——楚、惟、離你這個王八蛋,竟然陰魂不散地跟來了,你想住小四爺隔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