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團和國家的利益有時並不統一,譬如在國內醫療醫藥產業改革這件事上,華銀財團支持的方案和政府方案肯定有較大的差別。
徐騰外出的這兩個月時間,國內醫療醫藥產業連續爆出大量的醜聞內幕,迫使主管部委提前推進改革計劃。
這段時間,王佦一直住在首都,參與改革方案的協商工作,竭盡全力爲華銀財團爭取利益。
在徐騰回國之前,這些工作就已經進入尾聲階段,王佦這一次回到江州就是要和徐騰彙報此事,李達霄從滬州回江州則是要談另外一件事,交行的股改方案也即將出臺。
在賀永安這位華銀財團最特殊的高級合夥人離開後,徐騰和李達霄、王佦這兩位財團副理事長,在辦公室裡閉門商量了幾個小時,將各個方面的問題都討論一遍。
國內醫療醫藥產業的這一次大改革,總體上對華銀財團是很有利的。
目前,國內醫療系統採取的是差額事業編制,與公務員、教育系統的全額事業編制不同,特點是醫院自負盈虧,政府給予補助,確保醫生的退休待遇和公務員、老師一樣。
這對博安系統是不公平的。
過去十年,博安系統培養的醫務人員數量並不少,但都沒有事業編制。
在華銀財團的強烈抗訴下,從2010年開始,公立醫療系統不再增加事業編制的醫務人員,各地醫院都只能是退休一位,填補一位。
這一次更是徹底停止,公立醫院和私立醫院從此都一樣了,醫務人員的退休金就是多交多得。
對國家而言,這是財政減負,好壞摻半。
對民衆而言,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徐騰心裡很清楚。
對華銀財團和博安集團而言,這肯定是真正的好事。
按照目前這種趨勢,再過十年左右,國內公立醫院體系將基本無法和博安集團抗衡,國內top70的知名公立大醫院的日子稍微好一點,普通縣市的三級醫院、二級甲等醫院,基本都不再是博安醫療體系的對手。
2015年,主管部委評出國內top70三級甲等醫院排名中,博安醫療集團位於京、滬、廣、深、津、渝、江七大城市的仁安醫院、安納思醫院,以及博愛醫院中最老牌滬、廣兩地的博愛醫院,一共擠佔了11個席位。
這說明國內最頂尖的醫院中,公立醫院還是佔據主體,這裡面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事業編制問題,最優秀的主任、副主任醫師基本都在公立體系中。
但在各縣市的醫院綜合評分上,博安醫療系統就明顯佔據優勢,國內甚至有一種輿論共識——小病去博安,大病去省裡找專家。
公立醫院看病爲什麼貴?
主要原因就是醫院自身的負債經營,需要從銀行貸款擴建醫院、採購設備,以及藥品、設備採購系統的扭曲混亂,博安系統在資本運作上就更爲成熟,採取自有資本、母公司注資、商業貸款、企業債券和社會資本加盟投資的多種方式。
博安醫療系統的核心是全國一體化的醫療安排和採購,廣泛採用仿製藥,將成本壓的很低,非常人性化的服務,通過醫院之間的相互轉移,將病人的負擔降至最低。
另一方面,博安醫療集團在港澳、美國、歐洲、東盟、印度都有醫院,可以推薦負擔較重的特殊病人赴東盟、印度出國治病,或者是推薦財力較好的病人赴美、赴港醫療。
僅是2015年,博安系統就安排了2.4萬名癌症患者赴印治療,這些病人到了印度,也是住在博安集團在印度的市鎮級私立醫院(印度的市,相當於國內的縣),大多都是偏遠地區,條件比國內差很多,醫保也不報銷,但都是衝着仿製藥去的,開支要小很多。
這些事都是公立醫院做不到的。
這些事,也讓博安集團無法維持暴利,但這就是王佦一貫的策略,將淨利潤率控制在20%以下,和公立醫院系統打一場紮紮實實的口碑大戰。
正因爲有博安醫療體系的存在,國內公立醫院的生存環境是一直在惡化的,暴力醫療事件屢出不止,而這恰恰就是博安集團想要的效果——置公立醫院於死地。
這就是徐騰的決策,一種人性的、健康的、溫和的、可持續的、薄利多銷的方式獲取長期盈利,慢慢的擠死對手,籍此擴大市場佔有率和總利潤。
最終,他將憑藉在中國醫療產業的巨量級市場和利潤,不斷在東盟、非洲、拉美、印度擴張,建立更廣泛的銷售渠道,在醫療、醫藥、醫療器械設備三個領域同時獲取豐厚的利潤。
他將擁有最多的資金、最多的科研團隊、最多的臨牀數據,用於推進新型藥物的開發,用最快的效率推進仿製藥,一次又一次的擠壓競爭對手。
他的第一個對手就是中國的公立醫療系統,擊潰它們,這就是華騰醫療醫藥帝國的第一步。
爲了實現這個目標,他年復一年的不斷注資,年復一年提供最低利率的扶持貸款,推進博安醫療集團的高速發展,用公立醫療系統根本無法企及的整體化運營,降低醫療成本,提高醫療服務,擠壓這個看似龐大,卻又非常零散虛弱的系統。
終於,他拿到了殺死對手的第一把鑰匙,終結了公立醫療系統最大的保護傘,將這個噩夢般的事業編制擊碎。
雖然這一切來得有點晚,並且不是徐騰渴望的那種絕對勝利,但已經足夠了。
他控制着網絡媒體和自媒體,擁有足夠強大的營銷和公關力量,年復一年,用人們最喜歡的方式,一次又一次推廣博安體系的醫生如何盡職做一個白衣天使,如何關心病人,如何想辦法降低病人的負擔,如何對抗整個國家的陋症,送病人赴印度治療,如何承受不公平的待遇,明明比公立醫院的醫生更辛苦,更有資格當白衣天使,退休金卻只有對方的40%。
一次又一次的講述一位良心發現的主任醫師,放棄事業編制,離開公立醫院,投身博安醫療,只爲對得起良心,做一個真正的白衣天使。
秘密,永遠隱藏在營銷的幕後。
這一刻。
在這間重新佈置了茂密竹林的辦公室裡,徐騰和王佦、李達霄兩位副理事長一起舉杯慶祝,他們花費了二十年時間,終於贏了第一局,在中國公立醫療系統岌岌可危之時,徹底打破了最後的平衡。
一杯百富40年威士忌,醇香悠遠,正適合用來慶祝這個美好的時刻。
“在中國的癌症患者中,47%的病患是退休老人,這意味着我們可以在印度和開設更多的醫院,用於接收中國的癌症患者,沒有更多的利潤,卻能爲我們在印度市場站穩腳跟打開第一步。”
“在很長時間裡,國內都不可能通過強制仿製法,這意味着在很長時間裡,至少有一百四十多種癌症和特殊疾病必須的專利藥,價格依舊高昂。好消息在於,大部分的商業醫療保險是可以承認這些費用的,特別是我們的華夏終身醫保,這是推銷華夏商業醫保的好機會。”
“我們可以找出幾個案例,繼續推廣我們的業務。”徐騰喝着這杯百富威士忌,享受成功的喜悅,雖然這種喜悅是建立在別人的悲劇之上。
好消息是,卡蒂亞集團在長期的單品牌威士忌“芝華士”之後,終於擁有收購了第二個品牌“百富”,這只是一樁很小的生意。
奢侈品生意對徐家來說,永遠就是這樣,既不是特別需要在意,又特別的有意義,就像是皇冠上的珠寶。
沒有珠寶的皇冠依舊是皇冠,但肯定會缺少王者的氣場。
“我會盡快安排。”王佦點頭,在這一刻,這位財團的副理事長必須承認,徐騰做生意的水平已經早就超過他和李達霄這樣的老師傅們。
做爲一個資本家,徐騰將人性和無情巧妙的結合在一起,總是擅長用人性的方式去做最無情的生意。
“告訴謝曉培,我們在醫藥產業的投資可以繼續擴大,基因治療的測試實驗要加快,資金永遠不是問題,我們可以在華騰高科調集資金補充過去。”徐騰做了一個新的決定,擴大對基因治療的內部審批,多做一些測試。
“我晚上就會約他談一談,將華騰高科和華騰醫學的十幾個基因治療項目合併起來,一起進行臨牀測試,我們會非常小心。”王佦的意思是即便出問題,也絕對追查不到財團這邊。
徐騰微微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華銀財團的醫療醫藥產業該如何發展,每一步該怎麼走,徐騰已經和這幾位聯席合夥人討論了太多次,每個負責人心裡都很清楚未來是什麼樣子。
金融、醫療醫藥、半導體電子及通信、智能網絡科技,這是華銀財團的四大核心產業,每一個都是無窮無盡的金礦,至於其他的地產酒店及建築工程、電氣機械、能源技術……都不過是華銀財團的外圍業務,哪怕是核電、宇航產業。
金錢、生命、通信網絡、人工智能。
徐騰總是能抓住真正的要害。
華銀財團的醫療醫藥產業這邊,最艱難的那一步已經闖了過去,徐騰就不用太操心了,將這一杯百富威士忌飲去大半,他才問李達霄,“交行那邊的事,大致還順利吧?”
“已經定了,中匯公司持股佔30%的主體,55%是央企及華銀財團的機構持股,最後是15%的流通股。最終算下來,肯定是國有股長期佔主體,只是後期通過資本市場的操作,華騰公司可以超過中匯位列第一大股東的席位。”李達霄意思是說,上面允許華騰公司超過中匯,成爲交行的第一大股東,但要等等,不要急。
“嗯,這就夠了,咱們也沒有必要奪取交通銀行的絕對控股權,凡事過猶不及嘛!”徐騰對各種生意的輕重把握一直很精準,金融業永遠不是醫療醫藥產業,這是一個國家核心問題。
他不會奪取交通銀行的絕對控股權,同長江銀行一樣,他只想保持一個相對控股的地位,主導銀行的發展方向,同華騰工業聯合體深度整合。
這個世界沒有什麼生意是可以一蹴而就的。
關於交行的混合所有制股改,徐騰也在幕後盤算十年之久,煞費苦心,這件事成功之後,華銀財團在國內就絕對控股華夏、民生兩大銀行,以相對控股的方式,控制着長江銀行和交通銀行,同時保持着農行的第二大股東席位。
在中國金融業的舞臺上,他和華銀財團能夠達到的巔峰水平就是這樣了。
“做生意,不容易啊。”徐騰笑了笑,終於可以展露出臨近成功的喜悅,舉起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
“是啊,我們做的都是大生意,肯定不容易啊!”李達霄頗爲感慨,爲了實現這兩個目標,華銀財團也真是苦心經營了太久,確實不容易。
徐騰在2016年4月-6月的海外投資訪問,就是要避開這兩件事的最終決策,讓兩位副理事長負責,讓自己的吃相好看一點點。
當然,他在海外也是很努力的配合政府規劃,讓一路一帶的規劃迅速超越tpp,成爲全球最重要的新概念,對於中國力推的rcep“區域全面經濟夥伴關係協定”談判也起到很強的推進作用。
此時此刻。
徐騰只能說,或許這一切都是他應得的。
這一次海外投資訪問,徐騰提出兩個很重要的觀點,一是全球製造業的分散與區域合作化;二是一路一帶的全面經濟合作框架,不僅包括基建、低端製造業,也包括中高端製造業的產能合作,包括金融及其他服務業合作。
不管怎麼說,先忽悠各國上船,加入rcep再說吧。
印度的反悔和政策的隨意性,確實是有點硬傷,讓徐騰也很頭疼,畢竟在目前確定的9個華騰工業園中,印度的華騰工業園份量是最重的。
這也是徐騰做出的一個大決策,一個大變化,想要推動華銀財團在印度的利益規模,而不是滿足於和印度本土財閥、本土企業的合作。
對徐騰來說,只有突破印度本土財閥這種合作限制,他才能讓華銀財團在印度市場佔據更高的地位,在金融、醫療醫藥、半導體電子及通信、智能網絡科技四大核心產業,在印度獲取他想要的突破。
結果沒搞成。
雖然政府層面還會繼續公關,勸說印度不要出爾反爾,但是,徐騰估計成功的可能性很低,印度人民黨政府的民粹主義思潮是很厲害的,原本就很擔心華銀財團乘勢吞併印度的本土市場。
華騰工業園這種事,有人不要,必然也就有人要。
徐騰此前出訪東盟只去了四個國家,四個在南海爭端中不選邊,實際選擇中國這邊的國家……美國如此強大,不跟着美國的節奏反華,那已經是這些小國最大的支持了。
至於其他的東盟國家,徐騰沒有去,也沒有投資計劃。
一路一帶和華銀財團的資本量雖然巨大,但要每個國家都給一筆,那肯定是不夠用的。
海峽國這段時間一直不斷派遣高層訪華,想要安排總理訪華,安排總理與徐騰的會晤,簽署中新金融與港口合作框架,抵消華銀財團在大馬的投資威脅。
徐騰不答應,在大馬和海峽國之間,他堅決選邊站,因爲華銀財團在東盟的主要投資都集中在馬泰緬越柬這些高增速市場,在海峽國這種低增長國家的投資規模很小,利益版圖也很小。
至於政府層面的友誼啊,雙邊合作框架啊,和他沒什麼關係,和華銀財團、華騰工業聯合體也沒有多少關係。
徐騰兩度拒絕與對方的總理會晤,對方也無計可施。
6月底的這一天,越方大使也抵達江州與徐騰會晤,希望在越方高層訪華期間,簽署華騰工業園落戶越北的合作協議。
不同於新加坡,華銀財團在越的投資規模有點高。
生意就是生意。
在越方三次提高全面性的優惠政策後,同國內政府層面也談妥了新的合作框架協議,付出一個高昂的代價後,徐騰終於同意在越投資華騰工業園。
華銀財團在yuenan的生意還是比較多的,它的經濟增長率在整個東盟一直是最高的,爲什麼不投資呢?
早在97年東南亞金融危機期間,徐家的澳門銀河資本公司就開始廣泛介入越方投資,yuenan目前比較大的地產公司都有澳門銀河資本的背景。
yuenan國內十大銀行的寶越銀行、亞洲商業銀行、西貢銀行都有華銀aig財團的股份,華夏銀行、富信銀行、南洋商業銀行在yuenan也設有多家分行。
yuenan的很多改革看似激進,其實還是很失敗的,特別是在金融監控領域,國際資本基本是自由進出,從無阻力可言,別看市場規模小,賺取暴利的機會還是很多的。
最巔峰的泡沫階段,西貢的地價堪比紐約,比京滬廣都要貴。
國際資本一撤,泡沫就崩盤了。
不管yuenan人民多辛苦,攢了多少外匯,只要yuenan經濟層面出問題,華銀aig財團和華爾街輕輕一抽,大量外匯就會流出yuenan,迫使越盾貶值。
隨着越盾貶值,yuenan的國民gdp、地價、股價又得降回去,yuenan人民也只能繼續從事低端生產,繼續攢外匯。
從97年到2014年,徐家及華銀aig財團在越的直接投資比臺商、新加坡、日韓少很多,加起來也就是三十億美元的規模,只是反覆利用這種操作,悄無聲息之間,已經成了在越資產比例最高的外國投資方,總資產高達四百多億美元。
這個問題對yuenan的刺激還是很厲害的,官媒都曾經刊登社評警告“某些北方大國的國際資本”,在越投資要尊重越方的國家和人民利益。
尊重你妹。
國家不大,脾氣倒不小,自己控不住國內的帶路黨,將政策放的那麼開,活該被國際資本反覆剪羊毛。
徐騰現在玩的就是一個釣魚工程,他可以將在yuenan的投資規模擴大兩倍,就看yuenan願意拿出多大的價碼兌換這張支票簿。
這段時間,徐騰其實也在考察yuenan的醫療市場,總體而言也是在學國內,一個比國內更復雜落後的翻版,至於前幾年流傳甚廣的yuenan免費醫療“廣告”,只能說是神經病級別的謠言。
這裡面流傳最廣的一個謠言就是桂省某邊民患病,沒有錢治病,跑到yuenan認親戚,辦假證,在yuenan接受免費醫療,最後痊癒,而其他患同一種疾病的邊民就因爲沒錢活活病死了。
徐騰一直覺得跪舔外國不是問題,但如果連yuenan都要跪舔,這真的就是神經病了。
俄羅斯是普藥供應沒問題,仿製藥和專利藥的問題就比較嚴重,都是從歐洲進口。yuenan則是普藥供應都成問題,大量從中國進口,你說它搞免費醫療如何如何好,這還不是神經病級別的跪舔嗎?
yuenan接近一億人口,人均gdp不到兩千美元,這點國力能支撐多少公立醫院,多少牀位,而且是90%以上的藥物依賴進口,爲了保外匯,很多藥物都是少量進口用於保障官僚利益階層。
這種國家也要跪舔,還要臉嗎?
美國霸氣小護照,德國良心下水道;全民醫療索馬里,俄國白送一套房;印度恆河有療效,日本夏令營呱呱叫,喜迎民主伊拉克,阿富汗自由炮火少,烏克蘭人人有選票,不丹生活質量高。
最後再加一句,越南免費醫療水平高,家家戶戶送農藥……送你妹。
當然,徐騰雖然對此有些生氣,但也沒有義務闢謠,畢竟爲了生意,爲了利潤,爲了資本,華銀財團也製造過不少謠言。
2007年,聯邦制藥和中華製藥局集團陸續進入越南,前者至少爲yuenan解決了30%的普藥進口問題,但沒有節省多少外匯,因爲原材料還是要從中國進口。
博安集團也是這一年進入yuenan市場,目前在西貢、河內都有三級甲等水平的合資醫院,具體要如何開闢這個市場,暫時還沒有明確的有效策略。
這一次中國力推的rcep談判,也有一些推進各國私立醫療產業開放的內容,要爲博安集團全面進入東盟、印度市場打開一道更大的門。
其實,中國的內部市場已經很大,加上美國的醫療市場,兩者的空間足夠華銀財團賺取數之不盡的利潤。
只是做生意這種事,貪婪永遠是無止境的。
對徐騰這個資本家而言,貪婪,扭曲,都是好的,他的貪婪既剋制,又永無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