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他的技術,120公里/小時以下的車速都能很穩,除非他喝的酒有點多。
結果就出事了。
不幸的是撞死別人,不幸的萬幸是他經過兩次大手術以後,居然還有機會“痊癒”,專家組說的“痊癒”是指正常的身體機能,不瘸不拐不癱瘓,不腦殘不癡呆。
在徐騰的人生裡,他有三個十幾年如一日的健身好友,柳俊生就是其中一個,身體非常好,但經過這麼慘烈的一撞,別說是和以前比,和普通人比起來都會差很多。
脾切了,肝切了半葉,後腦有小孩巴掌大的地方是換了人工合成骨殼,剛醒來的那幾天,除了父母和陳健,誰都不認識……這有點奇怪,他老婆孩子都不認識了,居然還認識陳健。
徐騰和顧晨開他的玩笑,難怪你這個混蛋第一次到咱們宿舍,就非要和陳健上下鋪。
兩個多月以後,柳俊生總算是恢復的差不多了,這段時間,徐騰去了一趟法國參加巴黎科技大會,後面就一直在英國,除了協助蘇格蘭皇家銀行和西敏寺銀行合併,親自坐鎮英國,整合華騰汽車集團在英國的體系外,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觀察法國大選。
徐騰還是想了很多辦法,從全球招集了一批最優秀的競選團隊,以華騰公司國際公關部歐洲執行總裁阿斯戴爾-坎貝爾爲首,運用了最高的科技和網絡社交媒體的傳播技術,在幕後協助科薩奇總統競選。
說起阿斯戴爾-坎貝爾這位老兄,那就有話說了,這是大英帝國前首相布萊爾的首席新聞官,對,就是最早炮製出伊拉克大規模殺傷性武器新聞的那位老兄,布萊爾兩次競選都有這位老兄的汗馬功勞。
事實證明,這種狠人出馬,確實比一般軟蛋厲害多了,最後的效果也很不錯,爲小薩總統在幕後設計的各種競選招數是既粗暴簡單,又非常有效。
在徐騰印象中,小薩總統連任失敗,姓奧的左派死魚臉隨之上臺,結果還真的扭轉了局面,他在幕後籌資組建的這個團隊,幫小薩總統牢牢抓住了右翼和青年人的選票,加上一部分針對伊斯蘭的精準削減福利政策,從極右翼手裡搶了不少票,最後居然是57%的支持度大勝死魚臉。
法國家底已經不多了,小薩連任,也不能給予徐騰多少回報。
徐騰也不要什麼回報,不管是小薩,還是大薩,誰都救不了法國,小薩總統宣稱要推行更強硬的改革,宣稱要讓法國成爲全球自由貿易的贏家……都是說說而已,就法國現在這種病入膏肓的情況,誰都做不了大事,只能裝腔作勢混口飯吃。
回國之後,徐騰第一件事就是兌現此前的承諾,召開華騰汽車集團公司的董事會,委任柳俊生擔任集團的常務董事。
其實早在徐騰將華泰鋼鐵集團出售之前,他就考慮讓柳俊生轉行做汽車,鋼鐵和鐵礦石產業是必須賣掉的,原因很簡單,第一,連歐洲鋼鐵那種技術水平,現在都虧的一塌糊塗,日韓也好不到哪裡去。
第二,在央企佔據主導地位的產業,早賣早安心。
徐騰的生意經很簡單,只要是華銀財團不能控股的資產,價格合適立刻賣,別後悔,別等,因爲時間纔是最重要的資源。
特別是從2011年開始,徐騰在整個財團採取了強勢“深化整合”戰略後,對華銀財團的長遠發展目標已無價值的產業,他都在套現獲利。
至於柳俊生,徐騰一直覺得,與其五十歲時再去轉行,不如三十歲就立即轉行。
徐騰也知道柳俊生會難過一段時間,但沒想到他會出車禍。
徐騰也很早就想過,讓柳俊生到華騰汽車集團試一試,看看能不能轉行做汽車,畢竟這是柳俊生最容易轉行的一個方向。
這個事,徐騰猶豫了很長時間。
華騰汽車集團的董事長是陳志辛,這位老叔沒有阿斯戴爾-坎貝爾那位老兄那麼狠,陳志辛也是78年考上大學的那一批人,82年分配到上汽當技術員。
上汽和大衆第一合資搞桑塔納的時候,提前一年外派了3個技術員到大衆沃爾夫斯堡的工廠實習,陳志辛就是組長,負責帶隊的。
桑塔納在國產化的過程中,其實遇到了非常多的問題,陳志辛在解決這些問題的過程中,取得了非常多的成就,最終在他40歲的那一年,成爲上汽大衆的第二任中方總經理,也正是在他的任上,上汽大衆迎來了前所未有的輝煌。
此後,陳志辛進入上汽的高層,力主引入通用、馬自達等新的合作方,使得上汽從無到有,一躍成爲中國利潤最豐厚的車企巨頭。
2002年底,華銀財團邀請陳志辛加入當時正在組建華騰汽車公司,雙方談了三個月,最後基本同意了陳志辛的所有價碼,而陳志辛也用自己的努力和實力,回報了財團的理事會。
從2002年到2003年,華騰汽車公司籌備的這一年中,陳志辛不僅從上汽大衆挖走了超過30人的團隊,還依靠自己在中國汽車工業的深厚人脈,從一汽、東汽、廣汽、宇通各家車企,從設計到生產,到銷售,廣泛招募最優秀的團隊,整個團隊的挖走,堪稱是爲華銀財團組建了中國汽車工業的夢之隊。
這個夢之隊在組建之初就有470人的龐大規模。
在隨後的8年時間,這個中國汽車工業的夢之隊在華銀財團高達400億rmb的鉅額投資下,一路高歌猛進,迅速超越國內五大車企,成爲第一家躋身全球十大車企的新巨頭。
今天,華騰汽車集團在suv、mpv商務車、中級轎車、中大型客車、中重型卡車、特種卡車、電動力轎車、電動力客車等領域都佔據了一席之地,也是國內唯一能夠打造高端跑車和豪華車型的汽車集團。
更可喜的地方在於,同國內五大國有車企不同,華騰汽車集團在海外的業績佔總銷售額的30%,與寶馬、福特的合資車型,也僅佔集團總銷售額的22%,主要的利潤額也來自於自主品牌。
這是一個真正的夢之隊,即便陳志辛退休,下面能接班的高級合夥人也至少有六七位,競爭激烈。
徐騰現在將柳俊生派過去,意味着什麼,別人會怎麼想?
柳俊生是華泰鋼鐵集團的前任高級執行總裁,幾個月前還在負責運營一家全國最大的綜合性私企鋼鐵集團,距離華銀財團聯席合夥人的至高寶座僅有一步之遙。
徐騰突然將柳俊生安插到華騰汽車集團擔任常務董事,這簡直是對中國汽車工業夢之隊的一個羞辱,彷彿是直接告訴所有拼死拼搏的高級合夥人,你們不用努力了,再努力也沒有關係重要,再努力也沒有出身重要。
正因爲這些很複雜的原因,徐騰猶豫了很長時間,一直就沒有做這個調動,說是讓柳俊生繼續負責配合寶鋼集團整合華泰鋼鐵,基本就是閒置,甚至是有點殘忍的讓柳俊生一天又一天的,反覆目睹自己努力打拼的這一切,最終都成了國企的子公司。
在將柳俊生正式調入華騰汽車集團之前,徐騰慎重起見,還是將陳志辛和華騰汽車的14位高級合夥人召集到一起,開了一個閉門會議,就是告訴大家,他這個做老闆的,也有做老闆的難處,希望大家多體諒,多配合。
這件事過去半個多月。
這天的下午,徐騰約了剛從首都飛到江州的陳大橋,談一談亞洲電視臺和環球電視網的事,2011年,徐騰從歐洲回國之後就下了決心,搞出一個真正有價值的全球性媒體集團。
當然,不能花太多錢。
所以,他們去加拿大收購了一家很小的環球電視網,別看它小,在北美還有那麼一丁點的收視率,網站的流量也湊活。
徐騰的思路基本和今日俄羅斯差不多,但比對方更巧妙,主要是抓住現代網絡媒體的新特徵,自己做節目,在網站上直播,電視廣播運營牌照也是要有的。
兩人正在聊着,韓黛忽然通知徐騰,柳俊生來了。
“他身體還行吧?”陳大橋挺驚訝的,沒想到柳俊生這麼快就重新上班了,柳俊生住院的時候,他去看過,當時感覺還是很慘烈的,基本是面目全非,身體插滿管子的那種情況。
“半個月前還要拄個手杖,現在應該不用了。”徐騰按了一下通話鍵,告訴韓黛,讓柳俊生進來吧,反正他要和陳大橋談的事情也差不多了。
神州傳媒集團是整體上市公司,不是今日俄羅斯,沒有政府出資,即便一直有這種組建全球性媒體集團的野望,也得考慮利潤問題。
所以,他們的步伐肯定不能像今日俄羅斯那麼快。
很快,柳俊生就進了徐騰的這間辦公室,結果還是拄着手杖,有點像是老紳士的感覺,氣色也終究是比以前差多了,原本就很白的男子,現在即便稍微胖了一點,臉色還是偏慘白虛胖的那一類。
這娃要是再和他爹一樣禿頂謝發,對比大學時代不羈校草的回憶,那簡直是不能看,不堪回首。
“讓人幫你倒杯熱水吧。”徐騰有點小尷尬,他和陳大橋喝的可是軒尼詩vsop,這麼多年了,他還是喜歡喝vsop這個檔次的干邑。
“好。”柳俊生再也不會逼着誰給他倒酒了,幾個月前的車禍足以讓他半輩子餘悸在心,何況他經過兩次大手術,肝功能已經遠不如以前,如今是三十歲的男人,四十歲的身體。
“夢之隊那邊的人,對你都還好吧?”徐騰挺關心這個問題,有時候,一個團隊太團結也挺麻煩。
“挺好的,大家對我都很客氣,我也知道,你特意爲我打過招呼。”柳俊生苦笑,撓了撓頭,“其實我這一次過來是有點事和你請教。”
“瞎客氣什麼呢,你跟我還有什麼請教的,有事你就問。”徐騰心裡有點小唏噓,因爲他執意一刀切的出售整個華泰鋼鐵集團,自以爲是爲對方着想,其實還真是傷了弟兄情義。
他只能說,再等兩三年吧,柳俊生就會知道他根據財團統計的行業數據,最終做出的決策是最正確的。
“我聽陸志豐說,他去年底還帶隊和福特公司談過一次,對方的報價已經很合理,你還是沒有接受,我就有點納悶,按照咱們的水平和財務狀況,併購福特簡直是最合理的選擇啊。”柳俊生確實是不理解,2011年,華銀財團突然開始沽售各種資產,不僅是地產業、鋼鐵工業大幅收縮,石油天然氣和其他大宗商品的業務都在快速交易轉讓,國內國外的媒體都在議論華銀財團在歐洲的頻繁收購終於撞上冰山,陷入全面虧損。
凡此種種,華騰公司雖然一直在強力反駁,但並未能有效遏制國內外的質疑浪潮,甚至財團內部很多基層員工都信以爲真,但在柳俊生、陳大橋這種級別,當然很清楚都是胡扯。
華銀財團從1997年開始就已經是快速國際化的財團,在海外資本併購的水準,相比國內企業高出的絕對不止兩三個境界,每一次併購都有多個目標挑選,每一次都是選擇最容易扭虧的。
如果說財團的資金流比2008年的現金流爆炸期有所緊縮,那是事實,但要說困難,根本就是騙人的把戲。
柳俊生做了十年的鋼材生意,對徐騰又特別瞭解,很清楚徐騰就是故意這種市場謠言進行快速交易,避免各方察覺華銀財團的戰略大轉向。
柳俊生甚至懷疑,關於華銀財團資金鍊緊張和陷入虧損的傳聞,就是徐騰自己故意僞造的,讓別人以爲他快速轉讓地產和大宗商品資產是爲了彌補財團的鉅額虧損,而不是在高價套現離場。
“這個事啊……!”徐騰想了想,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其實你看豐田在美國的銷量爲什麼比福特好,除了福特在技術和平臺上的劣勢外,福特在成本和質量的控制上,其實是很糟糕的。福特目前在美國有3個工廠,總共2萬多工人,全部都是美國汽車工人協會的會員,簡單來說就是高薪低能,仗着工會的保護往死裡吃福特公司,吃死爲止,除非整個廠子關閉,否則根本沒法裁員。豐田有2個廠,2.4萬職工,一個都不是會員。豐田的態度很簡單,薪水可以一樣,但是,你加入美國汽車工會就裁員。豐田的工人沒有後臺,那就好管了,要你培訓,你就得培訓,說你不合格,你就不合格,說你乾的差,你就乾的差。”
“第二,雙方在工業自動化的水平上差距也不小,福特不是不想繼續增加工業機械人的比例,而是很麻煩,一談就是半年。我去年從歐洲回來,就和大家說,資本主義就是要搞強制性的剝削,不是搞人性化服務的社會主義。”
“你說德國車的製造水平爲什麼比美國三大車企好,你去德國看一看,一線工人有30%是東歐來的,大衆公司在德累斯特的工廠,17%的員工來自波蘭。德國人的工會比美國自律多了,咱們在歐洲投資,德國的工廠最容易扭虧爲盈,道理就在這裡,想裁就裁員,交一筆錢保證對方三個月的生活費就行,如何讓別人再就業,或者三個月以後的事,那都是政府和社會機構解決。英國和瑞典也還行,稍微麻煩一點,意大利和法國就慘了。”
“美國汽車工人協會的難纏程度是歷史性的問題,意大利和法國則是所有工會都比較麻煩,但都不至於是美國汽車工人協會那麼神經病,那麼強勢……我用神經病來形容他們,絕對不過分。”
徐騰在這個問題上說了這麼多,確實是深有體會,“奔馳和克萊斯勒合夥這麼多年,也沒有將克萊斯勒搞起來,去年還問我們要不要接盤,接他媽盤。福特這個公司怎麼說呢,它的品牌,它的底蘊,它的客戶積累,我都想要,但是,它現在既沒技術,也沒有暢銷車型,還有一大堆的頭疼問題。我的意思,我寧願拿出兩百億美元在美國建立新的體系,也不想接盤了。”
“懂了。”柳俊生點點頭,沉默了片刻,忽然說道,“我覺得可以收購,畢竟,光是福特信貸公司就值得咱們拿出150億美元兼併對方,再考慮它現有的車型,在國內和亞洲還是能賣的。雙方在零配件體系的整合基本達到90%,這更是我們收購的最佳基礎,至少省去四五年的麻煩。我不是隨便說說的,我算了十幾天的帳,如果你覺得可以相信我一次,那讓我負責,我可以在美國常駐。”
“這樣啊……?”徐騰大致懂了柳俊生的意思,夢之隊對柳俊生還是比較排斥的,特別核心的那七八個高級合夥人,肯定怕柳俊生以後超過他們,接班陳志辛。
這種事,徐騰能夠理解,別人努力了十年,內部競爭已經夠激烈了,再來一個比所有人都擁有特殊優勢的柳俊生,大家內心肯定很排斥,不是他開一個會就能解決的。
“你和陸志豐合得來嗎?”徐騰必須得問清楚,他和柳俊生的判斷各有優劣,那是大家的出發點不同,你不喜歡一個人,肯定能找出很多理由,你喜歡一個人,同樣能找出很多理由。
事實上,這個生意是合併也行,不合並也行,關鍵就看福特公司的報價,至於汽車工人協會的問題,他其實是能想法解決的,只是不願意浪費這些人情罷了。
“他還行吧,我會想辦法。”柳俊生肯定沒說實話,因爲陸志豐是廣汽本田出來的,2004年帶了整個團隊加入夢之隊,主抓生產和零配件,完全是日系的那一套生產管理基礎框架,結合國企和國情做一些調整,一直被視作接替陳志辛的最佳人選之一。
這個陸志豐性格倒是不那麼好相處,對自己和下面的人都要求的很嚴苛,柳俊生則是做生意比較靈活的人,兩種人想要相處的愉快,難度不小。
要說做生意,柳俊生真不是什麼好人,他曾經將一批劣質不合格的鋼材,貼了競爭對手的標牌編號低價賣了出去,既收回了虧損,處理了庫存,又打擊了對手。
這種事,陸志豐是絕對幹不出來,但在監管機制嚴重混亂的中國鋼材市場,也就柳俊生這種流氓,不管行情好壞都能想到方法賺錢。
當然,這是七年前的舊事了,後來生意做大了,柳俊生的很多壞招比這一種陰多了。
“那行,你和陸志豐繼續同福特談判,如果福特那邊的報價真能讓我滿意,我就同意併購,讓你們負責福特業務部門。”徐騰開出了很不錯的條件,因爲福特董事會真正想要的是他手裡的一些高科技公司籌碼,被他釣上鉤後,反而是比他更想合併。
福特目前在美國的3個廠,他都能關掉,將70%的產能都遷移到墨西哥,再在美國找個合適的地方重建一個新廠區,壯士斷腕,花70億美金重建整個體系……完全沒有問題。
這種事對福特公司目前的董事會來說,那就根本不可能,根本不想繼續大規模投資,就和咱們國內很多小老闆一樣,做一天是一天,賺多少是多少。
福特的高管層肯定還是有鬥志的,畢竟幹了幾十年,畢竟都是職業經理人,靠這個公司賺錢養家,但對股東層來說,這個生意根本不值得繼續投資。
今天虧,明天賺,競爭還這麼厲害,連本土市場都完全不是日系和歐系的對手,你是老闆,你也不願意投資,你爲什麼不去買apple公司的股票,爲什麼不去facebook公司的股票啊?
你就是去投資微軟的股票,都比投資美國汽車工業強。
豐田、本田、寶馬、大衆……全球各大車企的股東層面,心態都是類似的,各家在新技術領域的投資都在快速收縮,一個平臺能反覆使用十幾年,改一改外形裝飾就繼續賣下去。
徐騰如果不是爲了智能汽車這個長遠的考慮,其實也犯不着繼續在這個領域擴大投資,繼續衝擊上游席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