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沅水之上,小舟、竹筏逆流而上,藉着夜色的掩護,悄無聲息地出了雲夢澤。
深夜,周泰停泊在雲夢澤的戰船上,篷布掀開,露出裡面載着的滾石檑木,之所以他統帥北上的戰船吃水很深,只因如此。
“鐺鐺鐺”駐紮在漢壽的張羨大營,突然火光大作,營內鳴金不止。
“嗒嗒嗒”大隊軍士正迅速走出營帳,但後營的熊熊大火,已經越燒越旺。
“發生何事?”張羨在驚醒中醒來,以他這把年紀,在寒風中自然是吃不消的,就站了一小會兒,老寒腿就要發作。
“稟報大人,敵將襲營,吾軍後營糧草輜重,已被焚燒,杜暉將軍已率兵前去抵擋。”
張羨鬆了口氣,“快,全軍集結,以防敵軍突襲。”
“喏。”
話音剛落,突然後營喊殺聲大作,“報……太守大人,杜暉將軍戰死,敵將甘寧已經殺至此處不足半里。”
“怎會如此?”張羨面色大變,
“請太守大人速速上馬,吾等掩護大人殺出去。”守在張羨身側的親衛將立即抱拳一輯道。
“慌什麼?不過是一部敵軍夜襲了吾軍糧草,吾荊南四郡,兵精糧足,沿江還有數千勁卒,此番,汝等當與吾共擊後營之敵。”張羨面色鎮定,他雖非久經戰陣之輩,卻也能看出後營的火勢。
“殺。”前營數千兵卒,跟隨着張羨蜂擁殺出,不多時,他便看到迎面殺來的敵將。
那爲首一人,雙手持戟,深夜襲營,竟是步戰,此刻被數百兵卒團團圍住,仍左突右殺,每走數步,便有幾具屍體倒下,其悍勇之至,幾乎無人可當其一合。
“此人,竟有黃漢升之勇。”張羨面色微變,猛地拔出腰間長劍,“全軍出擊,擒殺此將者,賞千金。”
“殺啊。”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張羨被數百親衛簇擁在陣後,數千兵卒,幾乎一擁而上,亂軍之中的甘寧臉上沾滿了鮮血,他隔着近兩百步冷冷地看了一眼張羨。
“撤”,他猛地高舉左臂短戟,右臂短戟砍翻一人之後,轉身就走。
“太守大人,敵軍撤了。”偏將軍張澤看了一眼自家叔父,欲言又止。
“張澤,汝且率前營兵馬鎮守營門,抵擋呂蒙之兵,吾去追殺。”
“侄兒年輕力壯,還是讓侄兒率軍前去吧。”張澤抱拳一輯,策馬出陣,“衆將士,追擊。”
“嗒嗒嗒”大隊軍士遠去,張羨目光復雜地看了一眼張澤,身後,突然傳來了震天喊殺聲。
張羨面色大變,剛轉身,便看到前營人影閃爍間,無數火把涌入營內,不多時,鎮守前營的潰兵便逃至此處。
張羨面上露出幾分釋然,“呂子明,當真良將矣。”
“太守大人,吾等掩護汝殺出去。”左右親衛結圓陣護着張羨,卻未曾在這漆黑地夜裡,看清張羨臉上的無奈和苦澀。
“張羨,汝軍大勢已去,吾聞汝於荊南四郡,亦是愛民如子之官,何不歸降吾主,以吾主恩義,必能讓汝張氏一族,延續榮華富貴。”呂蒙于軍中策馬而出,一手提槍,冷眼看着阻道的數百兵卒中,被團團圍住的張羨。
“呂子明,汝要取荊南四郡,便自取去,莫要滅吾長沙張氏,如何?”張羨緊盯着如此年輕的呂蒙,臉上皺紋密佈,他本就沒有幾載的活頭,如何要去投奔江東。
呂蒙沉默了頃刻,“汝若願降,願下令荊南四郡所有兵卒,放下兵器歸降吾江東,吾自不殺汝長沙張氏一族,還可上奏吳侯,讓汝張氏一族保留家宅田畝。”
張羨突然仰頭,哈哈大笑:“呂蒙,老夫信汝,此番,老夫雖去,卻非戰之罪,汝之用兵,唯奇矣,但汝主,卻有一統天下之胸懷。”
“鏘”張羨將長劍安放到自己的脖頸邊上,一時間,守在他身側的親衛紛紛大驚失色。
“太守大人”
“大人不可啊。”
“大人,吾零陵、武陵、桂陽三郡尚在,還有桓郡丞麾下大軍,吾荊南四郡尚有一戰之力,還可東山再起啊。”
張羨看着一張張熟悉的容貌,臉上擠出幾分笑容,“吾張羨,若能早得十年,必率爾等馳騁疆場,但如今,吾已年邁,空乏無力,吾之一死,若能保全爾等,亦無憾矣。”
言罷,他猛地將手中長劍一轉,劍鋒擦着脖頸而過,一道偌長的血箭,灑落一地。
“嘭”張羨的屍身,無力地倒在了地上。
“太守大人。”
“哐當。”
圍在張羨四周的數百名親衛紛紛丟棄了兵械,俯身下跪,圍着張羨的屍身,圍成了一個圈。
呂蒙閉上雙眼,深吸一口氣。
長沙張氏,積威已久,張羨若不死,便是江東得了荊南四郡,日後亦有大患。
張羨不得不死,但張氏一族……呂蒙睜開雙眼,“傳令,備下上等棺木,本將軍將親自爲張太守送行。”
“喏。”
張羨一死,營內數千兵馬頓時羣龍無首,武陵太守杜伯持,因蔡瑁屯兵江陵而往江岸督軍,不多時,當甘寧大笑着將張澤的首級拎進大營之後,押送俘虜的軍士也陸續回營。
“興霸將軍,此戰之後,武陵南部諸縣,可傳檄而定,汝且率軍南下,直取零陵,此刻零陵無兵戍守,汝當手到擒來。”
“末將領命。”甘寧所部,只來得及倉促打掃戰場,便迅速整頓南下。
呂蒙送走甘寧之後,便轉身看向身側親衛,“幾時了?”
親衛抱拳一輯,“稟報將軍,子時已過。”
呂蒙面上露出幾分喜色,“算算時辰,周都督當已率軍沿江而上,蔡瑁水師雖衆,卻不見得能擊潰吾軍六十艘車船,傳令全軍,將俘虜押入漢壽城內看押,吾軍即刻出兵,搶在蔡瑁之前,攻下臨沅。”
臨沅,乃武陵郡治。
“喏。”親衛領命,立即下去傳令大軍集結。
呂蒙站起身來,“再往豫章報捷,吾軍已擊破武陵偏師,張羨自盡,斬首兩千級,俘虜三千餘衆。”
“喏。”領命而去的軍士臉上滿是喜色,這一次,他們揚州兵若能連克荊南四郡,怕是自家將軍,也會被任命爲一方都督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