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率先回營的,是跪倒在泗水南岸大營邊上的太史慈。
“主公,末將無能,驍騎營亡了。”
他滿臉悲慼,低着頭,渾身是血,身上多處血肉模糊一片,卻未曾來得及包紮。
劉奇上前,將其攙扶起來,太史慈卻紋絲不動。
“虎豹騎,乃曹操傾盡所有打造的一支強軍,他有中原之利,有北地的戰馬,騎軍可以源源不斷,子義若是亦有上萬戰馬,五千精騎,又豈會有今日之失,此乃吾之罪也。”
說着,劉奇再次發力,這一次,太史慈卻是擡起頭來,雙目含淚,哽咽着,說不出話來。
“元直先生一戰擒獲夏侯淵、李典等將,李典麾下,精騎數千,俘虜戰馬四千餘匹,再加上此番攻破汝南、沛國、徐州北地數郡的斬獲,戰馬足有六千餘匹,今日之後,全部撥入汝之麾下,半年之後,吾要看到驍騎營。”說着,劉奇將他攙扶起身來,看了一眼身側的醫者,“立即將太史將軍帶下去,爲其包紮。”
“喏。”
“主公之恩,太史慈,沒齒難報。”太史慈渾身發顫,此戰他兵敗,驍騎營幾乎折損殆盡,還連累樊能身死,曲阿營也不復存在,他本以爲,自己會受到重罰,卻未曾想,劉奇仍將驍騎營重建的重託交給他。
目送太史慈離去,劉奇看着身前的這一份戰報,目光落向身側的張紘。
“劉磐率軍殺入豫章,連奪九縣,吾軍攻入江夏,連敗黃祖兩陣,公明率軍馳援豫章,卻爲長沙駐將黃漢升所退,劉表派人傳信敘舊,信中怒斥黃祖,子綱以爲如何?”
“今夜之後,曹操勢必撤軍,主公尚需率軍於泗水河畔與曹操來使商議徐州之事,豫章怕是無暇顧及。”
“不聽聽劉表的誠意嗎?”
張紘微微一笑,“不過是錢糧罷了,劉表雖庸碌守成之主,亦不願交割吾軍城池。”
“子綱可知,劉表允諾了多少石糧草?”
不待張紘開口,劉奇便舉着手中的書信笑道:“整整十五萬石糧草。”
“劉景升竟捨得這麼多糧草?”張紘張了張嘴,“莫非,是荊襄黃氏所出?”
“荊襄黃氏,因黃射之死,一毛不拔,卻是荊襄各族,與劉表府庫所出,意在贖回被興霸攻下的江夏諸縣,以及吾軍攻下的長江水道。”
“這信上全是他劉景升對吾這同宗賢侄的欣賞之意,有意邀吾往荊襄一遊。”
張紘面色微變,“主公萬萬不可答應,便是劉表覬覦吾江東精兵悍將,不敢輕舉妄動,他麾下的將士,卻必會對主公不利,尤其那江夏太守黃祖,與吾江東,確有殺子之仇。”
“荊州吾必須去,但並非現在,吾欲於下邳城外十里,與曹孟德會晤,不知子綱意下如何?”
劉奇看了一眼張紘,“在此之前,吾會命元直率軍撤出汝南、沛國之地,北上睢陵,紀寧、張承屯駐曲陽,臧霸屯駐司吾,吳敦、孫觀、尹禮三將駐守海西,抵擋徐州北部呂虔之兵。”
轉眼已至六月,大戰過後,泗水北岸的土壤,仍舊是黃中帶赤。
在靠近司吾十餘里的野外,張遼帶人尋到了一副甲冑和赤兔馬。
“用於禁,換曹操手中的方天戟。”
“方天戟除呂布之外,何人能用?于禁乃曹營大將,主公萬不可將其輕易放歸曹軍。”劉奇的建議,立即被營中一衆文武反對。
劉奇目光堅決,“吾意已決。”
爲此,在太史慈回營的當晚,張遼、高順、陳宮等人,也來到了劉奇的帳內。
“溫侯已去,老朽此來,卻是爲辭別之事。此番,還要謝過吳侯援救之恩。”
“此乃分內之事爾,公臺先生若這般歸隱,莫不是讓他曹孟德得償所願,正是親者恨仇者快。”
陳宮陷入了沉默。
“吾欲上表公臺先生爲徐州別駕,暫與本侯回返秣陵,公臺先生亦可前往吾那江東四郡走一走,吾那州學方山書院所在,荊州名士黃承彥、水鏡先生等人俱在,公臺乃北地名士,想來,亦想與幾位先生相會罷。”
陳宮被劉奇再三相勸,終究是答應留在軍中,徐州唯有下邳數縣,廣陵一郡在劉奇之手,他這徐州別駕,倒也是遙領閒職。
此後,張遼、高順二人同時入內。
“吾等拜見吳侯。”
“文遠、伯平鏖戰一夜,可無恙否?”劉奇當即擡手示意兩人起身。
“今日一戰,吾徐州軍已羣龍無首,此番,多謝吳侯援助之恩,溫侯之事,也全仰仗吳侯,吳侯大恩,吾徐州軍上下,無以爲報。”兩人再次下拜。
劉奇面色故意一板,“吾妻乃溫侯之女,吾與溫侯有翁婿之誼,此乃分內之事,二位將軍無須多言。”
張遼與高順對視一眼,後者抿嘴不言,倒是張遼動了動嘴脣,有些意動。
“溫侯之仇,靠吾江東之力,難免勢孤力薄,吾欲上表天子,封伯平將軍爲下邳國相,封文遠爲廣陵都尉,不知二位可願助吾一臂之力?”
兩人對視一眼,幾乎一同下拜,“吾等拜見主公。”
“甚好,今得二位將軍相助,吾軍北伐中原,清剿曹賊,指日可待矣。”
隨後,劉奇命二人各自組建陷陣營和徐州兵。
“吾等今後,願投於吳侯帳下,爲吳侯鞍前馬後,征戰四方。”臧霸帶領的泰山兵三員戰將,自然不須多言,幾乎納頭便拜。
劉奇與四將寒暄一番,當即命臧霸爲琅邪國相,吳敦爲海西令、尹禮爲曲陽令、孫觀爲淮西令,孫康爲開陽令,只是,孫康尚在泰山一線與曹軍作戰,劉奇也只能命水師沿海而上,接應他麾下的泰山兵。
六月十五,曹操大病初癒,他下令送還了呂布的方天戟,並親自爲其擬悼詞。
戰後,許褚養傷七日之久,雙臂和上身,大片紫紅腫脹。
張飛左臂險些骨折,關羽左胸也多處一道足有幾寸深的傷口。
五千虎豹騎,回到大營的,僅有一千五百餘騎,他們在與呂布遭遇之際,和呂布麾下的二百幷州鐵騎鏖戰一場,傷亡赫然達到五比一,其中約有一百餘衆,都是死難在呂布之手。
至於呂布的屍首,無人知曉。
待到徐州落入江東之手後,吳衛秘密護送着一行車隊前往司吾城外十里密林,那一日,焚燒的紙錢掀起濃煙,白幡掛滿十里方圓。
無人留守的荒墳上,僅有一行字:“天下第一飛將之墓。”
這墓,是衣冠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