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唉唉……”
長吁短嘆爲哪般?吾心煩懣難排遣。曾爲樹精,不知愁苦爲何物;今忽成妖,乃曉五味雜陳,惆悵甚。
吾本山間一楠木,渾渾沌沌逾千載,方成精靈。曾聽聞,精靈者,靈智初生,可明自身,可曉旁物,亦可通悉同類,唯不可化形出遊也。若晉妖,則可化形成人,脫其禁錮,逍遙天涯。
今日前,早日成妖乃吾夢寐以求,無奈數百年未有微進,求之不得。然,不料如今吾竟一日成妖,大喜過望。滿心歡喜至溪邊,只一瞥,嗚呼哀哉!實乃樂極生悲矣!
千餘年來,吾未曾開花,亦未曾結果,究其原因,得吾乃千載難遇之純粹雄樹,原以爲吾若成妖,不奢求貌比潘安,美若徐公,只求一眉清目秀少年郎相貌。奈何天公不作美,造化偏弄樹,吾竟成一狐媚子模樣!噫籲嚱!吾無顏以對林中衆楠木矣。
……
“楠木哥……咳咳,楠木姐姐,你可是我們這有史以來第一隻修成妖的樹精,應該高興纔是,怎麼唉聲嘆氣的呢?”
吾正沉思中,忽而,一燕語鶯聲將吾拽出。
“柳妹妹,汝這是在嘲笑吾嗎?”
吾此時正將吾之樹根,即化形之後所謂雙腳浸入這清清小溪中,盡情吸收甘冽的溪水,萃取水中的養分,恰是仿照這溪畔柳樹妹妹之姿態。
“哈哈哈!怎麼會?我羨慕還來不及呢。你看看你這容貌,這身材,要是放到凡人中間,那可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傾國傾城,風華絕代……指不定有多少男子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呢!”
“……”
柳妹妹笑得那叫一個“柳枝亂顫”,豈非譏笑吾乎?吾無話可回。
適才在這幽靜溪畔搭理了這柳樹妹妹,阿諛奉承之詞便不絕於耳。也不知費了多少口舌與伊解釋,伊方肯信吾原爲那不遠處曾高達十丈、枝繁葉茂、遮天蔽日、威武雄壯的楠木哥哥,不想伊卻改口稱吾爲姐姐了……惆悵更甚,惆悵更甚啊!
昨日,風和日麗,與往日無甚不同,吾正沐浴於初生朝陽的溫暖陽光之中,忽見一奇物從天而降。其狀如葡萄,色似桑葚,其上隱約可見宛若迎春花瓣色彩之紋,吾甚異之,欲捕之細看,俄然光芒大綻,恍若日中之驕陽,令吾倍感不適。
霎時間,好似既往夕陽西下時分般一陣濃濃的倦意襲來,吾忽憶及多年前楠木奶奶曾雲:若是未及日落便感倦意,則是時日無多,即將去往極樂世界矣。
極樂世界?或許較之終生停駐於此,去往極樂世界反倒益佳,益稱吾之心意,遂不加抵抗,昏昏沉沉睡去了。
哪曾料吾一醒,只見深藍天幕,薄雲飄逸,星光點點,與往日夜空別無二致,而吾竟已化形。
“楠木姐……咳咳,楠木哥哥,你若是真心不喜歡現在的樣貌,變幻一下便是,我聽說妖都會法術,想變成什麼樣就可以變成什麼樣,爲何不試一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