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週六水族館維修,李球球難得清閒一天。她伸着懶腰走出臥室,發現陸言書正坐在餐桌前吃早點。“早啊。”他神情淡然,面帶微笑,彷彿又恢復了往日的冷靜與穩重。
李球球本想勸慰他幾句,不過看到他狀態不錯就作罷了。果然,什麼難題在他這裡都會被完美的化解,這纔是她心目中的陸言書啊。
李球球推開陽臺的窗戶,清晨的風帶着潮溼的涼意迫不及待地撲面而來,裹着茉莉和梔子花的清香,讓人精神一振。太陽好像還沒有睡醒,慵懶而缺乏熱情。天空藍的令人心醉。李球球深深吸了口氣對陸言書說道,“陪我出去走走吧,不能辜負這麼好的天氣啊。”
他們悠閒地蹬着單車,李球球跟着陸言書避開車水馬龍的街道,穿梭在幽深交錯的弄堂。佈滿青苔的牆面灰白夾雜着青綠,歷經歲月的侵蝕已經斑駁不堪。混雜着潮溼的有些發黴的氣息,包含着厚重的滄桑感。每一扇小窗幾乎都伸出一根長長的竹竿,上面掛滿了衣服,肆無忌憚地在人們的頭頂上飄蕩。巷子深處的小吃店,佈滿油漬的桌子下蜷縮着慵懶的貓咪。
他們就這樣漫無目的地騎着,說着,笑着。陸言書好像完全忘記了失戀帶來的傷痛。初夏的風,緩緩穿過溫熱的胸口,輕柔地按摩每一個受傷的靈魂。
他們穿過一個又一個弄堂,經過一條又一條的街道。李球球突然發現南浦大橋就在他們的前方。“我們上去看看吧。”兩人不約而同地說道。
眼前的景象似乎跟一個月前沒有什麼分別。橋面上川流不息的汽車飛馳而過,開闊的黃浦江面上,船隻的汽笛聲不絕於耳。李球球拉着陸言書跑到他們第一次相遇的橋欄杆旁。“把你想說的話大聲喊出來。”她面向江面,將雙手罩在嘴脣上,用盡氣力地喊到,“上海,我愛你!地球,我愛你!”她的聲音很快就被周圍的嘈雜吞噬掉了,但她依舊用力而認真地喊着,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陸言書被李球球的激情所感染,他跟着她喊起來,“祝你幸福!”他的聲音一次比一次洪亮,彷彿把江面上籠罩的薄霧撕開一條裂縫,將他的祝福塞進去,穿越到大洋的彼岸。
陸言書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這一刻他終於明白,他和她高中1年的相守,大學4年的相伴,異國5年的相依其實並不是愛情,只是朋友間的習慣,親人般的依靠。在這一刻,他清醒了,放下了,釋然了。
李球球看着他重新綻放的笑容如這午後的陽光般溫煦,她感到如釋重負。這麼善良優秀的男人就不該憂傷、痛苦,她希望他永遠被快樂和幸福圍繞。
“這個月的房租我轉你了。明天我就去找房子。”李球球纔想起她要兌現的諾言。
陸言書愣了一下,掏出手機看到一條李球球的轉賬記錄。他沒有點收款,而是將手機塞回口袋。“你沒必要搬走了。”他看着李球球,眼睛裡充滿了真誠,“只要你願意,可以一直住下去。”
李球球笑着點點頭。她覺得自己很幸運,來到地球一個月的時間,就收穫了兩個人的友誼。他們知道感恩、懂得放棄、努力工作、敢愛敢恨;他們勇於克服心魔,擁有直面自己的勇氣,生活的有血有肉,有模有樣。雖然他們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但是都閃爍着人性的光輝。
初夏的風徐徐吹過,暖暖的,柔柔的。
返回蔚藍城的路上,李球球的電話響了,號碼很奇怪,是一串雜亂無章的亂碼。李球球瞬間就明白了,這個號碼來自紫色星球的夥伴。
接通了電話,李球球對着話筒低語了幾句就掛斷了,隨即轉頭對陸言書說道,“我有個大學同學過來找我,你自己先回去吧。”
李球球很快就來到電話里約定的地點——picnic gallery,這是位於徐彙區岳陽路的一家知名咖啡館。設計師將這間咖啡館和獨立藝術畫廊完美的結合在一起,成爲白領和文藝青年趨之若騖的休閒勝地。一層是布展區,這裡展示的大部分藏品都是店主私藏的藝術品,聽說展覽主題和飲品蛋糕會不定期更換。走上二樓,在超大的落地窗前,李球球看到一個身着藍色連帽衣的女孩兒正低着頭出神兒地盯着手中的咖啡杯。
“嗨,你怎麼在這裡?”看到昔日的小夥伴,李球球的聲音有些顫抖。她警惕地掃視下四周,壓低了嗓音,“你不是在超級地球嗎?”
“76375!”藍衣女孩擡起頭來看到李球球,立即瞪大了眼睛,興奮地叫出聲來,引得旁邊的人看向她們。她連忙捂住嘴,從手指縫擠出幾個字,“應該叫你李球球,對吧?”
“你接收到我給你的信號了嗎?那裡是什麼樣子的?”李球球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答案。
“別急別急,聽我慢慢道來。”女孩兒用雙手拖住下巴,收斂起笑容,一臉嚴肅地說到, “比鄰b上並沒有生命。那裡的確存在人類探測到的少量水源,接受陽光照射的時間也跟地球差不多。但是……”
藍衣女孩像是突然想起什麼,轉移了話題,“你怎麼對比鄰b這麼感興趣?地球這麼豐富多彩,還不夠你研究的?”
“我有個地球朋友是開發遊戲的。我只是好奇真正的超級地球是什麼樣子的,跟遊戲中描述的有什麼不同。你別賣關子了,快點講給我聽。”李球球的好奇心佔據了上風。
“雖然符合生命存在的光照和水比鄰星都符合,但是它卻沒有地球幸運。因爲缺乏大氣層的保護,來自太空的各種輻射足以把生命的起源扼殺在搖籃。”
李球球眼中閃動的火苗暗淡了,如果陸言書知道了這些,會不會也跟她一樣失望呢。
“球球,別忘了我們的紀律。我們是不能向自己所在的星球外發射任何信號的。”藍衣女孩伸出手,輕輕覆在李球球的手上,“研究中心要我傳達對你的警告,如果你再無視紀律,將由我代替你留在地球。”
藍衣女孩的聲音很輕,但傳到李球球的耳朵裡卻格外的清晰。她當然不願意離開地球,她的探索纔剛剛開始。
“你放心吧,我會嚴格遵守規則的。”
藍衣女孩擺弄着咖啡杯,時不時把鼻子湊過去聞一聞。咖啡豆經過多次研磨用熱水沖泡後散發的醇香混合着焦糖的甜膩,氣味富有層次、獨特而美好。顯然,女孩已經被這種氣味吸引住了。李球球想起某個早上房間裡瀰漫的煎蛋的穀氨酸的香氣,也是同樣的充滿誘惑,只可惜……她忍不住感嘆道,“人類的味覺真是件奢侈品啊。”
“但是人類的味覺激發了他們對食物的渴望。慾望無止境,這就不可避免的造成對其他生物的殺戮,對資源的大肆掠奪。”藍衣女孩似乎不同意李球球的觀點,“研究中心製造出沒有味覺的我們,就是要減少這些不必要的慾望和麻煩,簡單一點不好嗎?”
李球球沒有反駁,她只是覺得擁有美妙氣味的食物能給人們帶來希望和幸福的感受,跟單純維持生命的能量塊兒比起來,它們爲生活增添了色彩和感知,承載着人間百味,或濃烈或清雅或苦澀,這纔是五味雜陳的生活該有的味道啊。
落地窗外紅頂白牆的小樓格外醒目,和這間充滿藝術氣息的咖啡館的黑色牆面形成鮮明的對比。這種強烈的視覺衝擊並不突兀,反而襯托出這裡的寧靜與優雅。
“球球,你也儘快完成任務回紫色星球吧。我看你呀是越來越像地球人了。”藍衣女孩把咖啡杯推開,輕聲說道,“我想回家了。”
是啊,紫色星球纔是她們的家。
她們終歸是要回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