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減小自身目標的吸引力,同時更快地在Y國全境內展開搜索,周之恆一行四人決定兵分兩路,周之恆與徐玉成前往永江前線附近,董司慧與顧柳言奔赴羅柯門,在雅度周邊尋人。
【麒麟.玄武】
出人意料的變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來襲,還沒等周之恆與徐玉成趕到永江前線,政府軍的防線已經被哈德奇軍沖垮。一瞬間,永江附近硝煙四起,周之恆和徐玉成與尚在雅度附近尋找的兩人失去了聯繫。奔逃的難民與混亂的逃兵變得隨處可見。爲了活下去,這些素不相識的人們在硝煙中展開了無休無止的爭鬥——只是爲了一口冷飯,或是一杯濁水。白骨曝荒野,千里無雞鳴,對於從小相對來說養尊處優的周徐二人來說,這是一場來自現實的極其猛烈的心靈衝擊。
此刻的難民和亂兵大多早已飢不擇食,衣着完整、存有行糧的周徐二人也成爲了他們的目標。起初兩人不願傷害他人,一味躲避,但這些戰爭的受難者們變本加厲,窮追猛打,再這麼下去,搜救任務必將受到極大的影響。
大局爲重,時間寶貴,爲了預定任務的順利完成,周之恆與徐玉成終於從兵鞘中拔出了刀劍。
一般的難民手無寸鐵,面對武裝還算精良的二人也就知難而退了——但亂兵手中槍支尚存,這是他們爭奪生存資源的利器。區區冷兵器,還不足以讓他們放棄周徐二人身上的生存資源。
另一場更爲殘酷的戰爭開始了——此時已經由不得周徐二人堅守善良的本質了。眼前的亂兵雖然也是戰爭的受害者,但如今的他們已經成爲了喪失人性的惡魔,讓他們留下只會對他們、對其他弱勢的難民造成更嚴重的威脅。
戰勝惡魔者未必是天使,但其使用的必然是惡魔的手段。
零零散散的衝突與殺戮持續了一週以上,周之恆與徐玉成一邊相互扶持着在永江戰線畔遊蕩,尋找着陳正昊的蹤跡;一邊尋找着能夠與主城取得聯繫的地點,試圖瞭解董顧二人那裡尋人的狀況。
時值傍晚,夕陽漸沉,周之恆與徐玉成臨時找了一處被拋棄的廢屋作爲棲身之所,準備度夜。兩人原本準備的行糧已經在四天之前消耗殆盡,徐玉成從揹包中拿出在戰爭廢墟中搜刮出的食物,周之恆簡單恢復了屋內的煤竈系統,二人一邊狼吞虎嚥着簡單的熱食,一邊商議着下一步的計劃。
“玉成,你腿上的傷怎麼樣了?”周之恆依然擔心着徐玉成白日在與亂兵衝突時所負的槍傷。
“.……不礙事,”徐玉成的聲音有些虛弱,“幸好出發前醫療物資帶的不少,傷口是貫通傷,沒有傷到致命處,再過幾日就差不多了。”
“唉,”周之恆長嘆一聲,“永江局勢的變故實在是出人意料——沒想到困獸之鬥的哈德奇軍真的衝破了政府軍的永江防線……”
“沒有戰意的軍隊只會迎來覆滅的結局。”徐玉成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暗道’被清除後,Y國政府軍只想着衣錦還鄉,哈德奇軍這背水一戰恰好是對這戰意全無的軍隊最後致命的一擊。”
周之恆點點頭,贊同徐玉成的看法。
“之恆哥,你之前……殺過人嗎?”徐玉成有些猶豫地問道。
“沒有,”周之恆搖搖頭,“至少沒有親手殺過——雖然見過在家族紛爭中橫死的可憐人,但如此殘忍的戰爭,還是第一次。”
“經歷了這幾天的殺戮,我覺得自己越來越不像是一個正常人了。”
“這也許……就是所謂的……獸性吧。”徐玉成輕嘆一聲,看着自己已經幾乎被鮮血浸透的衣衫,默不作聲——也不知道衣衫上沾染的是誰的血。
“反而這個時候倒是羨慕起小顧,能夠在心理上放下被自己戕害的生靈。”周之恆苦笑着調侃道。“人和獸,原來也只是一場戰爭的距離。”
“不,”沉思中的徐玉成突然說道,“漠視生命的,不只有野獸。”
“還有,高高在上的,神。”
周之恆沒有作聲——他只覺得身後一陣寒風乍起。夜安靜得有些恐怖,遠處不知何處的密林傳來幾聲烏鴉的啼鳴,不知是在爲無辜的生命的逝去表示哀悼,還是爲在戰火中獲得榮耀的人孤獨地吟唱着頌歌。
“之恆哥,有情況。”徐玉成突然從口袋中拿出久未派上用場的手機。周之恆連忙湊過來,看着黑暗中亮起的手機屏幕——這裡的信號恢復了。
徐玉成沒有猶豫,連忙撥通了董司慧的聯繫電話。
“董姐姐,聯繫恢復了!是周大哥和徐小哥嗎?”彼端傳來顧柳言的聲音。
“是我,徐玉成,找到陳正昊的蹤跡了嗎?”
“已經找到他人了。他現在和我們在羅柯門主城,速來回合。”董司慧的聲音依舊沒有太多的感情。
【青龍.白虎】
“董姐姐,永江出事了。”
收到永江事變的消息時,董司慧與顧柳言剛剛行出雅度主城。
永江事變後,雅度全城終於進入了最高級別的戒嚴,內外聯繫被徹底切斷。而從雅度市的結局來看,若是此時董顧二人還駐留城內,那麼恐怕她們可能要與周之恆、陳正昊一行人永遠告別了(雅度淪陷,後章有簡介)。
永江不合常理的突然失守,再次側面印證了董司慧與顧柳言先前的推測:哈德奇找到了外援,而這個外援極有可能就是突然失聯的陳正昊。雖然沒想到陳正昊的能量能有這麼大,但這個時候能讓幾乎已經成了死局的永江戰線發生如此翻天覆地的逆轉,除了陳正昊的背刺,董司慧想不出還有什麼可能。
成功越出雅度城的兩人先是如同孤魂野鬼般在羅柯道附近的山脈遊蕩,尋找陳正昊的蛛絲馬跡——可惜並沒有找到什麼有價值的線索。正在無可奈何之際,董司慧提出一個想法,也是一場不小的賭局:在羅柯門守株待兔。
董司慧很清楚,拿下了永江的哈德奇軍在一馬平川的永江西岸將無人能敵——除了山巒拱衛的羅柯門。想要最終攻下雅度,羅柯門是陸路軍隊必經之地。——而這一場賭局勝利的一個重要前提,就是陳正昊真的在哈德奇軍中。關於這一點,董司慧和顧柳言一致認爲,雖然暫時缺乏決定性線索,但就永江事變來看,可以搏一搏。
在董顧二人潛入羅柯門主城3天后,加德利所召集的政府軍剩餘力量在這裡集結。時局忽亂,兩位女士決定僞裝作難民投入一戶普通的商販人家之中,伺機尋找消息。善良的無名商人見兩個女子在戰亂之中無依無靠,當即熱情地答應讓她們暫時住在自己家的客房之中。董司慧與顧柳言很感謝商人,但爲防萬一,兩人依然沒有對周圍的一切放鬆警惕,輪流守夜。
大批的政府軍短時間內迅速集結於羅柯門主城,兵荒馬亂之際,難免有個別軍中敗類試圖趁亂洗劫百姓。善良的商人也沒能逃脫厄運,當一隊持槍的軍士闖入商人家中大肆搶掠、胡作非爲之時,卻沒有發現在破舊的後院,兩雙眼睛已經漸漸變得鋒利。
說時遲那時快,正當軍匪搶掠至董顧二人藏身之所時,一把短劍飛身而出,正中當先的一名兵士的脖頸。中劍的兵士瞬間倒地抽搐不起,不一會兒就血流滿地,沒了生息。還沒等其他兵士從眼前驚人的一幕反應過來,一名短髮的少女獰笑着從後院的角落迅速衝出,拔出插在兵士屍體上的短劍,順勢進入亂兵之中,不由分說便是一陣砍殺。
打劫的亂兵們從未想過自己會從獵人變成了獵物,一時間四散奔逃——可那惡鬼一樣的女子絲毫沒打算放過任何一個人,瘋狂地獵殺着逃竄的亂兵。有幾名兵士終於從慌亂中反應過來,舉起手中的槍,試圖射殺眼前這個女瘋子。
然後,他們只感覺到脖子掠過一絲涼意,隨後視線中天旋地轉,很快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他們看見的最後一幕,是另一位手執染血的長劍、面若冰霜的獨眼女子。
“小言,清理乾淨了嗎?”清理完偷襲者的董司慧收劍入鞘,聲音格外冷峻。
“乾淨了。”已經殺紅了眼的顧柳言拔出了最後一具屍體上的短劍,嘴角的笑意格外瘮人。“呵呵……原來這就是殺人……只可惜這有這麼一點人,還這麼廢。”
“你要是沒打夠,等找到陳正昊,我來奉陪。”顯然,董司慧身上的兇戾之氣也被剛剛的殺戮完全激發了。
“哈哈……那董姐姐,一言爲定哦!”沾滿亂兵鮮血的顧柳言興奮地向董司慧拋了個媚眼,完全沒有在意身後驚恐萬分的可憐的商人。
爲了保命與保密,驚魂未定的商人顫抖着幫助董顧二人處理了屍體。由於戰局警急,這隊亂兵所屬的軍隊並沒有深查他們的失蹤,對此事不了了之。
戰局的激烈程度讓董顧二人不得不一直於商人家隱藏,直至外面傳來一個令她們驚詫萬分的消息:哈德奇軍成功佔領羅柯門城,政府軍最高指揮官加德利將被公開處死。
平民之中對加德利心有憤懣不滿的不在少數,行刑的那天,董顧二人混入喧鬧的人羣,試圖在哈德奇軍中探聽陳正昊的下落。
然後,她們遇見了作爲劊子手、將加德利當衆處死的陳正昊。
而在陳正昊揮刀讓加德利人頭落地後,他也緩緩走入人羣,來到了二女的面前。
“這裡的事結束了,抱歉,讓你們辛苦來一趟。”
“不過幸運的是,你們沒有放棄我。現在,我們回去吧——希望我能付得起這一切的代價。”
【???】
還是那件京域的小屋,時值酷暑,老人依然漫不經心地躺在院中的藤椅上,安憩於庭院的楓樹之下。一旁,眼眸清澈的少女身着白裙,在院中安靜地爲花草澆水。
“小玟,”老人眯着眼,喊着少女的名字。
“老先生,有什麼事嗎?”少女的聲音如銀鈴般清脆。
“.……剛纔局裡得到消息,那小子已經被帶回來了,現在正被押解到京域,準備受審。”老人的語氣帶有一絲奇怪的無奈。
少女停止了澆花,半晌,她放下水壺,移步至老人身旁坐着,面色帶着些許擔憂。
“老先生……外公,”少女終於叫出了她並不願說出的稱呼,“他……應該不會有事吧?”
“很難保證。”老人的眼睛依舊沒有睜開,聲音依舊沉悶,“畢竟,這次他鬧的動靜太大了,他的結局已經不是我一個人能夠決定的了。”
少女低下了頭,默不作聲,清澈的眼眸中帶着一絲悲傷。
“小玟……”老人驀地睜開眼,聲音中有一絲笑意,“你……有多久沒叫我外公了?”
“啊……老先生……”這突如其來的問題讓剛剛陷入煩憂的少女頓時掙脫出來,臉色泛紅,有些莫名的羞赧與慚愧。
“唉……不怪你,孩子,”老人長嘆一聲,仰臥在藤椅上,“老夫一生做過的事,已經辨不出黑白——但我沒後悔過。唯獨對你的外婆與母親,我真的……恨不得以死謝罪……”說到這裡,老人的聲音竟出現一絲哽咽。
少女輕嘆一聲,安慰老人道:“算了……老先生,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
“丫頭,關於那個小子的命,老夫會盡力保住的……但只是盡力而已,至於能否成功,那就全看他的造化了。”老人拍了拍自己的額頭,鄭重其事地說道。
“老先生……謝謝。”少女的感謝依然抱有着無限的擔憂。
“還有,丫頭,”老人的聲音再一次嚴肅起來,“你的那點兒心思太淺了,誰都能看得出來。那小子也算是老夫選的,你要是真的中意他,我也不強求。但畢竟你對他來說依舊是陌生人,他對你的感情,老夫可不能保證。所以哪怕這次他能僥倖活命,你也別想那麼快就把他給抱回屋裡。”
“這個……我心裡有數,老先生……”少女俏臉微紅,輕聲說道,“我也只是對他有些朦朧的好感罷了——至於後面的事,我還是希望能親自和他見過面再說——您的外孫女可不是那麼魯莽的人啊!”
“心裡有數就好,感情的事,從來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永結同好的。”老人從藤椅上起身,緩步走回屋內,“那小子不是簡單人,但他還有致命的缺陷。和他相處的時候理智一點,注意自己的安全——你母親的悲劇,老夫不希望再重演一遍。否則,老夫必親手瞭解那小子!”
“老先生……”聰敏的少女從老人的警告之中聽到了些許隱藏的訊息,臉上擔憂的陰霾漸漸消散。
“那小子的命……我有辦法救,他們,還有不能殺他的理由。”
“而我們,可能將是他最後的救贖。”
暮色將至,斜陽漸沉,血紅的柔光將楓樹映得如同步入初秋一般。少女依然靜立於小院之中,清澈的眼眸凝視着遠方的殘陽——在她眼裡,那不是一個落寞的結局,而是下一幕希望的開始。
“我們會見面的……嗯……就叫你師父好了。”
少女的想法總是那麼俏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