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加德利依然在蘭斯特私邸那如人間仙境般的庭院之中焦躁地踱着步。
白日雖然擊退了哈德奇軍的第一波攻勢,不過就算是他這個軍事領域的外行都看得出來,白日的攻擊只是一輪試探而已,哈德奇軍壓根沒有使出全力,在各個防守區域基本都是點到即止。因此,雖然取得了明面上的“勝利”,加德利根本沒有感到一絲喜悅。
其實對於政府軍來說,取勝的條件相對來說要輕鬆一些——雖然在戰場的表現很狼狽,但從客觀來看,現在的主場畢竟在政府軍一方,只要守住這裡,騷擾哈德奇軍被極大拉長的供給生命線,勝利並不是癡人說夢。
但再輕鬆的勝利都離不開一個棘手的先決條件——扛住這一段時間哈德奇軍瘋狂的進攻。
雖然手下都是政府軍中精銳中的精銳,但哈德奇軍也不是吃素的——他們在兩個月內橫掃永江東岸地區便是最好的證明。哈德奇驚人的實力已經震撼到了整個國際社會,原本Y國政府軍的海外盟友們在永江事變後紛紛選擇了立於牆頭,袖手旁觀,不再密切幫助政府軍——是啊,畢竟總體而言,政府軍的表現實在太令人失望了。
所以,只能靠自己了。
“報告長官!”門外傳來了保衛軍官的聲音,“在城中巡邏時抓獲一名刺客!他說想要見您!”
“刺客?哼,這種小事幹嘛要告訴我,處理掉就行!”加德利不耐煩地回覆了門外的軍官,繼續沉浸在煩悶的苦思之中。
不太對勁啊……
這個時間點,哈德奇派出刺客……
殺我?!
“等等!”加德利稍加思考,制止了即將押解“刺客”、離開私邸的軍官,“把這個刺客的具體情況報告給我,說詳細點!”
“是!”軍官停住腳步,向加德利報告道,“在後半夜安保工作交接時,我們發現了這個傢伙,不知是什麼時候潛入城中的,一直拿着把長刀在您私邸附近徘徊,一看就知道他不懷好意?”
“刀?!”加德利感到有些好笑——都什麼年代了,刺客還要用刀?!
不過他很快便笑不出來了——他想起一件事,雖然不太可能。
“把那個人帶到我面前吧,客氣點。”加德利話鋒一轉,命令軍官道。
“……是!”雖然對長官的話有些疑惑,但軍官還是堅決地執行了加德利的命令。
……
“長官,”軍官有些憤懣和心虛地回到了加德利面前,但並沒有帶回任何人,“那個傢伙……他說……還……還想見一下勞圖將軍……他說,他有……有讓我們勝利的秘訣。”
“.……”加德利一言不發,臉色陰沉得可怕。
很快,在加德利私邸的會客廳內,加德利和通過視頻聯線的勞圖將軍見到了所謂的“刺客”——一個與他們相比稚嫩不少的少年,拿着一把梧桐木作鞘的唐刀。
果然沒錯,Z國的那羣小毛孩子還沒撤出這裡。加德利心中五味雜陳——畢竟這羣自己曾經看不起的小子們真的搗毀了令政府軍極其頭疼的雅度“暗道”情報組織,現在的他,尤其是此時的他告訴自己:絕對不能小瞧這羣孩子。
尤其是,不能小瞧這羣孩子背後那幫自己或多或少有些熟悉的,老朋友。
“加德利.蘭斯特先生,勞圖.卡爾巴將軍,深夜打攪,深感抱歉——但軍情當前,不敢怠慢片刻。”“刺客”——陳正昊禮貌地向二人鞠了一躬。
“你……我好像沒有見過……你就是第五個嗎?”加德利回想當初和其他四人見面的時候,覺得眼前的小子面容陌生,但他手中的唐刀證明了他的身份——
“沒錯,加德利先生,”陳正昊回覆道,“我就是‘伍’中的‘朱雀’,之前負責雅度市的一線情報蒐集工作。所以,我們沒有見過面。”
“原來如此,‘朱雀’……嗯,”加德利沉吟少時,似乎想起了什麼事情,“那麼按道理,你是……那個老怪物手下的人?……怪不得這麼喜歡獨來獨往,倒是有點他的壞毛病。”
少許的遲疑後,陳正昊反應過來,加德利所指的,應該是他的推薦人——那個對自己似乎瞭如指掌的陌生人,“太淵”。
看來加德利也知道關於“五佬”的詳細情況——不過眼下事情緊急,陳正昊只是微微應承,並沒有深入追問。
“那麼,陳正昊先生,”加德利將話頭拉回正題,語氣中充滿懷疑與嘲諷,“按道理,‘伍’的成員都應該打道回府了吧——你又留在這片戰場幹什麼呢?這深夜潛入前線羅柯門城,你又有何賜教啊?”
“的確,按道理我已經回到Z國了——可,永江事變把我和大部隊衝散了,”陳正昊不慌不忙地敘說着自己準備好的理由,“我和其他四人失去了聯繫,在亂軍中混了好久,聽說您現在駐守羅柯門,我特別前來幫忙,順便聯繫我的組織。”
“幫忙,哼!”加德利冷笑一聲,不以爲然,“這可是戰爭,小子!槍炮無眼,我奉勸你還是早點離開這片戰場吧!——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可沒法和Z國安全局那裡交代!”
“現在已經走到這一步了,我就是想離開恐怕也很困難了吧?”陳正昊苦笑着反問道,“謝謝加德利先生您的關心——不過我覺得,解決哈德奇的圍困,我才能安全回到Z國。”
“哈德奇軍的攻勢猛烈,一時半會兒恐怕難以化解。陳正昊先生,你難道有什麼妙策嗎?”勞圖將軍對這個面對如此戰火依舊不慌不忙的異國少年充滿好奇。
“補給。”陳正昊的回答直截了當,“我在來這裡的路上曾經混入哈德奇軍營,瞭解過他們的補給依舊主要依靠永江東岸,補給線拉長,勢必導致被輕易偷襲——這也是政府軍最快擊潰哈德奇軍的方案。”
“這是我打聽來的幾處哈德奇軍補給線上的重點城鎮,可以作爲進攻對象。”
說罷,陳正昊從衣服深處取出一張有些殘舊的地圖,上面標誌着哈德奇軍的補給線上的重鎮。
“就我收集的情報來看,可信。”勞圖將軍看了一眼地圖,憑藉戎馬多年的經驗,和加德利交換了意見。
在這一件事上,陳正昊和勞圖都沒有說謊——哈德奇的補給線重鎮都已經曝光在政府軍眼皮子底下,現在,只看加德利的抉擇——是拖至最後一刻,還是放手一搏。
“原來,勞圖將軍,您早就對哈德奇的補給線感興趣。”
加德利獨特的解讀角度讓勞圖將軍有些出乎意料,但很快他便承認了這一點——畢竟,他可是以進攻聞名的悍將。即使身陷絕境,也無不在爲任何一絲反攻的機會做準備。
“既然如此,那就派遣您的部隊前往奔襲這幾處,如何?”加德利似乎說出了他的選擇。
“一定不辱使命,長官!”勞圖一下子熱血沸騰起來,瞬間答應了加德利。
“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陳正昊表示反對——這也是加德利所期望的反對。
“雖然截斷哈德奇補給線是個不錯的計劃,但勞圖將軍鎮守的羅柯道是羅柯門城保衛的重中之重。要是您的部隊全線出擊,那麼羅柯道後方空虛,恐怕會因小失大。”
勞圖畢竟是老將,很快便知道自己剛纔差點被自己涌上的熱血耽誤了大計——奇襲補給點只是政府軍速勝的一個方案,但的確不是最穩妥的方案。退一萬步講,只要政府軍將戰局拖到哈德奇內部補給出現問題,也可以獲得勝利。而一旦羅柯道失守,政府軍將失去與雅度城唯一的聯繫。屆時,孤立無援的羅柯門將徹底成爲哈德奇軍的籠中之物,政府軍將徹底覆滅——這一切當然在老謀深算的加德利的考慮之中,而他先前的命令,一是試探陳正昊這個不速之客的真實意圖,二是提醒極易衝動的勞圖將軍不要因小失大。
“的確,是我考慮失誤了,抱歉了,二位。”加德利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彷彿埋怨自己適才考慮不周,差點害得政府軍滿盤皆輸。“多久陳正昊小朋友的及時提醒啊!”
“應盡之務。”陳正昊的情緒沒有太大波動,依舊一臉平靜。“羅柯道是整個戰局的關鍵,哈德奇軍也對這裡覬覦已久,對於這兒我們務必小心。”
“羅柯道的情況也不容樂觀了。”此時的勞圖也已經基本對陳正昊放下了原本的戒心,將內情基本和盤托出,“雅度的增援越來越少,再怎麼催也無濟於事——恐怕政府並不想將所有的老本押在羅柯門。如果哈德奇再像今日白日這樣猛烈的進攻,用不了多久羅柯道與羅柯門中心城的後備軍就要投入前線。若想真的打持久戰,我也沒有多少勝算。”
加德利默認了這一情況,整個會議室陷入了一種尷尬的沉默。
“如果加德利先生和勞圖將軍感覺持久戰難以成功,恐怕只能求速勝。”陳正昊嘆了口氣,說道,“而這個速度和時機,將會是成敗的關鍵。”
“勞圖將軍,你的部隊裡還有多少有生的空中力量?”加德利向勞圖提問道。
“不算可觀,但應該夠用。”勞圖聽出了加德利的意思,驀然間有些興奮。
“雖然有些無奈,但只能這麼做了——看起來我們別無選擇。”加德利長嘆一聲,說出了他最後的選擇,“明天全軍靜候,待到東部三鎮開戰後,羅柯門駐守的全部空中力量迅速按照這張地圖所指示的地點發動襲擊,破壞敵軍補給點後迅速返回。屆時,其餘部隊儘可能掩護空軍出擊。”
“將消息傳給各支部隊,收到回覆。”
“是,長官!”終於得到反攻命令的勞圖將軍已經掩蓋不住他的興奮了,回覆完加德利後便切斷了通訊,先行準備明日的進攻了。
“.……陳正昊,雖然不大厚道,但只能請你去一趟羅柯道,協助勞圖將軍守住羅柯道——雖然他是一員老將,但容易衝動,你只要守住後方,戰爭結束後,我親自送你回Z國。”
“那麼,多謝加德利先生了。”陳正昊向加德利深鞠一躬,便轉身離開了會議室,背影消融於無邊無際的濃稠夜色之中。
林,這就是你看好的小子嗎?有點意思啊!
明天,恐怕就要迎來了結了吧。
會議室中的加德利和動身前往羅柯道的陳正昊都是這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