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會發誓,這是他經歷過的最爛的一次早會。哪怕當初四部剛開始籌建,只有三個人一起開早會時都比現在的狀況好一千倍一萬倍。
例行問好有氣無力,他能忍,司歌有一半人不會唱,也可能是不屑唱,他能忍,甚至他進行本月業績追蹤時,她們一臉的無所謂,他也能忍!可是拜託,周瓊花你身爲主管,在早會的時候在那邊嬉笑怒罵,用嬌嗲噁心的聲音大聲說話算什麼回事?還有,旁邊的幾個人也一個個跟着她發瘋,完全不理會屏幕上本月方案宣導算怎麼回事?
那邊的那位大姐,你能不能醒醒啊?一到公司就趴着睡覺,您昨晚沒睡好可以不用過來啊,你不過來我還眼不見心不煩,你來了還給我添堵就不好了吧?坐在第一桌的女士,我知道土豪金很炫了,你也不用一直捏在手上吧,還晃來晃去的,你不知道閃瞎了我的眼麼?右邊牆壁邊上的阿姨最乖了,一直盯着屏幕看……不對,你流口水乾什麼?還有你那熾熱的眼神是怎麼回事?嗯?不就屏幕上打了個烤麪包機麼?旁邊還有個麪包的圖案嗎?
在講臺上一直感覺如魚得水的凌會,竟然有種恨不得快點下臺的感覺,他總算明白了,沒水的魚兒很可憐,但被扔到重度污染的水中的魚兒更可憐。
原本半個小時左右的早會,僅僅用了十五分鐘就草草結束,周瓊花一見到結束的畫面,就帶領着她身邊的幾個人用最快的速度消失在門口,玩手機的大姐完全沒有感覺,直到凌會提醒她,她才從屏幕上移開了一公分,瞟了眼凌會,起身離開,期間目光就再沒離開過屏幕;睡覺的那位出人意料地準時醒了,擦擦朦朧的睡眼,自言自語了句“完了?”從包中掏出了一張單子扔給了凌會,半句話也沒有直接閃人;唯獨那個流口水的拉住了凌會,遲疑了會問道:“那個麪包機……烤出來的麪包,香不香?”
凌會踉蹌了兩步,差點跌倒在地,他看着口水還未擦乾的婦女,鄭重其事道:“您放心,肯定香,而且只要兩千的業績就能拿走了哦!跳樓減價,機會難得,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說完他就感到一陣噁心,怎麼都快成了電視廣告推銷了,他的腦海中閃過一個熟悉的畫面和一句熟悉的臺詞:沒錯,您沒有聽錯,只要九九八,不是一兩萬,不是一兩千,而是九九八!
誰知那位的反應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只見她很認真地掰着指頭:“兩千,是多少?表姐說一張卡是一百塊,要多少張呢……”她算了好久,凌會忍不住提醒道:“二十張就夠了。”
她聞言歡呼雀躍道:“才二十張啊?我讓我老公買五張,我公公婆婆他們兩個一人五張,這就是十五張了,還有……還有……”
“還有五張!你可以自己買。”凌會無奈道。
“對啊,我可以自己買啊!”那位可愛的阿姨像個可愛的小孩子拍拍手掌,急急忙忙就衝出去了:“麪包機,我要麪包機!”連桌子上的包都顧不得要了。
凌會呆呆地目送她遠去
,再掃視瞬間人去樓空的培訓教室,就感到一陣涼風鑽進了脖子後面,冷得他打個哆嗦縮起了脖子。
他突然有種想自殺的感覺,這什麼早會啊?這什麼團隊啊?拉出一羣豬來,戰鬥力都比他們強吧?
“你明白了吧?”鄭劍不知何時出現在了他的身邊,看凌會出神的樣子,遞了根皺巴巴的煙過去。
凌會接過眼,點着了狠狠吸了一口,辛辣的味道嗆得他咳嗽了幾聲,“有點明白了。”
“就憑這麼幾個人,營業部還怎麼發展?我雖然是內勤出身,但各種各樣的團隊也見得多了,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奇葩的團隊。”鄭劍搖頭晃腦道,“周瓊花雖然是姚麗華的血緣,但是兩個人從來就不對付,永遠只能在營業部看到兩個人中的一個;姚麗華除了她之外還有二十多個血緣,一半都是掛了個工號進去的虛假人力,剛纔那個要麪包機的,就姚麗華拉來湊人數的表妹,這裡有問題。”
指了指腦袋,他繼續道:“好玩的是,只要周瓊花在她也肯定會出現的。還有十個人是真實的人力,但上個月也只有四個人出單,她也不願意再培養個組經理出來,不想再弄個周瓊花出來跟她擡槓了,不然三十人的團隊她怎麼可能只是個分處經理,至少也是個處經理了。”
“所以啊,這樣的團隊已經病入膏肓了,想救都沒辦法嘍。”鄭劍總結道,也嘆了口氣。他本來就是內勤出身的,面對這樣的團隊他一點想法都沒有。
凌會能夠體會鄭劍的心情和想法,營業部最重要的大主管不能容人,團隊又怎麼能發展?而從姚麗華虛掛工號的行事來看,這人也是個唯利是圖的人。
從下轄的業務員錄單和從她自己工號的錄單收益差了兩到三成,她這樣做確實讓她的收入增加了,但是這麼多“殭屍”人力,對營銷團隊來說就是致命毒藥,更何況,她還讓一個智力有問題的人堂而皇之地來出席早會!
對凌會來說,無疑是在他的職業信仰上重重地一擊,保險這麼複雜的東西,是一個弱智能理解的麼?這不是羞辱周瓊花的,而是赤裸luo地羞辱營業部的經理和組訓麼?
“那你怎麼不向支公司反應?”凌會的嗓音發澀,乾巴巴問道。
“反應有什麼用?”鄭劍隨手彈了一地的菸灰,“本來就不是公司的業務核心單位,在這裡設個營業部還是因爲這裡路實在太遠的緣故,支公司領導根本不關心了,只要咱們一個月還有十萬上下業績進賬,明面上還有十幾二十個人力,他們才懶得管。我是看明白了,要離開這個鬼地方,只有等營業部被撤銷的時候嘍。”
凌會啞然,浮上一絲苦澀的微笑,鄭劍以爲他認同了自己的想法,搭在他的肩膀上道:“聽我的沒錯,啥都不要幹,反正咱們兩個一個月工資發下來不愁吃穿,業務提成也沒咱們的份,咱們喝酒睡覺,日子該咋混就咋混。”
差一點凌會就被他說動了,想了想他還是搖頭道:“來一趟什麼事
都不做,不行。總要想想辦法爭取一下吧?”他攤開手,“姚主管的電話和住址給我,我現在就去找她,好好聊聊。”
鄭劍聞言往後蹦了半米,手指不停衝凌會點動,垂首搖頭道:“你,被你氣死了,和你說那麼多都沒用麼?跟姚麗華有什麼好聊的?你上門去只會,只會,怎麼說來着?自……對,自尋死路!你這是在自尋死路!”
他見凌會無動於衷,仍然攤手索要,只得罵罵咧咧地回辦公室拿了張紙出來,上面寫上了姚麗華家的住址和電話。
“謝了。”凌會接過拉一揚,道了聲謝就急匆匆地下樓了,無論如何他都要見見營業部的最大主管,如果能夠和她溝通順利,那麼營業部還是有那麼一線希望的。只是他想到姚麗華的那些所作所爲,感到希望是何其的渺茫。
不過就算再渺茫還是要試,他可不想變成鄭劍那個樣子。
驅車來到上堯鎮上,這裡比上堯營業部所在的老街要繁華不少,有橫豎兩條整齊寬闊的馬路交錯穿過鎮子,各色的商店也在此聚集。姚麗華的家就在鎮子裡的居民區裡。
凌會在一幢獨棟的小別墅式農居門口停好車子,到了門口對了下門牌,按了門鈴。不一會,一個滿臉絡腮鬍子,長相十分威嚴中年男人開了門,看到凌會西裝革履的打扮皺起了眉頭,直接道:“推銷的?安利?不要煩我。”
說完就要關上門,凌會趕緊頂住了大門:“不是,我不是推銷的,我是C人壽上堯營業部的組訓,新來的,找姚主管有點事。”
“姚主管?”中年人一愣,隨即道:“那個,我老婆不在。”
“那姚主管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中年男人很不耐煩,“你找她就打她手機。”
說完就把門摔上了,凌會碰了一鼻子的灰,只得回到車上,默默地撥了個電話出去,可是音樂唱完之後就只有親切的電子女音婉拒聲了,連打了幾次都是這樣,最後一次竟然連音樂都沒有了,只有“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我!@¥#¥,”凌會用家鄉話罵了句最難聽的,用力地捶了下方向盤,無力地趴了上去。
從姚麗華家離開,凌會的心情糟糕透了,好像一個死結放在他面前,他怎麼都找不到線頭,甚至連營業部都不想回去了。“回去幹嗎?跟鄭劍一起變酒鬼?”他嘟囔了句,將車往路邊一拋,在街上散起步來。
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凌會努力地將所有情緒都掃出了腦子,頂着一片空白在街邊毫無目的地走了一刻多鐘,直到肚子“咕咕”提醒他,他才發現已經中午十一點多了,他早上連飯都沒有吃,此時已經很前胸貼後背了。
往前後看了看,沒有一家餐館,而前方是一所小學,現在正是放學的時候,校門口前熱鬧非常,他看到了校門口斜對面不遠處有一家拉麪館,連忙快步疾走而去。
正當他經過了校門口時,突然有人喊道:“凌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