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之人是誰,自是不言而喻。
霎時,巷內陷入短暫的寂靜,自遠方傳來的風聲聽起來莫名遙遠。
曾跟青登並肩作戰過的海老名葉宗,倒還算是淡定,僅僅只是挑了下眉。
反觀以堇小姐爲首的女忍們,她們的反應就很大了。
青登前腳剛說完,後腳她們就紛紛轉過螓首,直勾勾地朝他看來。
驚愕、狐疑、警惕……情緒各異的一束束目光落到青登身上。
在這一片詭異的寂靜中,產出第一句話的人並非堇小姐,而是那位名叫阿梅的冷豔大姐姐。
對於此女,青登印象頗深——這羣女忍中,就數她在面對他時所展現出來的戒備最重、敵意最深。
使得青登都不禁懷疑自己以前是不是曾得罪過對方。
只聽她以無比淡漠的口吻,冷冷地說道:
“簡單?仁王大人,請恕小女多嘴一問,您準備如何拿下這座倉庫?”
阿梅話音未落,站在其身旁的阿桃就悄悄用胳膊肘輕戳其腰腹——阿梅方纔的說話口吻實在是太強硬、太不禮貌了。
青登無視對方言辭中的無禮,平靜道:
“我的計劃很簡單。”
“我大搖大擺地從正門殺進去,見敵就殺。”
“至於你們,就趁着我已吸引敵人注意力的時候,撞破窗戶攻進去,對敵人發動奇襲。”
“既有‘正兵’,又有‘奇兵’,豈有不勝之理?”
青登說完後,巷內又一次被寂靜包圍……
當然,這陣沉默並沒有持續太久。
2秒鐘後,從剛纔起就一直默然不語的堇小姐,這時終於開口道:
“……安藝,我絕對相信您的實力。”
她一邊說,一邊輕蹙柳眉。
“大破清水邸、一戰定伊賀、獨闖高取城……您的種種英勇事蹟,我都有所耳聞。”
“對於您的高強本領,我絕不懷疑。”
“只不過,您應該也聽到阿桃方纔的彙報了吧?”
“倉庫內的敵人數量比我預想中的還要多,足足有三十多號人。”
“而且他們還裝備有短槍、薙刀、弓箭等各式兵器。”
“更何況倉庫內空間狹小,即使強大如您,在這種逼仄環境裡作戰,自身行動也絕對會遭受限制。”
“我認爲,我們應該謹慎爲上。”
“在明明有更加穩健的計劃的情況下,卻偏要行冒進之舉,並非明智的選擇。”
“至少也要等到人齊了再說。”
說到這,堇小姐停了一停,隨後轉頭掃視左右:
“可惡……!那傢伙怎麼還沒來……!”
她口中的“那傢伙”,想必就是她先前所說的那位“戰鬥專家”了。
直至這個時候,青登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還不知道堇小姐口中的這位“戰鬥專家”,到底叫啥名字。
不過,這種事情根本無關緊要,所以青登也就懶得去問了。
在安靜聽完堇小姐的主張後,青登面無表情地反問道:
“阿堇,既然你剛纔提到了‘更加穩健的計劃’,那麼,可否讓我聽聽你所說的‘更加穩健的計劃’,究竟是何內容?”
堇小姐點了點頭。
“我剛剛所述的‘更加穩健的計劃’,即由我一手擬定的計劃。”
“事實上,我的計劃和你的計劃有着不小相似之處。”
“也是佈置一支‘正兵’與一支‘奇兵’。”
“只不過,負責擔任‘正兵’的並非您,而是我們。”
她說着拍了拍自己那格外平坦的胸口。
“最強大的戰力,理應去擔任作爲勝負手的‘奇兵’。”
“因此,由您來擔當‘奇兵’。”
“當我們在正面吸引敵人注意力的時候,你偷偷潛至倉庫的側面或背面,然後冷不防殺進去,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如此,定可大獲全勝!”
堇小姐說完後,海老名葉宗與女忍們紛紛點頭,那些女忍更是一個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看樣子,他們都很贊同她的計劃。
冷豔大姐姐阿梅直接道:
“堇小姐,就讓我們依照這份計劃行動吧!”
然而,堇小姐並沒有理會阿梅。
在闡述完自己的計劃後,她就直勾勾地看着青登。
她的意思很明顯——我們必須聆聽青登的意見。
只見青登依然一副毫無表情的模樣,並不像女忍們那樣面露敬服之色。
在略作思忖後,他幽幽道:
“阿堇,不得不承認,你的計劃確實是要更加穩健。”
“由我來擔任‘奇兵’,將能最大程度地保證我的人身安全,進而保證戰鬥的勝利。”
“但是……我就直說了:你剛剛纔講過,你的部下們都不擅長戰鬥。”
說到這,他特地揚起視線,看向堇小姐身旁的女忍們。
“明明不擅長戰鬥,卻偏要去從事最危險的任務,真的沒問題嗎?”
這話一出,頓時就跟捅了馬蜂窩似的,女忍們羣情激憤:
阿桃急聲道:
“當然沒問題了!只不過是吸引敵人的注意力,這麼簡單的任務,連三歲小兒都能勝任!”
阿梅面露慍色:
“你別小瞧我們!”
其餘幾位女忍的態度,更是個頂個的激動,彷彿受了天大的委屈。
爲了控制局面,堇小姐不得不嬌喝道:
“安靜!”
這一刻,“大鹽黨情報頭子”的威望再度顯現出來。
她話音剛落,上一秒還悲憤填膺的女忍們,這一秒頓時安靜下來。
只不過,她們依然睜圓美目,朝青登投去忿忿不平的鋒利眼神。
看着尚未平靜下來的女忍們,青登啞然失笑:
“你們大鹽黨這種不懼犧牲、敢爲人先的英勇精神,着實令人敬佩啊。”
“你們似乎誤會了,我並不是在小瞧你們。”
“我雖是幕臣,但我還蠻喜歡大鹽黨的,這世間已鮮有像你們這樣視‘大同社會’爲畢生理想的羣體——這也是我願意和你們合作的重要原因之一。”
“正因我不討厭大鹽黨,所以……我不希望你們受傷或是就這麼平白死掉。”
青登的這一番話,彷彿一柄重錘——重重敲在女忍們的天靈蓋上,使她們如遭雷擊一般,統統愣住了。
未等女忍們緩過勁兒來,青登就將目光從她們身上收回,轉頭看向堇小姐,把話接了下去。
“阿堇,對於你的這份‘慎重爲上’、‘寧可犧牲自己,也要確保任務成功’的高尚精神,我已深刻地領略到了。”
堇小姐聽罷,立時鬆了一口氣。
正當她與其他人都以爲青登已認可其計劃的這個時候——
“只不過呢——”
他突然一轉話鋒:
“我決定一如自家流派之名去行動——隨心而動,順其自然。”
說罷,他大搖大擺地走出暗巷,直往不遠處的倉庫而去。
衆人見狀,無不變了臉色!
始終以“沉着”、“運籌帷幄”形象示人的堇小姐,這時總算是“破功”了。
只見她張口結舌,俏臉稍稍發白,五官微微扭曲:
“安藝,您要去做甚?”
她這問話,純屬情急之下的胡言亂語。
但凡是有長眼睛和腦袋的人,在見了青登這舉動後,都能猜出青登這是要去做什麼。
面對此景此況,海老名葉宗與女忍們就只是純粹的震驚。
相較而言,堇小姐刻下的神態變化倒是要複雜得多。
她那連五官都扭曲了的滑稽模樣,彷彿在說:
我剛剛講了老半天,反覆強調“慎重”、“切莫冒進”,您是一點兒也沒聽嗎?!
幸虧“紫陽”的粉絲們不在這兒。
要不然,在見了她這精彩顏藝後,只怕是又要幻滅了。
因爲生怕讓倉庫內的敵人們聽到動靜,所以他們不敢高聲說話,也沒那個本事去攔青登。
於是乎,他們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青登衝向倉庫。
青登先是小步走,隨後逐漸加速。
小步、大步、小跑、慢跑、快跑、疾奔!
當奔跑速度提高至最頂點後,他“噌”地拔出腰間的毗盧遮那。
就在倉庫大門已近在咫尺的這一瞬間,他高高躍起,然後如流星般墜下——
轟隆!
在身軀即將撞上大門的電光朝露之際,他一口氣連揮數刀,將倉庫大門斬成無數殘塊,然後撞破粉碎的門板,伴隨着風、煙塵與月光,突入進倉庫之內!
“這聲響是怎麼回事?!”
“發生什麼情況了?!”
“啊!有人闖進來了!”
“你說什麼?!”
霎時,倉庫內亂成一團。
嘶吼、喊叫、吆喝……吵吵嚷嚷。
志士們就像蟑螂一樣,從各個陰暗角落裡冒出來,聚向大門。
當抵達現場後,他們首先見到的是四散的煙塵,以及一道手執長劍、肩披月光的頎長身影。
因爲背光,所以其面容處於相對的陰影中,讓人看不清其長相。
便在這如臨大敵的一片緊張中,志士們聽見一道冰冷的、沒有絲毫感情起伏的質問:
“哪一個是吉田稔磨?”
吉田稔磨的畫像雖廣爲流傳,但因爲畫師功力不足,外加上他的長相併無突出、特別之處,所以其畫像並無顯著的辨識度。
這個時候,總算有人看清青登身上的衣裳。
“淺蔥色的羽織!是新選組!!”
淺蔥色羽織、新選組——聽見這倆詞彙後,現場的一衆志士頓時就跟起了應激反應似的,臉上登時變色,氛圍驟變。
某志士沉下腰身,以手按刀,一邊做好應戰準備,一邊高聲質問:
“小子!報上名來!”
青登不緊不慢踏前半步,從背光的昏暗中走出,露出年輕卻凜然的面龐。
“天然理心流,新選組總大將,橘青登。”
嗖!
就在青登語畢的下一剎,衆人就見一道紫電閃過——青登猛地擲出手中的毗盧遮那,刀鋒在半空中劃出筆直的線條!切割大氣!正中某位志士的腦袋。
那刀尖從額間沒入,自腦後刺出,毫不費吹灰之力,就跟熱刀扎豆腐似的。
再過一剎,青登如大鵬展翅般騰空躍起!轉睫間就跨越了十數米的間距,速度之快,恍似瞬移!
當志士們回過神來的時候,青登已出現在腦袋被刺穿的那人的跟前,重新握緊毗盧遮那。
撲哧——的一聲,青登將刀拔出,然後藉着拔刀的離心力,順勢迴旋一圈,一口氣斬倒左右兩側的志士。
仁王來了——對於此事、面對眼前之人,現場的志士們生動地展現出何爲“神態各異”。
事到如今,“仁王”之於尊攘志士,實乃“殺神”、“活閻王”等名號的代名詞!
有的人在惶恐。
有的人失魂落魄。
當然,也有相當一部分人咬緊牙關,面露視死如歸的決然神態。
“上啊!”
某人吶喊一聲,舉刀過頂,大踏步衝向青登。
未等他將刀劈下,空中就猛然激起青藍色的火焰——青登自右下往左上斜劈一刀,自側方正中對方刀面,直接擊斷了他的刀。
那半截斷刀激烈彈起,插進一旁的木柱中。
說時遲那時快,3道身影朝青登壓將而來。
青登掃了他們一眼——
天賦“孤膽+3”、“未卜先知+9”發動!
【注·未卜先知+9:對身邊即將發生的危險有着極強的感知能力,感應程度會隨危險的嚴重性而增加,但是對於個人主觀判斷不具威脅的人和物,該天賦不觸發】
在複製到天賦“未卜先知+9”後,青登就已鮮少使用五感去感知戰場態勢,而是改用更加便捷、更加靈敏的直覺。
瞬息間,在“未卜先知+9”的加持下,青登的直覺飛速判明各道攻擊的落點,以及哪些攻擊先至、哪些攻擊後至。
接下來,就是“神速+6”發威的時刻了!
只見青登靈巧地扭動身體,將諸道襲擊統統躲了過去,然後輕盈地向後一躍,拉開間距。
後撤只是暫時的——才一眨眼間,青登就反跳回來,一刀砍死方纔襲向他的某志士。
再然後,他像一陣旋風,挺身攻上!直接扎進敵羣!
如此場面,直如“海濤與礁石”。
海濤一次接一次地撞向礁石,可到頭來卻拿礁石沒有任何辦法,礁石巍然不動,海濤只落了個四分五裂、化爲萬千水沫的下場——這水沫就是血珠。
吱吱吱……!
伴隨着弓弦被拉緊的聲音,青登頓時因“未卜先知+9”的發動而寒毛直豎。
他以眼角餘光望去——一名志士躲在隱蔽的角落,手拿和弓,拉弓瞄準,那閃着銀光的一點寒芒筆直對準他。
流光瞬息之際,弓弦彈開,破空聲傳出!
眨眼間,那箭矢已到青登鼻前三寸。
只不過,在抵達這個位置後,它卻沒有再前進,而是硬生生地停在半空中。
這箭矢被抓在一隻大手裡。
青登騰出左掌,向上一揮,以捋柳絮般的舒緩動作,輕鬆抓住疾射而來的箭矢。
他這徒手抓箭的壯舉,直接震驚全場!
哪怕是敵人、即使正身處戰鬥之中,現場的一衆志士也不禁朝青登投去難以置信的震愕目光。
便在衆人的注視下,青登又一揮手——這箭矢沿着原路返回,直接正中那弓手的天靈蓋。
……
事已至此,縱使感到不悅、憤懣,也無濟於事了。
興許是因爲做慣了情報工作吧,堇小姐素來奉行“謹慎爲上”。
對於那種意氣用事、全憑一腔膽量的莽撞行爲、冒進之舉,她是一百個看不慣。
因此,當青登無視其計劃,單槍匹馬硬闖進倉庫,她直接像倉鼠一樣鼓起兩邊臉頰,變成“氣鼓鼓”的形狀。
阿桃一臉擔心地看着她。
“那、那個……堇小姐……”
未等對方說完,堇小姐就輕咬貝齒,一臉鬱悶地說:
“還愣着做什麼?走吧!我們快去支援那個傢伙!”
說着,她率先邁開大步,以追風逐電之勢奔向倉庫。
海老名葉宗與女忍們立即跟上。
他們並未走正門,而是準備依照青登剛剛所指示的那般行事——從窗戶攻進去,自側面對敵人發動奇襲。
當他們移步至窗邊,往內一看後,裡頭的光景頓時使他們大驚失色。
倉庫內,已然變成悽慘的修羅場!
十來個尊攘志士嚴陣以待,明明佔據壓倒性的數量優勢,可他們卻統統面露惶恐之色,腳步慌亂,動作緊張。
一名身披淺蔥色羽織的武士漫不經心、步伐輕鬆地走進他們的包圍圈。
忽然間,一名志士用短槍朝青登後背刺去。
青登就像是後背長眼睛了一樣,連頭都不回,反手就是一刀,紫光一閃——半截斷槍與一顆大好首級飛到空中,骨碌骨碌地飛舞着,掉進無光的陰暗角落。
血刃掃倒敵人後,重新自然垂立在青登身側,他繼續以不緊不慢的悠閒步速往前走着。
某志士忍受不了這令人窒息的恐怖壓力,發泄般高聲嘶吼,高舉掌中刀,劈頭朝青登砍去。
紫光一閃——
青登的右胳膊猛地彈開,下個瞬間,對方身體像被撞飛了一樣,直接撞破不遠處的窗戶,飛至倉庫外。
同一時間,對面另一位志士趁着青登招數用老之際,撲將上來。
紫光又閃——
青登以令人難以置信的速度將毗盧遮那拉回至手邊。
折返回來的刀鋒就勢變爲攻擊的招數,斜掃向那位撲過來的志士。
對方踉踉蹌蹌地往後退了幾步,掌中刀“鐺啷”掉地,脖頸噴出鮮血,在掙扎了幾下後就直挺挺地倒地,身上再無半點生息。
剎那間,青登眼前光線一暗。
原來有一人騰空躍起,手中刀呼嘯着直奔青登頭頂。
紫光再閃——
青登身體稍稍向右一扭,在躲開攻擊的同時踏步向前,毗盧遮那閃電般往上跳起。
隨着“噗通”的沉悶重響,那人直挺挺地摔在地上,儘管隨後勉強站起,但身體就跟喝醉酒了一樣左搖右晃,不消片刻又摔回地上,渾身劇烈痙攣抽搐。
交錯閃爍的紫色刀芒,分割了大氣與空間。
青登每前進一點距離,就會有一個乃至多個志士倒在他腳邊,地上的屍體越來越多!
所向披靡的青登、潰不成軍的尊攘志士……如此景象,只一眼就讓人明白——根本用不着堇小姐等人的出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