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1章 大鹽黨的殘黨!【4600】
此次的大阪之行算得上是一趟微服出訪。
因此,爲了便於行動,也爲了掩人耳目,青登將隨行人員壓縮到極限。
他僅僅只帶了2名隨從——桐生老闆與木下舞。
這倆人一個是葫蘆屋的元老,另一個則是葫蘆屋的少主。
有他們的陪同,在與葫蘆屋接觸時,想必定能省掉不少麻煩和力氣。
當然,青登之所以帶上木下舞,還有另一層原因——大阪是她的故鄉,帶她去大阪也算是變相地照顧她,讓她有個回家探親的機會。
青登的行事作風向來是雷厲風行。
他今日纔在會議上向諸將宣佈他要展開大阪之行,到了明日一早的時候,他們一行人就已悄悄上路了。
這一回兒,他沒有騎乘蘿蔔。
“仁王”的坐騎是一頭大黑牛——此事早已是路人皆知。
騎着蘿蔔出門,跟在臉上貼着寫有“我是橘青登”這一行字眼的大字條,是沒有任何區別的。
在桐生老闆的領頭下,他們騎着快馬,快速南下,直奔大阪而去。
京都與大阪本就是一衣帶水的鄰居。
京阪地帶本就是大和民族的發源地,經過千年的開發,兩地間的交通狀況可謂是相當完善。
不過兩日的工夫,大阪灣的浪濤聲便在青登的耳中逐漸清晰。
……
……
譁——!譁——!譁——!譁——!
白色的浪濤拍打礁石,發出澎湃的、富含節奏感的聲響。
青登勒馬於灘岸上,大阪灣的壯麗光景盡入其眼底。
放眼望去,就在毗鄰海平線的遠方,數艘離港的船隻依稀可見。
這些船隻有的是普通的帆船,有的則是冒吐黑煙的蒸汽船。
桐生老闆和木下舞一左一右地靜候在青登的身側,陪同青登一起觀賞海景。
就在剛纔,途徑此地的時候,青登倏地心血來潮,想要抵近觀看赫赫有名的大阪灣。
就這麼靜看了約莫3分鐘後,他微微點頭,輕聲讚道:
“‘浪華’之名,當之無愧啊。”
浪華——大阪及其周邊地區的古稱,“浪華城”即“大阪城”。
大阪的古稱還有浪速、難波。
據傳說,神武天皇乘船自九州向東巡視,到大阪附近,水流湍急,浪花翻滾,故將此地稱爲“浪華”。
“浪速”、“難波”同“浪華”的意思相近。
由於附近地區多山,上町臺一帶坡地面積廣大且坡面平緩,在日語裡“阪”作“坡”解,於是始稱“大阪”。
青登可不僅僅只是來觀賞風景而已。
他是爲了親眼看看秦津藩未來的發展重點。
日本只是一個國土狹窄、資源稀少的島國。
僅在日本一隅做生意,累死累活也賺不了幾個錢。
若想賺大錢,發展遠洋貿易是必不可少的。
青登緊盯着海平線上的那幾艘船隻,心想:
——首先,得要先建起一支專業的船隊。
連船都沒有,談何遠洋貿易?
而且,還不能是普通的船隻。
做生意,時間就是金錢。
因此,搞來那種速度遲緩的老舊帆船肯定是行不通的,至少也要弄來蒸汽船。
有船還不行,還需要足夠多的專業船員。
這一系列下來,又要費上老鼻子多的錢了……
想到這,青登不禁面泛苦澀。
倘若此次的“大阪之行”鎩羽而歸,未能與葫蘆屋達成合作,那麼他接下來可就真的是寸步難行了啊……
青登扭過頭來,向身旁的桐生老闆問道:
“桐生老闆,我們距離大阪還有多遠?”
桐生老闆不假思索地答道:
“快了。再走個20町,就能進入大阪的城下町。”
【注·1町=109米,20町合計2.18公里】
青登點了點頭。
“20町……那看樣子,我們能夠趕在天黑之前抵達大阪。”
說着,他撥轉馬頭,重新回到大路。
木下舞趕忙相隨。
桐生老闆移動至前頭,爲他們引路。
在馬匹的強勁腳力下,區區2公里出頭的距離,眨眼即至。
路邊的草木逐漸稀疏。
取而代之的,房屋與人流逐漸增多。
尚未進入大阪的核心區域,青登就已品味到了一股熱火朝天的繁盛氣息——
“快來看吶!新鮮的秋刀魚!剛釣上來的新鮮秋刀魚!瞧啊,這些魚都還活蹦亂跳的!”
“白糖!晶瑩剔透的白糖!只要舔上一口,就能消解疲勞,增長氣力!家裡如果有人生病的話,就買白糖給他吃吧!”
“味噌田樂!香噴噴的味噌田樂!有想吃味噌田樂的人嗎?”
【注·味噌田樂:將茄子、豆腐、魔芋、芋頭等食材切成長條,塗上各種各樣的醬,用竹籤串起來燒烤的吃法。】
……
青登一邊壓低頭上的斗笠,嚴防他人認出他來,一邊饒有興趣地觀看四周的街景。
看樣子,此地乃是食品市場。
街道兩側開滿了食品店。
從街角至巷尾,到處都能看見兜售小吃和零食的攤販。
因小見大——僅僅只是一座普通的食品市場就能有着如此繁榮的景象,不難看出:大阪的物產之豐盈,哪怕是同爲“三都”之一的江戶和京都,也很難與之相比擬。
正所謂“百聞不如一見”。
直至此時此刻,青登才切身實際地感受到什麼叫做“天下的廚房”。
大阪不僅坐落在日本的中心地帶,而且還毗鄰天然良港(大阪港),如此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使它成爲集散全國物資的“流通據點”。
它扮演了東日本和西日本之間的中轉集散地的角色。
如此一來,在大阪的市集裡,你能夠找到來自五湖四海的食材、物資。
蝦夷地的熊掌、長崎的長崎蛋糕……甚至就連朝鮮的人蔘、虎肉,都能出現在大阪商人的貨架上。
即使是奢侈的、普通平民根本就消費不起的白糖,也在大阪的街邊隨處可見。
久而久之,大阪得到了“天下的廚房”的美譽。
便在青登流連於街景的這個時候,冷不丁的,其身前驀地響起一道精神的、響亮的喊聲:
“%&*¥@#*!”
青登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勒緊繮繩,循聲望去——一位臉上堆笑、身穿甚平的中年人,神情殷切地看着他。
【注·甚平:十分簡練的平民服裝,適合夏季作爲家居服之用】
“您&*%¥#嘗%¥#@&好吃*&%¥#!”
對方嘰裡呱啦地講了一大堆難懂的話。
不僅語速很快,而且講的還是與普通話(關東話)迥異的大阪話,口音極重,青登完全聽不懂。“呃……抱歉,我聽不懂大阪話,您會說普通話嗎?”
對方愣了一愣,然後一臉認真地反問道:
“&%¥#@*&%¥*嗎?”
正當青登一頭霧水的這個時候,木下舞悄咪咪地探過頭來:
“他說:‘大阪話不就是普通話嗎?’”
“……”
正當青登無言以對的這一會兒,木下舞接着道:
“他剛纔說:希望你去他的茶屋裡坐一坐,他今天新進了一批好茶,味道可香了。”
“阿舞,麻煩告訴他:感謝您的好意,可我們正在趕路,就不去喝茶了。”
說罷,青登輕磕馬腹,繼續前行。
然而,走沒多遠,就又有一人攔住了他。
“這位爺兒!”
這次出現的人倒是說着普通話,不過其口音依然摻雜着強烈的大阪味道。
“要不要來玩線繩抽獎?最高大獎是足足的10兩金哦!10兩金哦!”
他一邊以浮誇的口吻這般說道,一邊伸出10根手指。
線繩抽獎——又稱“寶引”。從一堆繩子裡挑出一根來拽,如果拽到特殊的繩子,便是中了獎,可以領取獎品。起初爲孩童的遊戲,後來獎品逐漸變得豪華,大人們都開始狂熱起來,所以寬政改革(1787-1793)時曾一度被禁止。
“不必了,多謝。”
“這位爺兒!再考慮考慮吧!這麼豐厚的獎品可不多見啊!”
“謝謝,真的不必了。”
就這麼來回拉扯了好一會兒,青登才總算是擺脫了此人的糾纏。
未等他喘一口氣,其馬前就又出現了一道嶄新的身影。
“這位爺兒!瞧你們的這副模樣,你們是打外地來的旅人吧?”
這一回出現的傢伙,乃是身穿滑稽服飾的年輕人。
看樣子,他似乎是一位街頭藝人。
未等青登迴應,他就自顧自地繼續道:
“既然是異鄉人,來了大阪可不能不看我宇次郎的得意表演啊!”
說罷,他撩起衣服的下襬,撅起屁股,*眼朝天。
青登見狀,不禁直抽嘴角。
如此姿勢……他已經認出對方所要表演的藝能。
很顯然,這是日本的傳統藝能——曲屁。
簡單來說,就是伴隨着三味線和小曲放屁的雜技,非常低俗,可是卻很受民衆的歡迎。
眨眼間……真的是眨眼之間,青登的身周忽然出現海量的看客。
他們圍得裡三圈外三圈,興沖沖坐等這位自稱宇次郎的街頭藝人放屁。
只見做完準備動作的宇次郎不緊不慢地從懷裡摸出一支簡陋的笛子。
接着,他就這麼一邊吹笛,一邊用力放屁。
爲了憋出屁來,他拼命使勁兒,以致氣血上涌,面龐脹得通紅。
噗!噗!噗!噗!噗!噗!
屁聲悠揚……
神奇的是,他的屁聲竟與笛聲形成詭異的配合……
現場的看客們哈哈大笑,看得很是開心。
完全欣賞不來這種藝能的青登,則是一臉懵逼地看着努力放屁的宇次郎,以及周圍的非常捧場的大阪市民。
約莫1分鐘後,表演結束了。
“謝謝你們!感謝諸位的捧場!”
宇次郎站起身來,穿好衣服,向現場的看客們致以謝意,接着十分優雅地向青登行了一禮。
然後,他沒有向青登討要賞錢,就這麼揚長而去了。
至於那些看客,也自然地散去了。
青登怔怔的望着這位曲屁藝人逐漸遠去的背影——他好像就只是單純的想要在旅人面前抒發一下自己的表演慾而已……
這位藝人前腳剛走,後腳就又有新的“意外情況”纏上青登。
5位手提菜籃子的大媽莫名其妙地湊上前來,十分熟絡向他搭話:
“哎呀,這位爺兒!你長得好高啊!”
“快看!這馬的毛髮亮晶晶的!養得真好!”
“哎喲!這是您的媳婦兒嗎?”
“好漂亮的媳婦兒呀!皮膚嫩得可以掐出水兒來!”
“吼吼吼吼,要是我的兒媳婦也能這麼水靈就好了!”
“咦?這邊這位戴眼鏡的大爺也很俊耶!”
……
嘰裡呱啦,響成一片。
她們僅憑5人之數,硬生生地產出“500只鴨子齊聲鳴叫”的氣勢。
青登等人沒應一句話,可她們卻已經自顧自地說了幾十句話。
因爲她們是一塊兒開腔,誰也不顧誰,嗓門又大,所以青登都沒聽清她們在說些什麼,只聽見一堆噪音。
青登敢用自己的靈魂來作擔保——自己絕對不認識這5位大媽,連見都沒見過。
明明是陌路人,可是對方卻得心應手地湊過來搭話,而且聊得還很嗨,完全沒有半點生澀的感覺。
明明青登等人都沒在理她們,可她們卻還能毫無阻礙地把聊天進行下去……
不知情的人見了,怕是會以爲青登和她們是熟人。
相比起青登的懵逼,桐生老闆和木下舞此時倒是很淡定。
看樣子,他們對於“根本不認識的大阪大媽突然湊過來搭話”的這等狀況,似乎已是見怪不怪。
桐生老闆矜持一笑,換上熟練的大阪腔:
“感謝誇獎,想不到我都這把年紀了,還能被您這樣的美人誇上一句‘俊’,真是三生有幸啊。”
“呀啊——!大爺,您可真會說話!您吃不吃烤魷魚?我剛好給我丈夫買了兩根烤魷魚,來!分你一根!快吃,熱乎着呢!”
……
桐生老闆以三言兩語打發走了這羣大媽。
大媽們雖走了,但青登仍沉浸在震驚之中,久久不能自拔。
——這就是大阪人嗎……?
——大阪人拉近距離感的方式好奇怪啊……!
此時此刻,青登再度感悟到:有的時候,“地域黑”還真的就是原始版的大數據!
從他進入大阪市區至現在,攏共不過半個小時。
在這無比短暫的時間內,他就已經感受到了無比強烈的文化衝擊!
遍觀日本各地,大阪算是最易遭受“地域黑”的地區之一了。
早在很久以前,青登就從各式各樣的渠道里聽聞過大衆對大阪人的刻板印象。
比如大阪人對於他們的方言有着非常強烈的自豪感,認定大阪話纔是當之無愧的日本普通話。
即使會說關東話,也會倔強地使用大阪方言——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爲大阪方言的“感染力”太強,所以他們改正不過來。
類似於此的刻板印象,還有“大阪人格外熱情,熱情得令人無所適從”、“大阪人喜歡錶演段子”、“大媽特別喜歡嘮嗑”……等等等等。
青登今天也算是開了眼了——原來大衆對大阪人的這些刻板印象全都是真的!
身爲“儒家文化圈”的一員,在儒家文化的影響下,江戶時代的日本人很推崇含蓄、文雅的交流方式。
此前只在江戶和京都生活過的青登,早就習慣了人與人之間的這種含蓄、委婉的相處方式。
因此,面對大阪人的這種格外“熱情”的交流態度,以及他們那詭異的拉近距離感的方式,他自然是感到極不適應。
正當青登仍在懵圈的這個時候,一陣突如其來的喊聲吸走了他的注意力——
“快看!是‘大鹽黨’的殘黨!快走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