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看!仁王大人出來了!”
“仁王大人!”
“仁王大人!一定要擊潰賊軍,還京都以太平呀!”
“務必要凱旋啊!”
“‘誠’?那面旗子上爲何寫着個‘誠’字?這是什麼意思呀?”
“據說除了統一的制服之外,新選組還擁有了正式的軍旗……該不會就是這面寫着‘誠’字的大旗吧?”
“哼哼哼~這你們就不懂了吧?我知道這面‘誠字旗’的含義!仁王大人希望新選組的全體將士都能忠於自己的信念,貫徹‘誠’的意志,不負‘新選’之名!因此以‘誠’字作爲新選組的象徵!”
“哦哦……原來有着這麼深的寓意啊……”
“好帥的寓意呀!”
……
兵力超過一萬的賊軍,正氣勢洶洶地撲向京都……京都的士民們在聽到這則消息後,若不感到憂心忡忡,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畢竟……使天下俱驚的“大鹽平八郎起義”,只不過是26年前的事情罷了。
京都與大阪相毗鄰。若是騎快馬的話,一日之內就能在二城之間走個來回。
是時,京都的士民們總能在第一時間收到最新的會戰信息。
正因爲二城之間的距離極近,所以那時的京都士民們無不生怕被兵災所牽累,紛紛收拾家中細軟,或是投靠外地的親戚,或是直接躲進深山之中。
因此,直到今日,京都內外的但凡年紀超過30歲的人,都對這場影響深遠的大起義記憶猶新。
由大鹽平八郎領導的義軍與前去平叛的幕軍在大阪的街頭巷尾展開血腥、激烈的交鋒,無數建築被毀。
光民房就被燒掉3389所,宮衙、寺社等還不計算在內。
合計燒掉112町,相當於佔大阪三鄉620町的1/5。
誰都不願見到賊軍兵臨城下,誰都不希望戰火燒到自家門口。
青登即使是帶上新選組的全部將士,兵力也不過是一百出頭。
加上會津軍的援軍,總兵力也不到兩百。
以這麼點兵力迎擊上萬軍勢……賊軍的統領完全可以自信滿滿地說上一句“不論怎麼講,會戰兵力是一萬對兩百!優勢在我!”
可是,說來奇怪,不論是新選組的將士們,還是京都的士民們,都對青登的出征抱有極大的信心。
仁王一定能夠大勝而歸——爲數不少的人都不約而同地抱定着這樣的想法。
這就是“仁王”之名所帶給他們的自信心!
“哞哞~~哞哞~~”
興許是被四周的熱烈氛圍給影響到了吧,蘿蔔高昂着肥大的腦袋,歡快地叫喊。
這頭大黑牛已是京畿鎮撫使的御用坐騎。
既然如此,自然是得好好地給它裝扮一番。
青登斥重金給蘿蔔定做了一件紫色罩衣,披套在其身上,很是威武。
青登側過腦袋,對其身後的正扛舉着“誠字旗”的年輕武士說道:
“尾關君,你可得把咱們的軍旗給扛好咯!”
年輕武士立即朗聲應道:
“仁王大人!請您放心!”
“從我接過此旗的那一刻起,就已打定了‘人在旗在’的堅定決心!”
“只要我尾關雅次郎還有一絲呼吸,‘誠字旗’就一定會迎風飄揚!絕不倒下!”
尾關雅次郎——青登費了好大的力氣,從新選組的各支番隊中進行反覆遴選,才總算找到的最理想的扛旗人。
扛旗可不是一件易事。
先登、斬將、奪旗、陷陣——古代的四大軍功。
軍旗是一支軍隊的靈魂。
待戰端一開,被敵軍列爲“首要攻擊目標”的人,第一個便是青登本人,其次便是負責扛軍旗的扛旗人。
扛軍旗的人必須得要擁有足夠的勇氣。
即使敵人的刀鋒已經快要砍在你的脖子上了,也絕不能扔掉手裡的軍旗,撒丫子跑路。
此外,還要有足夠的力氣,長相也不能太難看。
關於後者,比較好理解。
扛旗人代表了軍隊的顏面。
若是找個歪瓜劣棗來扛旗,可是會貽笑大方的。
尾關雅次郎的長相就很好。
濃眉大眼,面部線條硬朗,體格結實,身材高大——在時下的日本,他這一米七的個子已算是很高大了——是很符合江戶時代的審美觀的陽剛男子。
興許是髮質特殊的緣故吧,尾關雅次郎的頭髮很黑、很厚、很亮。
他所留的髮型,是標準得宛如教科書化身的月代頭。
別在其頭頂上的髮髻既大又粗,像極了惠方卷,配上他這張充滿陽剛氣的臉蛋,更顯威武不凡(江戶時代的審美觀裡的威武不凡)。
【注·惠方卷:一種相對較粗的手卷壽司】
若是讓原教旨主義的“月代頭愛好者”千葉重太郎看見了,一定會對尾關雅次郎的髮型大加讚賞。
當然,真正讓青登決定將扛旗的重任委託於他的最主要原因,還是他那過人的力氣。
“誠字旗”的旗面長寬各有30釐米和60釐米。
至於旗杆,青登特地選用了進口的實心紅木,將其製成旗杆後,總高度足有近5米
將這麼高、這麼沉的木杆子舉高、舉直、舉穩,再加上那迎風舒展的巨大旗面……這重量,可不是一般人能夠應付得來的!
而尾關雅次郎便能輕而易舉地駕馭“誠字旗”。
他能在將“誠字旗”高舉的同時,平穩地行走並保持面容的鎮定,從外表上來看,就跟個沒事人一樣,呼吸平穩、步伐緊實有力……簡直就是天生的扛旗人!
在親眼見到尾關雅次郎輕鬆舉起誠字旗後,青登當即決定:就由你來爲新選組扛旗!
事實證明,青登並沒有選錯人。
今日今時,“誠字旗”甫一亮相,便成爲了全場的焦點。
之所以能夠達到這樣的效果,負責扛持此旗,將旗幟擡得既高又穩的尾關雅次郎功不可沒。
“呼……”
青登閉上雙目,深吸一口氣,然後緩緩吐出半透明的濁霧。
少頃,他緩緩地睜開眼睛……舉目望去——
前後方是身披淺蔥色羽織的部下們;左右兩側是前來歡送的民衆。
一聲接一聲的“仁王大人”,緊緊地包圍着他。
實不相瞞……直到此時此刻,青登纔有了“自己正在統兵出征”的實感。
不知怎的,他頓時感到心裡涌出難以言說的豪情。
冷不丁的,他不自覺地回想起辛棄疾的千古名句:
——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
“哞哞~~”
就像是感應到了主人的想法似的,蘿蔔側過頭來,“哞”了一聲。
青登見狀,不禁莞爾,心裡暗自調侃道:
——只可惜,我現在沒有金戈,只有腰間的一把紫刀,胯下所騎乘的坐騎也不是鐵馬,而是鐵牛,麾下只有百來號的士兵,更沒有氣吞萬里如虎。想到這,他頓了一頓。
緊接着,一抹令人難以捉摸的情緒在其頰間涌現。
——倘若有一天,我所統領出徵的部隊規模達到今日的百倍以上,屆時……將會是一副怎樣的光景呢?
……
……
從京都到奈良,是一大片的坦途,沒有礙事的山嶺、丘陵,大可快速行進。
出了京都後,新選組一路急行軍,僅用了一日的功夫便抵達奈良。
奈良之於日本,猶如洛陽之於中國,既是曾經的國家首都,也是重要的文化之都。
8世紀日本首都平城京建設在此地,以奈良爲國都的這段歷史時期,便爲奈良時代(710年—784年)
首都遷至平安京……即今日的京都以後,奈良被叫做南都,以日本佛教中心發展起來。
南有大阪,北有京都……被三都的其中之二夾在中間,如此尷尬的區位環境,使得奈良的地位都變得古怪起來。
經濟、人口……不論是在哪一方面,奈良都不能與京都、大阪相提並論,只能靠“歷史悠久”來維持住存在感。
然而,就連這份看家招牌,都被京都無情碾壓。
所以早在江戶時代,就有類似於此的地獄笑話流傳:京都人位列“奈良人最想幹掉的傢伙”的排行榜的第一名。
新選組抵達奈良的時候,天色已漸暗。
青登大手一揮,將“安排將士們有序入住旅舍”的繁雜任務交付給山南敬助。
這倒不是青登偷懶耍賴、想當甩手掌櫃。
身爲統籌新選組內務的總務司總長,這本就是山南敬助的份內事兒。
騎了一整天的牛,雖不至於使青登感到疲憊,可也讓他萌生了“好想快點在鬆軟的被褥裡躺個‘大’字型”的強烈慾望。
正當他準備直接回自己的房間裡休息的時候,清河八郎倏地找上他,提議道:
“橘大人,難得來到奈良,不如前往春日大社,向神明祈禱勝利吧!”
春日大社——全日本上下共有一千餘座春日神社,總本社便是位於奈良的春日大社。
建於和銅二年(710年),建設者爲藤原不比等。爲當時的掌權者藤原家族的守護神而建造起來的神社,神社內也因藤而出名,與伊勢神宮、石清水八幡宮一起被稱爲日本的三大神社,社內供奉的神明包括武甕槌命、經津主命、天兒屋根命和比賣神。
武翁槌命有着“乘鹿而來”的傳說,所以春日大社把鹿作爲神的使者。
出於此故,春日大社的周邊養有着非常多的鹿。
聽完清河八郎的提議後,青登先是怔了一怔,而後作思考狀。
“向神明祈禱嗎……嗯,也好!那就去春日大社祈個願吧!”
說走就走……青登捎上提出此項建議的參謀清河八郎、副長土方歲三、局長近藤勇、剛忙活完的總長山南敬助、以及拔刀隊的列位番隊長,馬不停蹄地直奔春日大社。
半路上,土方歲三找準機會,一臉疑惑地朝青登問道:
“橘,你啥時候對神佛感興趣了?你不是一直不信這種東西嗎?”
青登微微一笑。
“我依然不信神佛。之所以去祈禱勝利,就只是想討個吉利而已。”
話音未落,便見其眸中忽地閃過一絲耐人尋味之色……
……
……
“京畿鎮撫使將來參拜、祈神”的消息傳來後,春日大社上下頓時忙成一片。
春日大社的神主親自出門來迎接青登。
“鎮撫使大人,有失遠迎,望請諒解!”
青登露出友善的微笑,一一予以熱切的回覆。
因爲以前總往月宮神社跑,所以在耳濡目染之下,青登對神道教有了不少的瞭解。
社殿是神社中最主要的建築,一般分爲本殿、幣殿、拜殿三種。
本殿又稱正殿,通常設置有神體、獻饌和御幣,是神棲息的場所。本殿是神社中最神聖的部分,禁止人類進入。
拜殿是參拜祈願的場所。一般參拜在拜殿外進行,正式參拜在拜殿內部進行。
幣殿又稱中殿,是設置在本殿和拜殿中間、用於供奉幣帛的場所。
做完簡單的寒暄後,神主領着青登等人,徐徐地走向拜殿。
除青登以外的其他人留在殿外。
青登與神主並肩進殿。
神主閉上雙目,表情恭敬地面朝神龕,唸叨着跟唱歌似的祝詞:
“奉鎮座高天原神漏岐神漏美之命,天皇御祖神伊邪那岐之命,筑紫日向橘小門之阿波岐原,禊祓淨身所生之祓戶諸大神,祓除潔淨諸災禍罪穢,此惶恐敬白天津神國津神八百萬之諸神,伏乞如天斑駒之振耳垂聽之……”
約莫數分鐘後,祝詞漸畢。
神主靜靜地站到一旁,用眼神示意青登可以祈禱了。
青登走上前去,雙手合十,閉上眼。
“源氏後裔,江戶幕府京畿鎮撫使,誠惶誠恐敬拜春日大社之武甕槌命、經津主命、天兒屋根命和比賣神。”
他的這段開場白,堪稱完美。
不僅很文雅,而且字裡行間透出着對神明的敬畏。
神主面露滿意之色,輕輕頷首。
然而……僅一息之後,神主的表情便凝固住了。
“我說啊……你們這羣傢伙真的很能吃白飯耶。”
青登一邊說,一邊放下合十的雙手並睜開眼,直勾勾地凝睇神龕。
“千萬衆生正在掙扎受難,而你們卻高高在上,眼睜睜地注視着這一切。”
“除了恬不知恥地享受他人的供奉之外,也沒見你們有做過什麼有利於蒼生的益事。”
“終究只是一堆泥像木雕。”
“睜大你們的眼睛吧!全都給我瞧好了!”
“我,橘盛晴,定會立下讓你們這幫酒囊飯袋目瞪口呆的偉業!”
爲了以示自己對神明的尊重,青登特地喊出自己的本名“橘盛晴”。
說罷,便聽“呼”的一聲,青登甩了一下身上的羽織,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走向站在殿外的、已然目瞪口呆的大夥兒。
“好了,我已經向神明祈禱過勝利了!”
“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我已經聽見神明的回覆了!”
說到這,青登擡起右手,五指併攏成弧型,攏在耳邊。
“祂們說:勇敢的阪東武者啊,放手去幹吧!你一定會旗開得勝的!”
“你在說什麼瞎話呀!”*14
包括總司、佐那子、木下舞在內的所有人,異口同聲地這般說道。
“你到底是在祈禱勝利,還是在向神明宣戰啊……”
佐那子以手扶額,俊俏的臉蛋上佈滿無奈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