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代藩主毛利重就(在位時間1751-1782)爲挽救財政,展開了一系列改革。
設“撫育方”部門負責改革工作。將所有能賺錢的業務都交給撫育方經營。
由於撫育方直屬藩主,賬簿並不對外公開,所以無從得知撫育方的損益。這個獨立賬戶,直到幕末仍在運作,是倒幕運動的資金來源。
通過在縮減用度、檢地、在三田尻開發鹽田、在伊崎建立新港等措施,緩和了財政壓力。
除了製鹽,米、紙張、蠟三業也在撫育方的經營之下得到長足發展,這4種產品因品質優良,並且都是白色,故被統稱爲“防長四白”。
此外,長州藩的教育業得到進一步的發展。
除了明倫館之外,各地還開設了許多藩校。寺子屋數量高達1304間。單就西日本而言,長州藩乃學校最多的藩國。
撫育方雖累積了一筆可觀的資金,但這是從所帶方(一般收支賬戶)、寶藏銀(儲備賬戶)和其他資產撥過來支撐着營運的。
也就是說,撫育方的興盛,意味着所帶方和寶藏銀的減少,藩政府的債務也逐日遞增。
到天保(1830~1843)初年,長州藩藩的負債已經高達9萬貫銀。
隨着天保大饑饉爆發,財政狀況進一步惡化,藩政統治搖搖欲墜。
面對這嚴峻的狀況,第13代藩主、同時也是現任藩主毛利慶親開始新的改革。
他提拔了一位叫做村田清風的人物。
他的改革措施主要爲以下內容:
1.節儉。
2.擴充越荷方業務。
【注.越荷方:藩營的金融兼倉庫業。瀨戶內海的西門戶:下關海峽坐落於長州藩的勢力範圍,於是長州藩就在下關設立了藩屬機構“越荷方”,專門管理回船貨物的裝卸與寄存,併爲其提供貸款。】
3.爭取一半的債務無息償還。
4.免除武士向藩政府的借債,至於武士向商人的私借,則由藩政府代償.
5.藩政府每年向商人償還利息,本金則分成三十七年攤還,還主動公開了藩政府的債務。
6.提拔有才幹的下級武士。
7.改革兵制,興辦洋學。
天保十四年(1843)4月1日。在村田清風的主導下,藩政府在萩城(長州藩的首都)東面郊外寬闊的羽賀臺舉行軍演,演練“神器陣”。
其爲村田清風參考明朝趙士禎《神器譜》所載有關火槍戰術的內容創出的新陣法。
此陣以炮車爲中心,大炮周圍配備洋槍隊,在最外圍配備足輕。火炮先轟,然後槍隊射擊,最後足輕衝鋒。
這近乎賴賬的“三十七年賦皆濟仕法”,得罪了家大業大的商人集團。
因此,不久之後,村田清風遭到商人的反對而下臺。
之後接手改革工作的坪井九右衛門的主張和村田清風相反。
他不僅取消了“三十七年賦皆濟仕法”,還優待商人,不惜舉債以償還商人債務,結果卻因改革收效甚微而遭彈劾下臺。
村田清風代表的是進步勢力。
坪井九右衛門代表的是保守勢力。
只要有政治的地方,就有黨爭。
幕府有“南紀派”和“一橋派”之爭。
長州藩亦不例外。
此後,兩位重臣——椋梨藤太和周佈政之助——先後進入長州藩的政府中樞。前者的主張與坪井九右衛門相近,後者則延續了村田清音的路線。
那爭鬥不休、主宰長州藩政界至今的兩派勢力,就此登上歷史舞臺。
最開始時,兩派的改革方針並非壁壘分明。
直到安政五國條約簽訂後,在江戶的毛利團隊不願得罪幕府,而留守在萩的周佈政之助卻打出“藩是三大綱”,對幕府盡義之餘,尋求長州的自立之道。
【注·安政五國條約:安政五年(1858),日本被迫先後與美荷俄英法五國簽訂的五個不平等條約】
因此,周佈政之助稱椋梨藤太等親幕派爲“俗論派”,自稱“正義派”。兩派對立便是由此而起。
由椋梨藤太主導的“俗論派”,大體上類似於“保守派”。反對任何攻擊朝廷和幕府的言行。
至於以周佈政之助爲首領的“正義派”,可理解爲“革新派”。他們的主張是:“幕府?它有幾門大炮?”。
無怪乎他們那麼囂張。
撫育方提供了充沛的資金。
村田清風的強力改革使長州藩的財政狀況獲得極大的改善,促進了生產,增強了藩國的經濟收入和軍事實力。
從第5代藩主毛利吉元執政起,便一以貫之的重視教育的基礎國策。
長久的積累、沉澱,爲長州藩的崛起奠定了基礎。
而今的長州藩,儼然已是兵強馬壯、人才輩出的西日本首屈一指的強藩!雖尚不足以與幕府分庭抗禮,但也可說是讓幕府忌憚不已。
長州藩的現任家督是第13代藩主:毛利慶親,自天保七年(1836)上位以來,統治長州藩至今。
毛利慶親的原名是毛利敬親,但因“偏諱”而改稱毛利慶親。
“偏諱”是武家社會上位者將自己名諱的一字賜給下位者,以建立主從關係。毛利慶親的“慶”字來自第12代將軍德川家慶。
如何評價毛利慶親?
一言以蔽之:出了名的鐵廢物!
雖然村田清風是他一手提拔的,村田清風的一系列大刀闊斧的改革也是他大力支持的,但這並不是因爲他多麼有遠見、才能。
他唯一會做的事情,就是高坐在大位上,一言不發地看着底下的臣子們討論。待臣子們討論出來個所以然後,他就輕飄飄地說上一句“好,那就這樣吧!”。
因爲毫無主見,從未自己拿過主意,他壓根兒就沒有一個成體系的思想理念,只會說一句“好,那就這樣吧!”,所以被世人蔑稱爲“就這樣吧侯”。
當村田清風的改革主張受到廣泛歡迎時就重用他,當他遭受彈劾後,就任由他下臺——這就是毛利慶親的統治方式,主打的就是一個隨性!
長州藩的政治主張之所以會這麼頻繁地反覆,毛利慶親的“無爲而治”可謂是居功至偉。
文久元年(1861),長州藩出了一個“睜眼看世界”的明白人、被譽爲“荻城第一英才”的長井雅樂,他向毛利慶親呈交了一份長達四千八百字的建議書,即大名鼎鼎的“航海遠略策”。
其主要內容大致可概括爲:廢棄條約和攘夷皆爲兒戲。不如積極接受條約,朝廷與幕府公武一致,師夷長技以制夷。
毛利慶親看完“航海遠略策”後,毫不出意外地說了句“好,那就這樣吧!”
如此,長州藩成了“公武合體”的擁躉——藩內的“尊王攘夷派”自然是不可能接受這樣的。
於是乎,沒過多久,長州藩內的尊攘志士舉起叛旗,在藩境內引發大規模的騷動。
也正是在這個時候,“正義派”領袖周佈政之助的思想發生轉變,徹底倒向“尊王攘夷”,開始結交藩內的尊攘志士。
長州藩的“正義派”和尊攘志士就此合流。
長州藩內的“尊王攘夷”的呼聲佔據上風后,毛利慶親又毫不出意外地說了句“好,那就這樣吧!”,來了個180度的橫跳,不僅徹底廢除“航海遠略策”,而且還聽從周佈政之助等人的建議,勒令“奸邪小人”長井雅樂切腹謝罪。
一代英傑,就這麼荒唐地送了命。
像毛利慶親這樣的蟲豸,怎麼可能搞好政治呢?
在這一聲又一聲的“好,那就這樣吧!”中,毛利慶親被徹底架空,成了一個天皇般的吉祥物。
權力的真空自然會引發爭奪——“俗論派”與“正義派”展開了激烈的明爭暗鬥。
最終,因與尊攘志士合流而實力大增的“正義派”奪得了話語權。
“俗論派”勢微,藩國的軍政大權落到了“正義派”的手上。
雖然跟思想境界仍停留在封建時代的“俗論派”相比,“正義派”的政治主張要先進不少——但也不多。
如何形容“正義派”呢?
簡單來說:完全就是一羣瘋狗!
之所以會如此,還得從一個名叫吉田松陰(1830-1859)的傢伙開始講起。
吉田松陰,生於天保元年(1830),其人相當複雜。
他乃陽明學派的思想家,精通漢學、水戶學、國學、兵學等多門學問,自幼便是出了名的神童。
他在力倡尊王攘夷、防禦外辱的同時,並不抱有盲目排外的迂腐思想。
“黑船事件”爆發後,爲了更好地瞭解夷狄,當時恰好在江戶附近遊學的吉田松陰帶上自己的弟子金子重輔,二人划着小舟,趁着夜色偷偷登上美利堅的黑船,想與艦隊一起去美國。
根據是時尚未廢除的“鎖國令”,幕府嚴禁國民出國,否則就要被判處死刑。
因此,吉田松陰不顧個人安危的勇氣雖讓美國艦隊司令佩裡非常欽佩,卻也使他感到相當爲難。美國剛剛與日本簽訂條約,要想幫助吉田松陰他們就不得不再去談判。
最終,吉田松陰和弟子被送回了岸上。
在因登黑船而未果後,吉田松陰被髮放回鄉,先是被監禁於獄中,隨後於安政二年(1855)因遭特赦而改以幽閉之刑。
期間,他借用叔父玉木文之進和舅舅久保五郎左衛門的松下村塾,一邊讀書一邊講課。
除了讀書之外,吉田松陰還會爲弟子安排武術、游泳等體能訓練,以及講授兵學和演習陣法,以備將來實戰之用。
值得一提的是,吉田松陰起初所遵奉的尊攘思想和目前普遍流行的尊攘思想,內涵並不相同。
吉田松陰的理論基調,在於天皇是天照大神的後裔,萬世一系,從不改變,現在天皇委任幕府統轄諸侯,統轄日本。作爲天皇的臣民,我們不應推翻同爲天皇臣民的幕府;作爲藩鎮,我們應該盡力勸說幕府改正錯誤。
另一方面,幕府只要敬奉天皇,自然得到天皇的效忠;而諸侯敬奉幕府,自然得到家臣的效忠。換言之,尊王不等於倒幕,它反而是鞏固社會倫理秩序的一套理論。
然而,到了安政五年(1858),井伊直弼就任大老不久,隨着幕府繞過朝廷,擅自與美、荷、俄、英、法簽訂通商條約,引發朝廷的不滿,統仁天皇直接向水戶藩下了一道密敇,斥責幕府擅自簽約之事,並要求水戶等藩與幕府合力攘夷,被幕府給發現後,井伊直弼以此事爲藉口,直接發動“安政大獄”,大力打壓“一橋派”的“違敇調印事件”爆發後,吉田松陰一反常態,直接揚言徵夷大將軍已是天下之賊,若不征討幕府只會惹來世間非議。
他並非只動嘴不動手,而是真的策劃各種行動去倒幕。
他主張以刺殺、搞破壞等激進手段來對付幕府,故而惹惱了幕府。
安政六年(1859),幕府要求長州藩將吉田松陰押送到江戶受審。不久後被殺。
因爲吉田松陰本就是一個相當激進的人,所以出自其門下的學生自然也是一個賽一個的激進。
在吉田松陰的衆多弟子裡,有三人最爲傑出——高杉晉作、桂小五郎、久阪玄瑞。
吉田松陰死後不久,在這三人的領導下,長州藩的尊攘勢力飛速壯大。
受這三人的號召,長州藩的尊攘志士們是出了名的激進。
他們主張向西洋人開戰,始終堅信“執此天罡劍,微笑面對洋槍隊,洋人是大便”、“只要拿出悍不畏死的武士之魂,即使是汪洋上的鐵甲戰艦也能一刀劈翻”的詭吊精神論,誓將日本土地上的所有西洋人一個不剩地驅逐出去。此外,還要嚴厲懲罰向西洋人卑躬屈膝的幕府。
周佈防之助的“正義派”與高杉晉作等人合流之後,也被這激進的氛圍所感染。
在他們的主導下,以及鐵廢物·毛利慶親的那句“好,那就這樣吧!”,長州藩徹底倒向“尊王攘夷”,成爲尊攘陣營的最堅實的堡壘。
去年(1862)的春夏之時,爲了搶奪政治主導權而親率1000薩摩藩兵進駐京都的島津久光,在短暫地掌控京都後便率全軍東上,強逼幕府接受他的“設置五大老”、“分別擁立一橋慶喜和鬆平春嶽爲將軍後見職和政事總裁”等主張。
隨着島津久光及其麾下的薩摩軍的離去,京都權力發生真空——長州藩瞅準這個良機,見縫插針地進軍京都,挾持了天皇和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