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青登長出一口氣,向後一個仰身,以“大”字型平躺在鬆軟的榻榻米上。
房如其人——總司的房間就跟她本人一樣,整潔、清爽的風格令人心曠神怡。
“好像有點冷,我去關個窗。”
說着,總司站起身,三步並作兩步地走向正大敞着的窗戶。
因爲是在自己房間,而且已臨睡覺時間,所以總司現在的打扮非常放鬆。
身穿一襲貼身的白色睡衣。
平日裡總梳成高馬尾的頭髮放了下來,如瀑布般披散在肩頭上。
沒有着襪、腳背飽滿的一對白皙裸足,“啪噠啪噠”地踩着榻榻米,可愛極了。
至於那“四次元裹胸布”,自然也是解了下來,獲得解放的**將睡衣撐頂成凹凸不平的形狀。
青登轉過腦袋,望着那跟平時大相徑庭的身段,心中不由嘀咕:小司的裹胸布,實在是太不科學了!
雖然總司身材的火辣程度比不上佐那子和木下舞,但對於一般女性而言,那已是非常可觀的水平。
她的裹胸布居然能把這麼攝人心魄的弧度給完美地藏成一條平滑的直線……怎麼想都覺得不可思議。
“……橘君,你在看什麼呢?”
這時,青登驀地感受到一股冰涼的視線——總司一邊瞪着他,一邊側過嬌軀並將雙手遮擋於胸前。
這個瞬間,青登在面對佐那子、木下舞和總司時,經常用到的那兩大天賦:“帝王之術”與“欺詐師+1”,本能地發動!
他騰地坐起身,一本正經卻又不失感情地真摯道:
“因爲這件白衣實在太適合你了,所以我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少來這套。”
青登的話還沒說完,總司便沒好氣地搶斷道。
“你以爲我是木下小姐嗎?伱以爲我會像木下小姐那樣,聽你講幾句好話,就會被哄得心花怒放嗎?”
“我可是清清楚楚地看見了哦,你在看我的……我的……的……”
話到最後,總司支支吾吾,欲言又止,臉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泛紅。
“哼!反正我是知道的,跟千葉小姐和木下小姐比起來,我的身體就跟個小女孩一樣。”
“纔沒那回事。”
青登換上嚴肅的表情。
“誠然,跟佐那子和阿舞比起來,你的身體……”
剎那間,激光般的滾燙視線筆直地射向青登。
青登猛地打了個激靈,然後連忙改口道:
“但是,你擁有着佐那子和阿舞都不具備的令我深深着迷的地方!”
“哦?比如說?”
“比如說:我在感到疲憊、想要去依靠某個人時,最先浮現在我腦海裡的身影,永遠是你。”
說罷,青登躺回榻榻米上,四肢攤平,身形姿勢再度變爲“大”字型。
總司見狀,目光和表情頓時柔和了下來。
她也顧不上再用激光般的視線瞪着青登了,“唰唰唰”地膝行至青登的腦袋邊上,一邊輕撫他的頭髮,一邊輕聲問道:
“橘君,怎麼了?是有什麼煩心事嗎?”
“嗯?沒什麼,我只是……在爲新選組的室長一職的空缺而發愁着。”
新選組的“四長”——掌軍事的副長、掌監察的局長、掌行政的總長、掌後勤的室長——副長、局長、總長已分別由土方歲三、近藤勇和山南敬助擔任,目前唯有室長的人選仍懸而未決。
“打仗就是打後勤”、“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大炮一響,黃金萬兩”……這些俗語,想必世人早就耳熟能詳了。
對於像新選組這樣的半獨立的軍事集團而言,後勤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室長乃新選組的“四長”裡最重要的職位。
因爲新選組現在攏共也就兩百來號人,規模還不算大,所以青登在處理自己的本職工作之餘,還能設法兼任室長的位置。
可等日後新選組壯大了,後勤壓力隨着規模的擴張而呈指數級暴漲後,青登肯定是不能再像目前這樣身兼兩職。
必須得儘快找到能夠擔任室長一職的人才,越快越好。
在青登的計劃裡,新選組是必須要完成近代化的。
當前的新選組,是再標準不過的封建軍隊。
不僅尚未完成組織紀律的普及,就連裝備水平也停留在幾百年前的戰國時代,全軍上下莫說是火槍、火炮了,連騎兵隊的影子都沒有。
封建軍隊再怎麼能打,其上限也就那樣。
歷史無數次證明,在完成近代化的軍隊面前,封建軍隊跟蛋殼沒什麼兩樣——不堪一擊。
引進西方的裝備和軍制,使新選組完成轉型,勢在必行!
封建軍隊和近代軍隊的後勤壓力,是不可相提並論的。
前者的裝備耗損並不突出,除了箭矢之外,刀槍甲冑並非需要經常補充的武器。
近代軍隊就不是這樣了。
子彈、炮彈、槍支、炮管……哪樣不是日費千萬?
在近代戰爭中,武器的消耗速度遠在糧草之上,需要極高的後勤水平才能保持住軍隊的戰鬥力。
新選組的室長必須得要擁有過人的管理經驗、傑出的數學頭腦、非凡的統御才能,否則可承擔不來近代軍隊的後勤工作。
如此重任,非人傑不可勝任。
也正因如此,“究竟該由誰來頂補室長的空缺”……這一問題使青登頭疼到了現在。
在青登的交際圈裡,以一當百、乃至一騎當千的猛將,不乏其人。
可精通數學和管理學、能夠從事後勤工作的智士,那可就真的是幾近於無了……青登思來想去,也就兩人——我孫子忠太郎和勝麟太郎。
明明是唯二的人選,結果青登一個都請不來。
前者早已往生,後者則不可能入他麾下。
勝麟太郎乃德川家茂最倚重的大臣之一。
青登若延攬勝麟太郎,先不論其本人是否會同意,光是德川家茂的那一關他就過不去,人手奇缺的德川家茂是絕不可能放人的。
在聽明白青登的苦惱後,總司擺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樣。
“……橘君。”
須臾,她探過上身,影子覆蓋在青登的臉上,以居高臨下的姿態與青登四目相對。
“嗯?怎麼了?”
她深吸一口氣,一字一頓地正色道:
“不如……讓我來當新選組的室長吧!”
“……”
“……”
靜……
剎那間,閨房內外,寂靜異常。
“喂,橘君,你是不是在想什麼很失禮的事情啊?”
激光般的視線又來了……
“我沒有……”
說着,青登悄悄地別開視線……
若是讓你來當新選組的室長,那新選組就完蛋了啊!要求你計算昨日的戰損,結果你告訴我昨日用掉了-187顆炮彈,炮彈數量不減反增,而子彈只用掉了3發——這種傷人的話,青登可沒法當着總司的面說出來。
總司很不擅長算術——對於此事,青登早在跟她相熟之前,就深深地領教過了。
能把9加27算成107的計算能力,直至今日仍讓青登記憶猶新。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上帝給你開了一扇門,就勢必會給你關上一扇窗”吧。
總司的劍術天賦、身體能力,堪稱得天獨厚。
可她的數學才能……就真的是讓人一言難盡了。
她學習數學的動機,是想於日後幫忙管理試衛館的賬簿,填補上“試衛館裡沒人懂算賬”的空缺。
因此,總司在學習數學時,不可謂不用心、努力。
可成效就……若說一點兒進步也沒有,那倒也不是。經過艱苦的自學,外加上青登、土方歲三等人的悉心指導,她現在總算是能計算100以內的加減法了,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雖然總司的這份想替他分擔壓力的真心,令青登很是感動,但讓她來擔任新選組的室長……但請允許他辭嚴義正地拒絕!
正當青登思考着應用什麼樣的話語來婉拒總司的好意時,便見她兩手叉腰,紅脣一撇:
“我只是在開玩笑啦!我當然知道就憑我的那點水平,不出兩天就能將新選組搞垮。不過,玩笑歸玩笑,你剛纔的那副彷彿在看傻瓜的眼神,可真是有夠失禮的啊!”
總司的嗔怨目光,扎得青登皮膚髮疼。
無言以對的他,只能默默地將視線別至更偏的方向。
爲了掩飾尷尬,青登忙不迭地改換話題:
“好了!不聊這個了!我們還是來談談正事吧!”
“正事?”
青登向左轉身,側躺着面朝總司,支起左臂,撐住腦袋。
“小司,你總對我說:‘光是我一人就能讓你累得夠嗆,你是從何而來的底氣,敢說自己要娶三個正妻?’。”
“?”
總司眨了眨眼,一臉茫然。
可緊接着,她就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似的,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並朝青登投去戲謔的眼神。
“吼吼~我懂了~~我說你今晚怎麼會突然闖入我的房間呢,原來是爲了這事兒啊。怎麼?你對我的這句話感到不服氣,所以想以行動來證明我的說法是錯誤的嗎?”
說着,總司眯細雙眼,嘴角彎成“ω”的形狀,伸出右手的食指、中指、無名指,指尖輕抵脣瓣,故意換上陰陽怪氣的口吻,把話接了下去:
“橘君,可別怪我沒提醒你哦,你此前不也努力過很多次了嗎?結果都以失敗告終了,你可不要爲了所謂的男人尊嚴,而太過勉強自己啊~~”
面對總司的“挑釁”,青登不置一詞。
他只勾起嘴角,望着總司的眼睛,笑而不語……
……
……
翌日——
江戶,小石川小日向柳町,試衛館,庭院——
總司將剛洗好的被褥攤平在晾衣架上。
不知爲何,她的面色略顯蒼白,動作……尤其是走路時的動作,格外僵硬。
“總司?”
這個時候,一道充滿磁性的男聲冷不丁的在總司身後響起。
總司的身子猛地抖了幾下,像極了一隻被踩到尾巴的柴犬。
她忙不迭地轉身向後,掛起生硬的笑容:
“土、土方先生,早啊!”
近日來,土方歲三總寄宿在試衛館裡。
他抱着雙臂,站在緣廊上,以審視的目光上下打量總司。
“總司,這一大清早的,你在幹嘛呢?”
“沒、沒幹嘛啊……”
總司一邊回答,一邊悄悄地側站半步,用身體擋住背後的晾衣架上的被褥。
“只是在晾曬剛洗好的被褥而已,我昨晚不小心將被褥給弄髒了,所以就起了個大早,用水洗掉上面的污垢……”
“剛洗好的被褥?”
土方揚起視線,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總司的臉,然後又看了看她背後的被褥。
“原來如此,晾曬剛洗好的被褥嗎……你的被褥確實是溼淋淋的呢。不過……總司,我有一事不明,煩請你給我解惑。”
未等總司予以迴應,土方歲三便自顧自地問道:
“你說你的被褥是剛洗好的,可我剛纔根本就沒有聽見打水、用水的聲音啊。”
總司的表情和身體瞬間一僵。
“這個……這個……是、是你沒有聽見吧!”
土方歲三輕輕地搖了搖頭。
“就算我沒有聽見打水、用水的聲音,你清洗被褥的話,地上總該有你倒掉污水的痕跡吧?”
說罷,土方歲三朝庭院的地面努了努嘴。
“這地面是乾的啊,沒有任何水跡。”
“唔……”
總司抿緊泛白的嘴脣,欲言又止,整張小臉憋成古怪的絳紅色。
“還有,你的面色有點怪呢,臉頰和嘴脣都沒有什麼血色,昨晚沒有睡好嗎?”
“唔唔……!”
望着表情愈發窘迫的總司,土方歲三的嘴角揚起若隱若現的弧度。
“說起昨天晚上……總司,我還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什、什麼問題……?”
“我昨晚總是聽見有奇怪的聲音從你的房間裡傳出,這是怎麼一回事?我若沒聽錯的話,那些奇怪的聲音都是你的叫喊聲。”
就在他的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間,總司像是宕機了一樣,整個人呆立在原地。
直至3秒後,她纔回過神來的大叫道:
“你你你、你都聽見了嗎?!”
“嗯,聽得一清二楚。總司,你叫得可真大聲啊,我還是頭次知道你有着那麼大的嗓門。”
茫然、羞恥、恐慌……難以計量的多種情感,漂亮地混合在總司的臉上。
僅用人類的詞彙,已難以精準地概括、形容她的表情變化。
就這麼過去了近10秒鐘的時間後,她才——
“啊哇哇哇哇哇……!”
蹲下身來,一邊以雙手擋住通紅的臉蛋,一邊發出可愛的慘叫。
土方歲三饒有興趣地觀察總司的一舉一動。
少頃,他終於是因按捺不住而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好了,總司,我不逗你了。我剛纔都是在跟你開玩笑的,我昨晚什麼也沒有聽見,想必其他人也是一樣的。這座試衛館的面積、構造、裝飾風格都無可稱道之處,唯獨房間的隔音很不錯。”
說到這,土方歲三頓了一下,然後換上嚴肅的語氣:
“雖然這話輪不到我這種人來說……但是你和橘要節制一點啊。”
他擡起視線,再度看向那牀溼嗒嗒的被褥。
“你們到底是做了什麼,才能把好好的一牀被褥給搞成這副樣子啊……”
留下這句話後,土方歲三轉身離開。
“開玩笑……這樣啊……”
總司喃喃自語,神情總算是變好看了一些。
待土方歲三的腳步聲徹底遠離後,她急急忙忙地站起身,徹底鋪平晾衣杆上的被褥,逃似的蹦上緣廊、竄回屋內。
然而……她纔剛走出幾步,便與某人——紅光滿面的青登撞了個滿懷。
“?!”
望着面前的青登,總司下意識地縮緊雙肩,面露惶恐。
這副姿態、這副模樣,像極了受傷的小動物。
“那、那個……我真的很累了!我先走了!”
說罷,總司埋低螓首,悶頭前行,跟面露意味深長的笑容的青登錯肩相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