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一束束或期待、或好奇、或緊張的目光,落在青登的身上。
青登一臉平靜,連眉頭都沒動一下。
對於越後屋文三郎的此番發問,青登並不感意外。
他在前來赴宴之前,就已猜到對方舉辦此宴的目的是什麼、想要問什麼。
京都的局勢怎麼樣了——這大概是關東……不,是全日本的人們目前最關注的話題了。
“越後屋先生,抱歉。”
青登放下手中的茶碗,苦笑着搖了搖頭。
“關於京都方面的近期局勢,我這邊也仍在觀望中。”
此乃真話。
京都那邊怎麼樣了……對此,青登確實是不太瞭解,或者說是尚未拿到最新情報。
自青登就任側衆兼御臺様用人以來,僅有1年又8個月的時光。
區區兩年不到的時間,並不算很長。
然而,偏偏就是在這區區不到兩年的時間,日本國內出現了無數的大事件!國家局勢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近年來,“尊王”思想和“攘夷”思想逐漸合流。新的羣體——尊王攘夷志士(簡稱“尊攘志士”)開始活躍。
前者的核心要義,是提高天皇和京都朝廷的權威。
而後者的核心要義,是驅逐日本國內的所有外國人。
按理來說,這兩種風馬牛不相及的思潮,不應該產生交集纔對。
然而,歷史就是這樣,充滿了各種玩笑似的巧合。
對江戶時代的日本人來說,對天皇的尊崇之情未必有那麼深厚。
經過江戶幕府的二百五十多年的不遺餘力的打壓,天皇和京都朝廷被排除在政治和經濟空間之外,自身的影響力受到極大削弱。
江戶時代的日本人稱呼幕府將軍爲“公方大人”、“大樹公”,並認同其作爲國家的唯一統治者。
天皇是帝王,朝廷被稱爲“內裡”或者“禁裡”,是無關痛癢的遙遠存在。
但是,天皇一直存在,公家和京都朝廷也一直存在。
【注·公家:特指服務於天皇與朝廷的、住在京畿的世襲貴族。與之相對應的是“武家”,即武士系統的家族、人物】
早在“黑船事件”爆發之前,以水戶藩爲中心的尊王思想就已生根發芽並廣爲流傳。
換言之,秉持尊王思想的人一直有,並且還爲數不少。
只不過,這些人基本都集中在武士階級,平民階級說不定連朝廷是什麼東西都搞不清楚。
目前在位的統仁天皇非常討厭外國人,極力反對開國。
於是,他變成了“攘夷的化身”,一根極好的、非常便於用於用來宣傳攘夷思想的大旗。
陛下都說了,他很討厭外國人,那我們這些秉持尊王思想的人還在等什麼?還不快奮起挺身!驅逐國內的所有夷狄,響應陛下的號召!
攘夷志士也興奮起來了。
雖然自德川家族開幕以來,天皇就一直是無兵無權無糧,僅在文化領域上有着非凡影響力的吉祥物,但他始終是這個國家的名義上的元首,就連幕府將軍也是其臣子。
也就是說,只要打出“此乃聖意”的旗號,就佔據了天然的政治至高點。
戰爭最忌師出無名。
而現在,攘夷志士們的這個“名”來了!
我們的攘夷行動,乃順應聖意的正義之舉——就這樣,攘夷志士們利用着天皇,更加肆無忌憚地展開攘夷活動。
由此,攘夷和尊崇天皇的想法相融合,迅速演變成尊王攘夷運動。
天皇和朝廷所在的京畿地區,成爲了尊王攘夷運動的中心。
如果統仁天皇是一位對開國持歡迎態度的開明之人,那麼這二者是否會合流,尊王攘夷運動是否還會風靡整個日本,便不得而知了。
在京畿地區愈演愈烈的尊王攘夷運動,令幕府深感憂慮。
跟因爲長期遠離政治,所以對這個國家的真實情況欠缺瞭解的京都朝廷,以及徒有一腔熱情的攘夷志士們不同,江戶幕府相當清楚海外列強的工業文明有多麼可怕。
“攘夷”肯定是行不通的,“開國”已成無法避免的時代大勢。
除此之外,尊攘運動的“尊王”主張也是幕府所不能接受的。
天無二日,國無二主。
天皇和京都朝廷的權威上去了,將軍和江戶幕府的權威就勢必下降——這是絕對的,不可能避免。
“尊王”、“攘夷”……皆爲幕府所諱。
尊攘運動的主張,與江戶幕府的利益完全相悖。
於是乎,爲了打壓尊攘運動,也爲了挽救日益衰頹的國勢,重塑德川權威,江戶幕府決定重啓“公武合體”。
早在青登的第一位伯樂:井伊直弼仍在世時,他就在極力推動一項作戰策略——讓將軍(德川家茂)迎娶皇室的女人,由此一來,幕府和朝廷便結爲了密不可分的關係。
井伊直弼認爲江戶和京都如果長期敵對,對於國家的未來十分不利,因此必須建立合作機制。
於是他便向皇室提親,並詢問“哪位嫁給將軍較爲合適”。
是時,適合下嫁的公家皇女共有三位。
先帝仁孝天皇皇女,現年30的敏宮,以及正值青春年華的和宮。
當今天皇也有一位皇女富貴宮,出生僅5個多月。
堂堂徵夷大將軍,不論是娶30歲的老阿姨,還是娶5個多月大的嬰兒,都不大合適。
因此,適合下嫁的皇女,僅有年紀與德川家茂相仿的和宮。
正當幕府和朝廷慢慢商榷之時,“櫻田門外之變”爆發,井伊直弼被殺,“公武合體”暫且中止。
在幕府爲對抗尊攘運動而決定重啓“公武合體”後,後繼的老中首座安藤信正繼續與朝廷交涉。
【注·爲了防止權力集中,江戶幕府的老中有好多位,定員爲四至五名,採取月番制輪番管理不同事務,其中起領導地位的人被稱爲“老中首座”】
雙方反覆商討之後,最終決定極力促成這樁婚約。
然而……和宮對和親之事極力牴觸。
她自小與有棲川熾仁親王結下了娃娃親,二人也情投意合,她不願離開自己的如意郎君。
再加上京畿人普遍歧視關東人,覺得關東是一片未開發的蠻荒煙瘴之地,認爲關東人都是一幫粗魯、不知禮數的“東夷”,這樣的偏見,使和宮對和親之事愈加牴觸。
統仁天皇曾親自出馬,試圖說服妹妹嫁給德川家茂,和宮卻斷然拒絕。
她直接放下狠話:“我不願意去江戶。即使出家爲尼,我也不會嫁到關東!”
朝廷這邊出岔子,外界也開始冒現騷亂。
幕府的這一招“公武合體”,對尊攘運動的傷害,堪稱釜底抽薪——幕府和朝廷已是一家人,你們再對幕府的主張、政策指手畫腳,就不合適了吧?
秉持尊攘思想的人,自然不樂意被幕府牽着鼻子走。
於是,他們對公武合體運動大加攻訐。
和宮死活不願下嫁武家,正當局面陷入僵持時,一位名叫巖倉具視的能人登場了。
此人是關白鷹司政通的和歌弟子,善於討好鷹司政通,於安政元年(1854)成爲其貼身侍從。
【注·關白:京都朝廷的官職。負責輔助天皇處理政務。關白之於京都朝廷,類似於老中之於江戶幕府】
這個人聰明絕頂,比起那些不成體統、只懂得吟詩作賦的公家貴族,他出類拔萃且很有胸襟,善於謀略又富於政治眼光。
巖倉具視對統仁天皇說:“這是一次難得的機會。幕府既然這般有求於我們,我們應該採納這項意見,給予他們恩賜,如此一來便可以提條件,而條件則是廢除井伊直弼簽訂的安政臨時條約(《日美修好通商條約》),由此再度逆轉局勢,提出攘夷方針。如此,施政雖委託幕府進行,但幕府做事前必須向朝廷請示。這樣一來,最終實權就可掌握在朝廷手中。”
統仁天皇也認爲,要想讓幕府再次執行攘夷的政策,就必須採納巖倉具視的意見。
公家裡也有反對將和宮嫁往關東的人,巖倉具視與他們直接進行面談,或者賄賂貧困的公家,有時還以貶謫身份相威脅。
總之是使盡了權謀策略,鞏固他的勢力。
最終,連與和宮訂了娃娃親的有棲川熾仁親王也屈服了。
孤立無援的和宮走投無路,只好答應了這門婚事。
另一方面,幕府有完全無法達成朝廷施加的條件,即廢棄與外國簽訂的條約。
於是,幕府絞盡腦汁,請求朝廷給予10年的時間想辦法。
總而言之,幕府想與朝廷交好,因此接受了大部分條件,迎娶了和宮。
巖倉具視以捭闔縱橫的傑出手段,促成了公家和武家的聯姻,實現了自己的目的。由於冷血,他被世人稱爲“壁虎”。
經過多方的努力、妥協,和宮總算是順利地遠嫁關東。
是時有這樣一首和歌:爲了君與民,與武藏野的露珠一同消散。
和宮哭成淚人的樣子就這樣廣爲流傳。
嫁娶之際,皇室給和宮派遣了6名得力干將,晉升爲右近衛權少將的巖倉具視也跟隨前往。不僅是爲了守護和宮,更是爲了直接向幕府傳達朝廷方面的要求,可謂擔負着監督幕府行動的重大責任。
“公武合體”的本意是消除江戶和京都之間的隔閡,增強國力,壓制尊攘運動。
但是……僅通過德川家茂與和宮的婚姻,依舊難以緩和雙方的關係,反而引起了尊王攘夷派的反感。
“公家和武家結爲一家”——這對於朝廷外的尊王攘夷派來說,是毫無道理的。
他們認爲朝廷沒有必要向幕府諂媚,因此引發了更加激烈的尊攘運動。
他們把爲和宮的婚姻盡心盡力的巖倉具視等公家四人,以及女官今城重子、堀河紀子(巖倉具視的妹妹)統稱爲“四奸二嬪”,列爲“天誅”的對象。
在京都,尊攘派的浪人、脫藩者,以及心懷不滿的公家有志之士互相結盟,開始了愈發激進的尊攘運動,京都的大街小巷吹起了強勁的血雨腥風。
繼“南紀派”和“一橋派”之後,新的相互敵對的政治集團——“公武合體派”和“尊王攘夷派”——登上歷史舞臺。
較之“南紀·一橋之爭”,這一次的黨爭更加激烈、殘酷,它已快升級爲戰爭了!
首先出招的,是一直沉默不語、靜觀事態發展、蟄伏已久的長州藩。
長州藩出了一個俸祿150石的聰明人,名叫長井雅樂。
他縱觀世界局勢,認爲必須防止國內發生動亂,據此想出了“航海遠略策”,其主要內容如下:
【廢棄條約和攘夷皆爲兒戲。不如積極接受條約,朝廷與幕府公武一致,充實我國軍備爲好。故須向海外派遣視察團,學習外國之所長,改變我國之人心,其後再思慮各種方法。此爲航海遠略】
“航海遠略”就是從長計議的意思。
長井雅樂向長州藩藩主毛利敬親提出了這個策略,得到了對方的認可。
於是,毛利敬親又將此方案提交給朝廷,企圖加強朝廷與幕府間的聯繫,解決混亂狀態。
厭惡外國的統仁天皇對此十分讚賞,公家也覺得此方法可行。
獲得權力的長井雅樂便來到江戶,直接將此方案提交給幕府閣僚。
幕府閣僚對此也大爲讚賞,採用了這項方案。好不容易通過和宮的下嫁緩解了與朝廷之間的關係,再以此爲契機充分利用這項策略,形勢便可順利起來。
此案還得到了長州藩另一位權勢人物周佈政之助的支持,藩論上也達成了一致。
如此,長州藩進入了政治中心,成爲了這場以“國家的歸屬”爲賭注的盛大棋局的棋手之一。
長州的目的是不是利用此方案,在幕府和朝廷之間斡旋,進而掌握政治主導權,這一點不得而知,總之長州登上了歷史舞臺。
“航海遠略策”若能順利進行,和宮的婚姻也會圓滿,尊王攘夷運動也將得到鎮壓。不論是朝廷還是幕府,都會趁勢放棄對立,緩和關係。
但是對於“尊王攘夷派”來說,自然不會接受此方案。
長州藩的久阪玄瑞、越後藩的本間精一郎、薩摩藩的西鄉隆盛……“尊王攘夷派”的能人們相互取得聯繫,開始策劃推動更大規模的尊攘運動。
幕府和朝廷想要和解,但下面的尊攘運動卻始終難以遏制,局勢愈發混亂。
文久二年(1862)1月15日,老中首座安藤信正在阪下門遭到了水戶、宇都宮兩藩的6名尊攘志士的襲擊。
由於有“櫻田門外之變”的教訓,加強了防備,因此安藤信正只是受了輕傷,便擊敗了那些刺客。
刺客全部被殺死,事件暫且平息。
但是,安藤信正因受傷離開了幕府閣僚的中心,長井雅樂的工作也暫時停止,好不容易推進的工作由於此次暗殺未遂事件而被迫中止。
此外,原本藩論保持一致的長州也開始有了爭論。
起初達成一致的意見是通過公武合體經營國家,長州由此參與其中,但其中的尊王攘夷派卻舉起叛旗,力量逐漸壯大,開始動搖長州藩。
周佈政之助也開始改變之前的意見,與尊王攘夷派的久阪玄瑞結交。
同時,長州藩藩主毛利敬親又突然表示,“航海遠略策”不可行,需要重新審視長州藩今後的發展方式。
就這樣,本已快成功“航海遠略策”徹底破產,長井雅樂還被追究了責任,被認爲是做了多餘的事,許多尊王攘夷派的人強烈要求長井雅樂切腹謝罪。
由於長州藩改變態度,正在推進的公武合體前功盡棄。
這個時候,另一位實力強大的“棋手”——薩摩藩——伸出了獠牙。
安政五年(1858),島津齊彬……即薩摩藩第11代藩主、天璋院的義父、害天璋院嫁給一個殘疾人的罪魁禍首,因病去世。
沒有子嗣的島津齊彬去世時留下遺言,他認爲若將藩主之位交給其弟島津久光,一定會搞出難以收場的麻煩。
因此,他決定由島津久光的兒子島津忠義繼承薩摩藩主之位。
實際上,他這樣的操作,跟直接傳位給島津久光沒啥不同。
島津久光成爲了藩主的父親,這與他當上藩主別無二致。
繼承了島津齊彬的衣鉢的島津久光,開始以國父的身份治理、領導薩摩藩。
他是一個十分開明,且能洞察時事的人。
他看出國內目前的現實是“尊王攘夷派”佔據優勢,即使進言開明的意見,他們也不會接受。
因此,島津久光做出乍看之下是“尊王攘夷派”的姿態,實際上卻抱有“公武合體派”的想法。
此外,他還是一位野心家,希望佔據領導地位。
長井雅樂的穩健策略崩潰之後,他率領1000名藩兵,帶着大炮來到京都,鎮壓京都內的不穩定或有所企圖的浪人,將蠢蠢欲動的尊王攘夷派全部逮捕,關在薩摩藩邸和旅館內,對他們進行徹底的肅清。
他這麼做的目的是鞏固自己的立場,增加在朝廷中的話語權。
在薩摩藩的“尊王攘夷派”中起領導地位的西鄉隆盛,也被他流放至德之島。
然而,島津久光都已經把事情做的那麼絕了,卻依舊有人不曉得其心中所想,還有人視他爲“尊王攘夷派”的首領。
島津久光率領軍隊來到京都,於是薩摩人意氣風發,他們認爲:“此乃良機。如今正可擁立久光公爲大將,在京都町嶄露頭角,趕走幕府勢力,由我薩摩藩奪取天下。”
他們甚至制訂計劃,一旦出現狀況就將天皇帶到比睿山,與幕府全面開戰。
這幫傢伙的奇葩腦洞,將島津久光嚇得夠嗆,他立即出手壓制他們的行動。
文久二年(1862)4月23日,“尊王攘夷派”的三十多人聚集在伏見的船宿寺田屋,商討今後的對策。
島津久光認爲這決不能容忍,於是派遣9名身手高超的藩兵前往,他指示:“不要對所有人下手,只針對自藩的人。”
於是,薩摩藩的“尊王攘夷派”的領袖人物被一舉殲滅。
島津久光派人殘殺自藩的“尊王攘夷派”人士……行事之果斷,手段之殘忍,震驚世人。
此事件被世人稱爲“寺田屋事件”。
寺田屋的老闆名叫登勢,是一位剛三十歲出頭的風韻猶存的熟女。
在“寺田屋事件”發生後,她沉着冷靜地命令傭人們更換被破壞的榻榻米和紙門,洗清地上的血跡,其從容不迫的鎮定模樣給了人們極深的印象,堪稱女中豪傑。
施展出一系列鐵腕手段的島津久光,徹底掌握了京都的治安權,整個京都處於薩摩藩的勢力下。
隨後,島津久光向朝廷提出,必須再次派出朝廷敕使去往江戶,徹底講明朝廷的想法。並提出自己所說的條件,以此再次與江戶方面交涉,闡明京都方面的領導權。
朝廷同意此案,派遣一個名爲大原崇德的人物去江戶。爲了保護他,島津久光親率1000藩兵去往江戶。
這般一來,幕府和以薩摩力量爲背景的朝廷之間的衝突,在江戶展開。
文久二年(1862)6月7日,大原崇德、島津久光、以及薩摩藩的1000藩兵先後抵達江戶。
在島津久光的倡議下,大原崇德代表朝廷提出如下條件:
一,爲商討攘夷事宜,將軍德川家茂必須來到京都,與朝廷一同討論該問題。
二,設置五大老(薩摩藩的島津氏、長州藩的毛利氏、土佐藩的山內氏、金澤藩的前田氏、宇和島藩的伊達氏)。政事需要召開五大老會議進行決定。
三,改革幕府政治,推行攘夷。但不能依靠幕府閣僚進行,因此任命一橋慶喜爲將軍輔佐之職,任命福井藩的鬆平春嶽爲政事總裁一職。
【注·將軍輔佐:將軍年少之際,代替將軍執行政務的職位。類似於“副將軍”】
【注·政事總裁:爲輔佐將軍處理幕府內外政事而設置的職位,相當於大老】
關於第一條要求,自第三代將軍德川家光去往京都之後,再也沒有將軍去京都拜見天皇,因此才讓德川家茂到京都去。
關於第二條要求,提議設置的這五位大老全是實力強大的外樣大名。島津久光的本意就是提高薩摩藩的地位,削弱幕府的權威。
至於最後的第三條要求……薩摩藩一直屬於“一橋派”的陣營,而島津久光本人也是鐵桿的“一橋派”人士。
所以他才極力要求將一橋慶喜升爲將軍輔佐,並把同爲鐵桿“一橋派”的鬆平春嶽升爲政事總裁。
前兩條要求都好說,可唯獨這第三條要求遭受“南紀派”的幕府閣僚們,以及大奧的女人們的極力反對。
一橋慶喜的生父是已故的前水戶藩藩主:德川齊昭。
德川齊昭認爲大奧的女人們實在是太鋪張浪費了,所以他仍在世時,一直嚴厲要求大奧的女人們節儉節約,故而遭受大奧的女人們的集體厭惡。
“恨屋及烏”之下,大奧的女人們非常討厭一橋慶喜。
島津久光早就預想到幕府不會那麼爽快地同意這三條要求,因此他才特地帶來了1000藩兵和大炮。
經過漫長的商討、扯皮,幕府最終妥協,特別是決定接受讓一橋慶喜任將軍輔佐一職。
由此,此前一直靜默、蟄伏的一橋慶喜,開始登上政治舞臺。
文久二年(1862)7月6日,一橋慶喜就任將軍輔佐。7月9日,鬆平春嶽就任政事總裁。
隨着一橋慶喜的上臺,“南紀派”和“一橋派”的對抗進入更加白熱化的新階段。
另一方面,“公武合體派”和“尊王攘夷派”的對抗也越來越激烈。
“航海遠略策”破產後,安靜了一段時間的長州藩,再度出招。
長州藩完全改變了此前的方針,從“公武合體派”轉爲完全遵照朝廷的意向,堅決進行攘夷的“尊王攘夷派”。主張大量重用激進的攘夷論者,廢棄與諸國簽訂的所有條約,再次鎖國。
爲了再度掌握政治的主導權,長州的態度愈發蒙上了激進的色彩。
文久二年(1862)8月初,恰逢島津久光提兵親上江戶,不在京都之時,長州藩藩主毛利敬親表現出強硬態勢。
他迎合朝廷,提倡極端攘夷論,主張“長州支持朝廷”。
如此一來,之前看似被島津久光驅逐或剿滅的志士,和那些隱藏起來的攘夷派下級武士和浪人們,都認爲“迎來了一位英明的主人”。
於是他們聚集在京都,與長州的武士們建立聯繫,整個京都都充斥着尊王攘夷的呼聲。
一個多月前以薩摩爲中心、在公武合體論上達成一致的京都,轉眼間發生了大逆轉,以長州爲中心的尊王攘夷論開始逐漸流傳開來。
島津久光於閏8月7日回到京都。
是時,以長州爲中心的攘夷論者不斷擴張,人們都支持這種主張。
此前被壓抑的京都町狀況突然發生180度的轉變,島津久光對此深感震驚。
然而再次壓制當下的局面已經十分困難。
而且島津久光認爲幕府已經接受了自己的所有條件,不久之後京都的局面就會轉好,因此也就暫且不管京都的情況了。
閏8月23日,他離開京都返回薩摩——之後的事態變化證明了他此時的想法錯得有多離譜。
備受“一橋派”推崇的一橋慶喜和鬆平春嶽,還是有點本事的。
他們在分別就任將軍輔佐和政事總裁之後,以雷厲風行的速度主導、開展了一系列的改革措施。
一,爲了凸顯朝廷的威嚴,廢棄了過去將和宮稱爲“將軍御臺所”的規定,而直接稱其爲“和宮”。
二,過去由幕府任命的京都御所的九門警備轉而聽命於朝廷,也就是說,朝廷在沒有幕府許可的情況下,也可以動用駐紮在京都的薩摩、長州等警備力量。
三,由於大名們提出每兩年前往江戶參覲交代有些經費緊張,於是改爲每三年一次。
另外,此時已無必要再勉強諸位藩主將妻子兒女作爲人質留在江戶藩邸,因此便讓他們各回各藩去了。
此外,還廢棄了諸多幕府爲展示威嚴而特意設置的繁文縟節。
江戶這邊穩步地展開着諸多改革措施,反觀京都方面……愈來愈混亂。
長州藩旗幟鮮明地宣佈支持尊王攘夷運動之後,尊攘志士、想要渾水摸魚撈上一筆的爛人、“公武合體派”的探子一窩蜂地涌進京都。
殘酷的刺殺行動,連日連夜地在京都的大街小巷不斷髮生。
薩摩藩的田中新兵衛、中村半次郎;土佐藩的岡田以藏;肥後藩的河上彥齋等“尊王攘夷派”的傑出劍客們,四處刺殺“公武合體派”的支持者。
文久二年(1862)7月20日,九條家的島田左近被殺害,首級曝於四條河原。刺殺者據說是示現流高手:田中新兵衛。
這是一個開端。
由此,刺殺“公武合體派”與開國派人士的暴行不斷出現。
8月27日,井伊直弼的心腹長野主膳被殺害。
閏8月20日,越後的攘夷論者本間精一郎討好公家,收斂金錢,因這一背叛行爲,他也慘遭毒殺,被田中新兵衛和岡田以藏所殺。
閏8月29日,在安政大獄中負責押送攘夷論者的捕吏文吉被岡田以藏絞殺。
【注·安政大獄:井伊直弼當上大老後,迫害“一橋派”人士的政治事件,牽連者達到100人以上】
9月23日,在安政大獄中有“惡鬼”之稱的京都町奉行所的與力、同心共4人被殺。
10月9日,平野屋壽三郎、煎餅屋半兵衛等商人,因在貿易中謀求不正當暴利而被曝屍街頭。
11月15日,長野主膳的小妾村山貴,曝屍三條大街街頭。同日,村山貴之子也被殺。
就這樣,“尊王攘夷派”的暴行不斷擴大化、氾濫化。
從原先的只殺“公武合體派”的公卿、武士,到而今的連普通百姓、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也不放過,哪怕只是說錯一句話,或是單純的看你不順眼,都有可能招致殺身之禍。
幕府閣僚集體認爲必須早日平息京都的血雨腥風。
因此,幕府於閏8月1日決定——僅京都所司代遠遠不夠。新設“京都守護”一職,其職擁有指揮京都所司代、大阪城代、附近大名的權力,由會津藩藩主鬆平容保擔此重任,請他平定京畿的動亂。
說起這個鬆平容保,青登跟他還挺有緣分的。
萬延元年(1860),是時因參覲交代而留在江戶的鬆平容保,爲鼓勵年輕武士們積極習武,出資舉辦了一場只允許劍術新手參加的劍術比賽——青登在此次比賽裡一舉奪魁。
鬆平容保的沉穩幹練的模樣,給了青登很深的印象。
既忠心又有強大實力的會津藩,堪稱目前幕府最值得依靠、信賴的盟友。
臨危受命的鬆平容保,親率1000名會津藩兵南下進駐京都,在黑谷金戒光明寺設置本陣,以“王城守護者”之名義正式與“尊王攘夷派”的暴動分子們對立。
島津久光雖離開了京都,但薩摩藩的勢力卻沒有撤出京都,薩摩藩的上千藩兵依舊駐紮在京都。
如此,京都一隅出現了“三國鼎立”的勃勃生機、萬物競發的景象。
“尊王攘夷派”、和持尊攘論的公卿們結爲同盟,間接把控了朝廷的長州藩。
“公武合體派”、忠於幕府的會津藩。
同爲“公武合體派”、但是隻顧自身利益的薩摩藩。
三股勢力各懷鬼胎,相互對峙。
京都的空氣飄滿強烈的火藥味,局勢一觸即發。
明眼人都能看出:幕府在京都的力量似乎太薄弱了一點,鬆平容保獨木難支。
於是,就在近日,有幕府閣僚提出:再派一員強人領兵西進,鎮撫京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