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動的刀芒。
凌亂的月影。
迎面而來的暴風。
高高飛揚的塵浪。
左來右往,豪劍閃耀。
不斷交相轉換的進攻和防禦。
榻榻米搖搖欲墜般的吱嘎聲。
充滿四周的劍痕侵蝕、破壞着一切。
處處出示超乎常理的力量。
食人惡鬼撐開雙臂。
空中頓時出現耀眼的銀光。
震撼大氣的衝擊傾注而下。
劍壓在迫近。
怒目金剛靜靜把刀架在身前,釋出毫不遜色的攻勢。
衝擊與鏗鳴響徹天地!
勢、刀光、殺氣,舞動於二人之間!
攻擊、防守、衝鋒、碰撞、廝殺……金碧輝煌的清水塔上,充塞氤氳於天地間的蒼茫月色中,人與刀不斷奔走、跳躍、發出閃光。
樓下反覆響起房樑不堪重負的“吱呀”聲,灰塵撲簌簌落下。
短促的怒吼、粗重的喘息、沉悶的足音、利刃的摩擦,讓人清楚地感受到兩條壯烈生命之間的激烈碰撞。
這已不是凡人所能介入的場合。
這是怪物間的決一死戰!
他們忽而衝向彼此,忽而拔足分開;忽而疾速奔走,忽而佇立不動。
他們有時像晨曦的薄霧,忽隱忽現,這個瞬間明明還在此地遙相對峙,下一個瞬間就已消失在黑暗中,等再看見他們時,他們已再度戰作一團;有時又像天上的落雷,不鳴則已,一鳴便撼動九天!
這場戰鬥,不再是一邊倒的“壓制與被壓制”,而是真正的“勢均力敵”。
他們真如兩頭怪物一般,不知疲倦地周旋、衝撞、交鋒,亮出尖齒、掄起利爪,各自咬住、打向對方,四處飛散的鮮豔血沫融進飄渺的月色中。
生命的脆弱於此刻展現得淋漓盡致。
他們的體力、生機,被銳利的刀鋒一點點地削下。
誰都有可能勝利。
誰都有可能死亡。
在這瞬息萬狀的修羅戰場中,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唯有義無反顧的搏殺不變。
唯有百折不撓的意志不變!
……
青登踏步向前,右上段起勢,使出袈裟斬,猛劈羅剎的肩膀。
羅剎飛身跳開——他後躍的腳步裡藏有下一招的起手架勢。
不過眨眼的功夫,他便改躲爲攻,以青眼構式斜指青登的臉,接着以風捲殘雲之勢,橫向疾掃青登的胸膛。
電光火石之間,只見空中閃過兩道瑰麗的紫光。
鐺!
鐺!
青登的第一刀化解了羅剎的攻擊,第二刀則是重重襲向羅剎的脖頸。
那雷霆萬鈞的力量,那虎虎生風的刀速,讓對手都忍不住發出驚歎。
然而,羅剎的回防速度,實在是快得匪夷所思。
其掌中的長陽正宗像瞬移一樣,瞬間折返回其身前,遊刃有餘地擋住青登的斬擊。
自己頗有信心的攻擊失效了……青登並未因此氣餒,而是立即遞出追擊。
他輕輕扭身,變換架勢,側身斜斜探出左肩,改採右下段架勢,接着以腳掌黏住地面的步法傾身砍向羅剎。
眨眼間,毗盧遮那的刀鋒就到了羅剎的眼前。
羅剎不慌不亂地將掌中刀從下往上地猛然一揮,勢如破竹。
雖然崩開了毗盧遮那,可青登的這一擊實在是過於迅猛,羅剎的左手背還是被劃傷了,血珠汩汩流出。
就像是被沸水給燙到了一樣,羅剎飛身跳開,拉出間合——這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一瞬過後,兩人再次白刃相搏。
羅剎的後腳卯足勁兒,一蹬地——嘭——的一聲,猛地挺立腰身並像一支射向天際的利箭一樣騰空而起。
那充滿爆發力的秀頎身軀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
高舉過頂的刀,遮住了月光,巨大的陰影投射在青登的身軀上。
面對彷彿自山巔疾砍而下的這一刀,青登沉下腰身,揚起雙臂,出刀迎擊。
重重相撞的雙刀,激盪出吹亂雙方頭髮的氣浪。
青登本想就這麼將羅剎擊飛出去,可事與願違。
縱使身處半空,腳下沒有任何借力點,羅剎也不是這種程度的招數所能應付的存在。
他的身子僅不着痕跡地微晃兩下,便穩穩地落回榻榻米上。
在落地的下一瞬間,他的身體倏然前傾。
緊隨其後的是咬向青登的斬擊,刀的軌跡划着弧形迫近青登的面門。
青登閃身躲開,同時挺身上前,揮刀直劈羅剎的胸部。
卻在這個時候,就在這電光石火的瞬間,羅剎的身形突然從青登的視野裡消失了——羅剎猛地彎下雙膝,背部直接貼到榻榻米上,藉助慣性擦過地面,以滑鏟般的姿勢穿過青登的兩腿之間。
在二人的身影重合在一起的那一剎,他猛然一喝,掌中刀“咻”一聲發出細微的響聲,朝青登的下盤橫掃過去。
就憑羅剎的力量,就憑長陽正宗的鋒利度,這一擊若砍實了,青登的雙腿絕對會被斬飛。
值此九鼎一發之際,青登展現出敏捷得不可思議的反應速度。
只見青登的腿隨身動,身隨心動,旱地拔蔥般躍起,像一隻大鳥一樣從羅剎的頭頂上飛了過去。
不過,雖然保住了雙腿,但青登的左小腿還是被刀光擦到。
袴管裂開,一條2寸長的裂縫慢慢綻開,血線慢慢浮現。
落回地面後,青登蹬了蹬左腳——痛歸痛,但並不影響動作。
這種不影響動作,卻又能着實感受到痛楚的傷口,對青登而言,實在是恰到好處。
“狂戰士+4”,發動!
霎時,青登感到體內的氣力更充盈了些。
情緒愈發昂揚的他,變換架勢,揚起刀尖,像飛燕一樣傾身向前,被拉成一抹殘影的刀尖擊向羅剎的身軀。
羅剎輕輕將身子後仰,躲開這一刀。
卻在這個時候,青登猛地伸出左手,抓向羅剎持刀的右腕——他欲圖以擒拿技巧控制或直接卸掉羅剎的刀。
眼看青登的手指即將勾中目標,不料羅剎的動作極靈活,他及時地後撤半步並將雙臂和掌中刀收攏至胸前,分毫不差地精準避至青登的指尖之外。
雖抓了個空,但總體而言,青登的目的達到了。
他的這一招,既是其寄予厚望的殺招,也是其爲後續招式做鋪墊的虛招!
說時遲那時快,青登的高大身軀倏然下沉,以單膝跪地的姿勢把手中刀斜着划向羅剎的側腹。
羅剎的瞳孔驟然一縮。
爲了躲開青登適才的“鐵爪突襲”,他現在的身體姿勢非常不妙。
這樣的姿勢……根本無暇閃避。
不得已之下,羅剎只能硬着頭皮劈出袈裟斬,試圖壓住青登的這一刀。
這場交鋒尚未正式開始,其勝負便已見了分曉。
因爲是倉促間展開的防禦,所以羅剎的架勢很不穩,右膝往前頂,下身探出去了,可上身卻忘在了後頭。
隨着一道並不算利落的鏗鳴響起,刀路發生些許偏移的毗盧遮那貼着長陽正宗的刀鋒,划向羅剎的右腋下。
撲哧!
一小塊血肉模糊的碎肉橫向飛出——羅剎卻連哼都沒哼一聲。
他揚起目光,注視面前的青登,眸中閃爍着詭異的狂熱,兩隻嘴角向兩邊延伸,似有似無的笑聲從嘴角裂開的縫隙之中鑽了出來。
如此表情……像極了正瘋狂獰笑的小丑。
剎那間,他展開反擊!長陽正宗從下往上猛然一挑,刀勢銳不可當,正中青登的左肩。
青登感覺自己就像是被一條很柔韌的、不僅帶有許多尖刺,而且還吸飽鹽水的皮鞭給抽中了一樣,劇痛鑽心。
不過彈指的功夫,長陽正宗的刀鋒,再度迎面飛向青登。
然而,就在同一時間,紫色的刀光也在空中一閃而現——
鐺!
毗盧遮那、長陽正宗——一紫一赤的兩把刀在半空中重重相撞。
二人的刀鐔架在一起,力沉腰間,展開角力。
對方發一分力,自己這邊也頂上一分力,互不相讓。
就這樣,他們拉也不是,推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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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沉不住氣地勉強推拉,勢必是心浮氣躁者落敗。
兩人就這麼擺着架勢——隔着緊貼在一起的兩把刀,四目對視到現在。
他們的緊張對峙,使得四周的空氣都變得沉重起來。
大約10秒後……不知情的人肯定會以爲他們提前對好招了吧,隨着“鏗”的一聲響,青登和羅剎不分先後地往相反的方向卸力。
青登的刀與身體滑向東側。
羅剎的刀與身體滑向西側。
緊貼着交錯滑過的雙刀擦出無數火星。
當夜風追上他們的身影時,兩人的位置已然對調。
青登飛快地轉身,然而視野內卻不見羅剎的身影。
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覺得脖子後面有一股寒意。
黑暗中,令人窒息的殺氣如山崩般壓將而來!
大氣嗚動了起來,一陣冷風自青登的背後吹來。
在感覺到空氣微微一動的瞬間,青登本能地單膝跪地,扭過上身,斜向揮刀,朝身後的寒意砍了過去——這幾個動作幾乎是同時發生的。
飛鳥影子一樣的東西,徑直落向青登頭頂。
夜幕下只見火星迸濺,藉着瞬間的火光,青登看見了鋒利得可怕的雪亮刀鋒,以及羅剎那張仍獰笑着的臉。
照說書人的說法,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千鈞一髮之際”吧。
這要不是青登用刀擋住了這一擊,絕對是腦瓜子爆裂的下場。
羅剎的刀距離青登的鼻尖只有半寸不到,青登甚至能夠看清長陽正宗的山峰狀刃紋,二者的間距雖是一線之隔,卻已相隔天涯。
青登雙臂發力,使出一股狠勁兒,推開正壓着他身體的刀。
羅剎順勢後躍,像貓一樣輕盈地飛回進彷彿被墨水浸染的黑暗之中。
他應該是想借黑夜來隱藏身形吧,畢竟昏暗對移動很有利。
但對於擁有“夜視”的青登來說,他的這點小技倆根本卵用也沒有。
青登目光如電,馬上就鎖定了羅剎所在的方位,雙足狠踩地面,身體騰空躍起,掌中刀呼嘯着直奔羅剎天靈蓋。
迎面飛來的斬擊,並未引起羅剎的驚慌,他沉着地向後仰身,可青登還是感覺砍中了對方。
羅剎藉着後仰的勢頭,一口氣連撤兩步,接着馬上停住,腰身蓄力,然後將蓄好的這些氣力一口氣釋放出來,飛跑着撲向青登。
明明都已是氣喘吁吁、遍體鱗傷了,可羅剎的刀卻依舊蘊含着絕不可小視的威能。
青登毫不示弱地迎面攻上。
撲哧!
兩道血箭不分先後地飆濺而出。
青登砍中羅剎的腰腹。
可與此同時,羅剎的刀也劃過青登的胸膛。
青登先是感覺胸口一涼——這是衣服被割爛了,冷風灌進他的胸口。
緊接着,劇烈的疼痛以他的胸間爲中心,慢半拍地傳遍其全身。
無暇查看傷口,青登調整身體架勢和刀刃的朝向,對面前的羅剎補上一擊。
羅剎也採取了相似的舉止,他沒有去看被砍傷的腰腹,他同樣也是以最快的速度揮舞掌中刀,放出新的招數。
就像被吸在一起似的,二人的身影再度重合。
羅剎咳出一大口血——他的腰腹又捱了一刀。
青登覺得身上哪裡被砍中了,但因爲較之先前所受的傷害,這次的傷痛實在是不值一提,所以他竟沒什麼感覺。
置身於必須得繃緊全身神經、絕不能犯半點兒錯的激烈戰場,別說是查看傷口了,連眨眼、呼吸的餘暇都沒有。
自決鬥開啓以來,青登已有好多次因精神的高度集中而不慎忘記眨眼、呼吸。
直到雙眼痠澀、兩肺憋得悶痛,他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羅剎那邊也是差不多的狀況,他忘記眨眼、呼吸的次數,並不比青登少。
戰至現在,不論是青登,還是羅剎,都無法再像剛開始那樣運足如電。
他們都沒有力氣跑動了。
於是乎,他們的戰鬥慢慢變成而今的站樁互砍。
你砍我一刀,我還你一劍。
時而成功彈開對方的攻擊,時而動作慢了半拍,又被削了點血肉。
十分單調的攻防戰……但交戰烈度依舊令人毛骨悚然!
兩道摻有血光的刀芒閃爍不停。相較之下,縈繞在他們身周的疾風,倒也顯得有些遲緩了。
原本散發着淡淡清香的整潔榻榻米,已有6成以上的區域被濺染上血污。
正常來說,如此大量的失血,就算不當場休克,也理應失去行動能力纔對。
青登之所以還能猶有餘力地戰鬥,除了“強精+1”、“元陽+1”等舊有天賦帶來的體能加成之外,最主要的原因當屬仍處在發動狀態中的“逆轉之龍”。
“逆轉之龍”的天賦效果,使青登的身體機能得到全方位的提升,其中自然也包括細胞活力、對傷痛的耐受程度。
反觀羅剎……跟青登相比,他的傷重程度、失血度,完全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然而他卻仍能站得好好的,仍能露出笑容,仍能劈出可以將人類的肉體輕鬆劈成兩截的重斬。
從外表上來看,他的精神狀況似乎還比青登更好一些,着實是令青登頗感震驚。
青登所受的傷害,早就超過“狂戰士+4”的極限。
他現在就算是受上再多、再重的傷,也不會再獲得戰力加成,只會讓他愈來愈虛弱、愈來愈疲憊……
就在這場不知何時纔會結束的“站樁互砍”持續了不知多長時間的時候——
“呼……呼……呼……呼……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羅剎猛然一喝,伴隨着這聲野獸般的吼叫,他將手中的白刃,朝青登站立的地方斜掃過去。
換作在平時,這只不過是青登閉着眼睛都能躲開的簡易一擊——經歷如此艱苦的血戰,縱使強如羅剎,也已筋疲力竭,瀕臨極限。
然而……很不幸,身體同樣瀕臨極限的人,並不只有羅剎。
在感知到空氣微微一動的瞬間,青登便已本能地側身閃避,但早已累極的雙腳慢了半拍……
撲哧!
當頭劈下的刀刃,斜向掠過青登的上身。
“咳……!咳咳……!”
青登不由自主地咳出一口濁血,雙腳踉踉蹌蹌地往後退了幾步。
“仁王,怎麼了?”
羅剎扯動嘴角,“呵”地嗤笑一聲。
“你沒力氣了嗎?”
“沒力氣……?”
青登口中嘟囔。
“你說誰啊?!”
他昂首挺胸,飛身向前,回到自己適才所站的地方,藉助前衝的勢頭,往上揮刀。
撲哧!
這次換羅剎趔趔趄趄地後退了。
“我看你纔是那個已經沒有力氣的人吧?”
“呵……你可真敢說啊……”
羅剎吐掉嘴裡的血沫,大步向前。
青登配合着羅剎的步伐,也朝前進。
二人的刀,又揮了三次。
第一次,雙方的攻擊都落了空。
第二次,兩人的身體雙雙濺出鮮血。
第三次,就像被彈開一樣,青登和羅剎同時後退,拉開間合。
“呼……呼……呼……呼……唔呃呃……!呼……呼……”
“哈啊……哈啊……哈啊……哈啊……咕噗!咳咳咳!哈啊……哈……”
二人擺出相似的姿勢——以刀拄地,支撐身體。
“你可……真夠耐打的啊……”
羅剎聞言,咧開嘴角。
“哼……你也不遑多讓啊……如何?你還有力氣揮刀嗎?”
“這就不勞你費心了。”
青登舉刀迴應羅剎。
“很好……今夜果然是個愉快的夜晚……!”
說着,羅剎深吸一口氣,抑住疼痛,站起身來,面向青登,慢慢改變位置。
青登見狀,頓時明白了羅剎的意圖。
他默然無言地側移腳步,在同對方保持一定距離的前提下,跟羅剎一起走向房間的正中央。
他們的西側,是爲了方便羅剎觀賞美景而特地挖空牆壁的望臺。
月光毫無阻礙地自西面照來,將他們的臉照得忽明忽暗。
沉沉的夜幕、稀疏的星星、以及那輪高掛於天際的弦月,統統變爲陪襯兩名劍士的背景!
“來吧……決一勝負!”
羅剎沉下腰身,長陽正宗的銀亮刀身隱回鞘中。
“放馬過來!”
青登一邊說,一邊翻動右腕,以倒握的方式,同樣也將毗盧遮那收歸入鞘。
刀鐔與鞘口輕輕地磕碰在一起,發出“咔”的清脆輕響。
就在雙方擺好居合架勢的下一瞬間,“勢”不受控制地從他們身上逸散而出!
再度相撞的兩股“勢”各自佔據房間的一端,分庭抗禮!
這場決戰總算走向最終局面。
食人惡鬼和怒目金剛一決雌雄的時刻,終於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