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孫子大人!早上好!”*4
我孫子方一出現,那4名哨兵便齊齊站定,向我孫子躬身行禮。
我孫子沒有任何架子地向哨兵們揮了揮手:
“你們好~你們好~~守門辛苦了~~”
雖然與我孫子忠太郎只有一面之緣,但青登對這位風評良好、與人親切的“天才偵探”的印象還是很不錯的。
“我孫子君,貴安。”
青登主動與對方寒暄。
“仁王,貴安~真巧啊,居然能在衙府的大門外偶遇到您~~”
而我孫子也很熱情地予以青登迴應。
“哎呀呀,真是時間飛溯呢~~與您的不期而遇明明都是2個多月前的事兒了,但卻有種昨日纔剛與您見過面的錯覺。”
我孫子一邊說着,一邊擡動眼眸,將青登從頭到腳地掃視了幾遍。
“仁王,這套番隊長的制服和您很襯呢~~”
“謝謝誇獎。”青登含笑道。
這個時候,哨兵們覈驗完了青登的身份,確認眼前之人就是他們火付盜賊改新任的三番隊隊長。
“橘大人!”*4
哨兵們一邊將印籠等物交還給青登,一邊以像是提前彩排過一樣的默契度,音調齊整地向青登恭聲問好。
“仁王,一起進去吧?”
我孫子朝哨兵們身後的衙府大門努了努嘴。
“過多一會兒,黑澤大人與大久保大人要在議事間內,爲您舉行一場簡易的‘歡迎會’~~”
“您初來乍到,對這座大宅子的內部構造一定很不熟悉吧?我正好能給您引引路~~”
我孫子口中的“黑澤大人”、“大久保大人”,所指的自然便是火付盜賊改當前的2位總指揮官:黑澤篤之跟大久保忠董。
青登人生地不熟的,有個人願意來給他帶路,他自是求之不得。
所以青登沒做多想就輕輕地點了點頭:
“謝謝,那就有勞你了。”
“哈哈哈,您客氣了~走,跟我來吧~~”
我孫子領着青登,二人一前一後地跨過門檻,向衙府的深處挺進。
火付盜賊改與奉行所“三回”相比,二者的另一處大不同,那便是後者沒有嚴格的服裝要求,與力、同心、岡引們想要穿啥就穿啥。
而前者上至總指揮官,下到普通的同心,都需在奉公時將官府下發的制服穿戴整齊。
儘管隨着級別的不同,火付盜賊改的將兵們的制服樣式也會有所改變,但顏色卻都是統一的黑色。
因此,在跟着我孫子進到火付盜賊改衙府的內部後,青登就看見許多“黑衣人”在走廊、庭院等地往來穿梭。
所有與青登、我孫子擦肩而過的“黑衣人”,無不駐足向青登身旁的這位年輕的一番隊隊長行禮問好,並朝青登這位陌生人投去惑然的眼神。
就在這時,青登忽地聽到一串孩童的歡笑聲。
青登循聲望去——只見在他2點鐘外的方向,有2位分別身穿黃、粉色的漂亮和服,年紀看上去都只有7、8歲上下的小女孩正在開心地玩繡球。
這2位小姑娘的不遠處,恰有3位士兵一臉嚴肅地站着崗。
軍事重地裡出現2位身穿精美服裝的小女孩,而且這倆孩童還捧着顆繡球在那玩耍……這副景象,怎麼看怎麼覺得怪異。
我孫子注意到了青登的視線,他擡眸看了眼那倆小女孩後,道:
“那倆孩子是黑澤大人的女兒:阿時與阿結~她們很活潑,經常在衙府的四周亂跑亂鬧~~”
“您之後應該會頻繁地與她們碰面,所以您可以趁着現在這個機會,事先記住她們的臉與名字~~”
黑澤大人的女兒——聽到我孫子的這句解釋,青登立即面露了然之色。
火付盜賊改的衙府是不固定的,現任的總指揮官是誰,那誰的家就會被充作火付盜賊改的衙府——此項規定,常常使得火付盜賊改的歷任總指揮官及其家屬,不得不與一幫兇神惡煞的“黑衣人”同吃同住。
火付盜賊改現在的衙府,是現任總指揮官之一的黑澤篤之的家。
因此在這個地方撞見黑澤篤之的家人,倒也合情合理。
“仁王,看見那邊那座剛塗了新漆的宅子了嗎?那座宅子是黑澤大人的家屬們居住的地方,我們不得隨意靠近~~”
“然後……那邊那座正在向外冒炊煙的房間是廚房~~”
我孫子一面給青登帶路,一面熱情地幫青登介紹衙府的內部構造、房間佈置。
青登全程認真地聽着。
但在中途,在猶豫了幾番後,青登終於忍不住地出聲打斷了我孫子的話音:
“那個……我孫子君。”
“嗯?怎麼了?”
“你其實……並不需要特地對我以‘仁王’相稱。”
青登露出帶着幾分無奈之意的微笑。
“你可以用更自然的稱呼來喚我,你直接叫我‘橘’就可以了。”
“哎呀~‘仁王’這個叫法,我還挺喜歡的呢~音節既短又有力~~行吧,既然您更喜歡‘橘’這個稱呼的話,那我之後就稱您爲‘橘君’吧~~”
“橘君,我們差不多要到議事廳了~等會兒您應該會碰上很多對你擺臭臉的人,所以您要做好心理準備哦~~”
“對我擺臭臉?”青登怔了一怔,隨後換上半開玩笑的語氣,“怎麼?很多人不歡迎我嗎?”
我孫子轉過臉來,與青登四目相對的同時,露出耐人尋味的笑容:
“您說對了。就我所觀察到的,有相當一部分人對於您的到來,並不持歡迎態度~~”
相當一部分人——聽到這串字眼,青登向我孫子揚起詢問的視線。
這個動作,這個眼神,是“能跟我詳細說說,都有哪些人敵視我?”的意思。
讀懂了青登眼神意思的我孫子,雙手叉腰,沉吟起來。
“嗯~在背後說人壞話似乎有點不太禮貌……算了,也罷~反正我也很討厭那幾人,所以就跟你詳細說道說道吧~~”
“就先以五番隊隊長木村數馬爲例好了——所有番隊長裡,就數他對您的到來最爲牴觸~~”
“遙想當初,他在聽聞一直空缺着的三番隊隊長之位將要由您來頂替之後,可謂是暴跳如雷啊~一直嚷嚷着什麼‘怎能將番隊長之位交給這種人!’、‘與這種人爲伍,真是我的恥辱!’~~”
青登聽罷,不解地問:
“他爲何對我有着那麼大的意見?我的記憶若沒出錯的話,別說是與他有舊仇了,我連他的面都沒見過。”
“他一直以自己2000石家祿的旗本門第爲傲。”
“好吧,我明白了。”
青登嘴角微抽。
我孫子這簡單的一句話,就將木村數馬爲何會敵視青登的緣由給道清了。
1個多月前的9月10號……即在決定跟隨天璋院學習弓術的那一天,天璋院給青登詳細地釐清了一遍他在入職火付盜賊改後,所可能遇到的種種麻煩事兒與麻煩人物。
青登沒想到:還真讓天璋院給說對了——他還真就在火付盜賊改內碰上“血統論”的篤信者了……
“除了木村數馬之外,六番隊隊長火阪元藏對您的敵意也很大~~”
“這位又是怎麼回事?他也以自己的血統爲傲,蔑視我這個‘原御家人’嗎?”
“那倒不是~火阪元藏是個善妒的‘紅眼人’~~”
我孫子搞怪地擡起雙手,將自己的一對眼睛撐得老大。
“他屬於‘寧肯自己倒黴,也不想看到他人走運’的那種人~~”
“誰若走大運了、誰若賺大錢了、誰若升官了,那誰就是他的敵人~~”
“啊~順便一提,火阪元藏是咱們火付盜賊改目前年紀最大的番隊長~~”
“他前不久剛過43歲的生日。”
“不知是不是因爲自己是靠着苦哈哈地熬資歷,才總算是熬到了如今的地位,所以他最憎恨那種年少有爲的的精英才俊~~”
說到這,我孫子特地一邊聳肩,一邊歪過腦袋,瞥了青登一眼。
“除了我上述的這二位之外,七番隊隊長土田正意、八番隊隊長風間信義還有咱們的老大之一:大久保忠董,您也要多加註意一點~~”
“這3位又是啥情況?他們是鄙夷我的家世門第,還是又是見不得他人好的‘紅眼人’?”
“都不是~這仨人的情況,各有不同~~”
“土田正意並不對你抱有強烈敵意,但他卻是木村數馬的狗腿子~~”
“他這人沒啥大本事,只有溜鬚拍馬的功夫相當一流~~”
“木村數馬除了出身自有着2000石家祿的旗本家庭之外,其妻子還是江戶的某個大商賈的女兒~~”
“聽說他母親還跟現任的老中首座:安藤信正是親戚關係~~”
“雖說木村數馬這樣的家世,放眼藏龍臥虎的江戶並不算什麼~~”
“但對土田正意這種‘空有一個旗本名頭,實際上整個家族都沒什麼大能量’的傢伙而言,木村數馬已經屬於那種高不可攀的大權貴了~~”
“所以爲了討好木村數馬,土田正意經常與木村數馬廝混在一起~~”
“木村數馬說往東,土田正意就絕不向西~~”
說到這時,我孫子嗤笑了一聲,換上嘲諷的口吻。
“木村數馬哪怕指着塊煤炭,說這是白的,土田正意也會忙不迭地奉承‘是的是的!木村大人您說得對!天底下所有的煤炭都是白的!’~~”
“至於八番隊隊長風間信義,他這人有個毛病,那就是貪財。”
“他一方面利用職權之便,瘋狂地貪污錢財,一方面又在奉公之餘,經營起了若是有門路的話,將會相當暴利的木材生意~~”
“一手貪污,一手經商……呵~不得不說,風間信義在‘如何搞錢’這一領域裡,實屬一等一的好手~~”
聽到這,青登忍不住插話進來:
“這種貪財之人,爲何要敵視我?他跟我之間應該沒有任何的恩怨關係吧?”
“別急~您聽我說完~~”
我孫子攤了攤手。
“還記得我剛纔說過的話嗎?木村數馬的妻子是江戶的某個大商賈的女兒。”
“而風間信義恰好就與木村數馬的岳父有着較密切的生意往來。”
“因此,風間信義雖不會像土間正意那樣恨不得拉上全家人一起去舔木村數馬的腚眼子,但他跟木村數馬的關係也算是親近。”
“姑且也可以將他跟木村數馬、土間正意算作是一夥人~~”
“木村數馬那麼討厭您,您猜猜看風間信義會以什麼樣的眼光來看待您?”
“至於最後的大久保忠董,之所以讓您也順便多注意下他,箇中緣由就比較簡單了。”
“他欠了木村數馬……不,準確點來講,是他欠了木村數馬的父親一個大人情~~”
“爲了償還這份人情,我想大久保忠董一定會很樂意答應木村數馬的一些並不難辦的‘簡單請求’的~~”
在說到“簡單請求”這個詞彙的時候,我孫子在特地加重語氣的同時再度轉過臉,送給青登一段意味深長的眼波。
“……哈……”
在我孫子總算是做完他的這一大串“科普”的下一瞬,青登無意識地脫口發出聲音。
“我的這些同僚……對我還真是一個賽一個地‘熱情’啊……”
一個“血統論”的魔怔支持者。
一個見不得人好的紅眼怪。
一個趨炎附勢的馬屁精。
一個貪財愛財的幫兇。
一個欠了“血統論”魔怔支持者重要人情的當頭上司。
基本上,大半個火付盜賊改的管理層,都與青登有着或直接或間接的利益衝突。
論官場環境,似乎比我當時以“呆頭登”的身份初入的北番所“三回”還要惡劣啊……青登心想。
青登隱隱之中,已有這樣的預感——自己右遷後所得的這條嶄新官途,其前程只怕將要遠比他原先所預想的要“精彩”得多啊!
我孫子從剛纔起,就一直在大大方方地觀察青登的面部神情。
“橘君,這麼多人對您有成見,您對此似乎並不感到害怕呢~~”
事實確如我孫子所言。
不論是在聽我孫子的講述時,還是我孫子的話音落盡後,青登的神情全程淡定。
一副絲毫不將我孫子的話……不將木村數馬他們當回事的模樣。
“啊?這種事情有啥好害怕的?”
青登以一種像是在說什麼理所當然的真理的平靜口吻,緩緩道:
“就算我感到害怕、緊張,也無濟於事吧?”
“難道我露出害怕、緊張的神情了,那些人就不會敵視我了嗎?”
“總而言之——不論他們日後對我採取什麼樣的態度,我見招拆招便是。”
“反正如果他們若敢惹毛我……我有的是辦法對付他們。”
咔嗒!
說罷,青登以一種“無意識”的動作,擡起左手搭上定鬼神的刀柄。
金屬製的刀鐔被碰響,發出巨大的響聲。
“哈哈哈!”
我孫子掃了眼青登腰間的定鬼神,隨後仰頭大笑了幾聲:
“橘先生,您難道想直接動刀子砍他們嗎?”
“這可不行哦~您的這個玩笑開得有點過頭了呢~”
“您若是砍死了他們,我可就得出馬抓您了~不到萬不得已,我可不想與您爲敵~~”
說罷,我孫子轉過臉,不再去看青登。
我孫子這樣的舉止,使得他錯過了一幕別開生面的景象——青登在聽完他上述的那段話後,露出了一抹充滿別樣韻味的微笑……
……
……
此時此刻——
火付盜賊改衙府,議事間——
“喂,你們知道嗎?聽說那個橘青登玷污過許多民女!”
一道粗橫的嗓音,從議事廳內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