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雖千萬人吾往矣【爆更1W3】
給不能吃蘿蔔的牛取名“蘿蔔”……佐那子的心裡覺得有些怪異,但也沒有多說什麼。
畢竟給自己的坐騎起啥名,完全是青登的自由,佐那子她一介外人,也不方便對此說三道四。
方纔在和老農道別之前,青登有順口問了句蘿蔔的年紀。聽老農所說,蘿蔔是剛過3歲的壯年公牛。
哪怕是青登這種對養牛一竅不通的人,也能從蘿蔔的體型中看出這頭大黑牛在它這簡短的3年牛生中,被餵養、照料得多好。
體型壯碩、結實,四蹄隱約可見一條條清晰的肌肉線條,力氣很足,哪怕是馱着青登、佐那子這倆成年人仍跑得飛快,速度完全不比一般的馱馬要慢多少。
而且性子還特溫順,青登只需要輕輕拽一拽手裡的繮繩,蘿蔔就會乖乖地轉向,從不違抗青登的命令。跑得也很平穩,縱使沒有鞍也沒有鐙,青登他們也依舊坐得相當安穩。
“沿着這條街道走到底,然後往右轉,能見到一條很隱蔽的小道,進入那條小道後再一路走到底,就能進入我所說的那條通往居留地的捷徑。”
用很優雅、淑女的姿勢側坐在青登身後的佐那子,不斷地發出一條條清晰的指示,給青登引路。
“你剛纔所說的那條小道,蘿蔔進得去嗎?”青登低下頭瞟了眼蘿蔔的肩寬。
江戶的街町裡遍佈着大量讓人去走都會覺得窄得不行的小巷小道。
“進得去。”佐那子以篤定的口吻說,“那條小道雖不算特別寬,但容納這頭牛……容納蘿蔔進出卻是綽綽有餘。”
“那就好。”
爲青登指完這段進入捷徑前的路程後,佐那子閉上了嘴,安靜了下來。
因佐那子的安靜,靜謐頓時將正騎在牛背的一男一女給包圍,傳入二人耳中的聲音,只剩蘿蔔的奔跑聲、喘氣聲,以及從二人的身旁呼嘯而過的風聲。
不過,說來也奇怪。
明明現在二人都沉默着,誰都沒有在說話,但瀰漫在二人之間的氛圍,卻沒有一點兒尷尬的氣息。
只有一種奇特的安定感,支配着二人之間的氣氛。
直到蘿蔔載着二人跑完了它蹄下的這條寬敞街道,青登依循着佐那子的指示將繮繩往右拉扯,蘿蔔照着青登的牽引進行右轉彎後,佐那子她那如銀鈴般的悅耳聲音,纔再次掌控青登的耳畔。
“……橘君,今夜……真的是非常謝謝你……”
無需任何的講解、註釋,青登也知道佐那子所說的這句“謝謝你”,是在謝他什麼。
趁着蘿蔔正平穩地朝前跑,青登轉過頭向後看。
側坐在他身後的佐那子,與他維持着約一個拳頭寬的間距,兩條修長美腿併攏,腰桿挺得筆直,左手靜靜搭放在雙腿上,右手扶着牛背,哪怕是濃郁的夜色也絲毫遮掩不住她那如凝脂般的俏臉所散發出的誘人白玉光澤,垂至腰間的纖長馬尾隨風飄揚,好不美麗。
佐那子原本一直用着宛如遙望遠方的眼神,緊盯着左側飛速朝後退去的街景。
大概是感受到了青登的視線,佐那子美目一轉,和青登視線相對……然後在下一個瞬間,佐那子迅疾地將視線收回,主動退出了與青登的對視。
“……不用客氣。”青登輕描淡寫地微笑着,“佐那子小姐伱平安無恙就好。”
青登將目光轉回到身前。
“雖然現在才問,似乎有點晚了……佐那子小姐,你爲何會突然來協助我,幫我指明通往居留地的捷徑呢?”
佐那子像是早就料到了青登會這麼問而早早地備好了回答,青登的話音剛落,她便不假思索地用平靜的語氣回答道:
“我可不是那種‘遭人欺負了也不還手’的老好人啊。”
“我遭到了討夷組那麼多的‘照顧’,不設法回敬他們一下的話,我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哪怕只有一點也好,我想盡可能地給予討夷組一些回擊,給討夷組找點麻煩。”
“而且……我也實在是無法對討夷組打算火焚居留地這種行爲坐視不理。”
佐那子原本靜靜搭放在雙腿上的左手緩緩收緊。
“他們果然是一幫不可理喻的瘋子……他們難道就沒有想過火勢若是失控了,會有什麼樣的後果嗎……”
“雖然現在連路都走不好的我,應該是幫不上什麼大忙了,但我還是想盡我所能地爲阻止討夷組的暴行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
現在正值初夏,恰是一年下來火情最頻發、最容易失控的時期之一。
居留地的面積並不算小,這麼大一片街區遭到火焚且火勢不幸失控的話……整座江戶被燒燬都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情。
這可不是什麼危言聳聽,於一百多年前將江戶8成以上的區域給燒爲一片白地的“明歷大火”,其起火原因只是一隻着火了的女性和服袖子。
哪怕只是一隻着火了的女性和服袖子都能將江戶8成以上的建築物給燒燬……那就更別提是一整片着火的街區了。
佐那子的話音剛落,剛將視線收回到前方的青登,將腦袋重新轉回到身後,用一種頗有韻味的眼神看着佐那子。
“怎麼了?怎麼突然用這種眼神看着我?”佐那子朝忽然用這種古怪眼神看着她的青登發出適時的反問。
“沒什麼,就只是突然於剛剛發現……雖然我和佐那子小姐已經認識蠻長時間的了,但我對佐那子小姐一直不是很瞭解呢。”
“就在剛纔,我對佐那子小姐你有新的瞭解了。”
話說到這,青登換上感慨萬千的欽佩語氣。
“我越來越覺得你們千葉家的家教,真是不得了。”
聽懂了青登的言外之意的佐那子,擡起纖手按住被風吹得直往她俏臉上拍的右鬢髮。
“我怎麼說也是武家之女。”佐那子淡淡道,“若是連抗擊奸邪的勇氣都沒有,那我還是趁早放棄習武爲好。”
“千葉家族的家教果然很不得了……”
或許是因爲現在的說話氛圍正好的緣故,受到此氛圍影響的佐那子在遲疑了一會兒後,朱脣再啓:
“……橘君,等會若是到了居留地,結果發現官府的隊伍還沒來,但討夷組的人已經開始發動襲擊了……你打算如何行動?”
“屆時,就麻煩你幫我照顧下蘿蔔了。”
青登的回覆……沒有半點猶豫與遲疑。
青登的回答實在是太快,完全是不假思索地說出來的,讓佐那子不禁因始料未及而面露詫異。
青登的回答雖簡短……但信息充足且明確。
“你想一個人對抗襲擊居留地的討夷組全員?”佐那子忍不住地用略有點失控、高亢的語調發出急快的反問。
“總不能就這麼什麼都不做地躲在一邊吧?”
青登一句話就將佐那子給噎了回去。
“就如佐那子小姐你剛纔所說的,任由討夷組這麼胡作非爲的話,只怕整個江戶都會被他們給毀了。”
“試衛館可是我現在唯一的棲息之所。”
“如果因爲討夷組的亂放火而導致火勢失控,連累試衛館也被燒了的話,我可接受不了這樣的結果。”
“更何況……”
青登的話音突然一頓。
呢喃了一句“更何況”後,一抹抹回憶之色在其雙頰上涌現。
一道有着頭靚麗淡金色長髮的嬌小身影,從青登的腦海裡閃過。
“……我還答應過某個住在居留地的小朋友:之後有時間會再來陪她玩。”
青登臉頰與嘴角放鬆下來……放鬆下來的面部線條化爲了柔和的笑意。
“我可不想食言呀。”
驚訝與震撼……以及像是聽到了什麼不得了消息的情緒出現在表情上。佐那子臉上佈滿了由各種情緒混雜而成的複雜神情。
她那本來是相當成熟冷靜的眼神,這時變得像是沒法聚焦一樣地芒乎。
她用着這種像是遙望遠方虛空的眼神,看着與她近在咫尺的青登高大的背影,朱脣微微翕動。
她像是想對青登剛纔的那番言論給予些許評價。
直到過去好一會兒,才終是聽到了一句飽含各類情緒的呢喃,從佐那子誘人的朱脣白牙間飄出。
“……橘君,你……好勇敢啊。”
經過幾番思量,佐那子最終只想到了“勇敢”這一形容詞。
除了“勇敢”之外,她實在是想不到還有啥更合適的、能用來對青登目前的言行進行妥善評價的形容詞。
“勇敢……”青登輕聲重複了遍佐那子方纔所給予他的這句形容詞,啞然失笑,嘴角噙笑地又一次扭頭去看身後的佳人,“謝謝誇獎。”
“佐那子小姐,你也很勇敢啊。”
“明明自己都受傷了,還敢於來助我一臂之力,協助我前往居留地。”
“不論男女,絕大部分的人應該都沒有你這樣的勇氣啊。”
不論男女……聽到青登這句無心說出的誇讚,佐那子原本正按着自己右鬢髮的手指突然不受控制地微微一鬆,秀髮飛揚,微微遮擋住佐那子她那現在正露出很有韻味的神情的細嫩臉蛋。
只可惜——青登沒能有緣欣賞佐那子的這副新奇表情。
這個時候,蘿蔔終於是抵達了佐那子剛纔所說的那條“只要一路走到底後,就能抵達通往居留地的捷徑”的小道。
青登看回前方,以不輕不重的力道一拉手裡的繮繩,牽引着蘿蔔進入這條小道。
“衝啊!蘿蔔!”
“哞~~”
蘿蔔它好像已經完全接受了“蘿蔔”這一名字,在青登氣勢十足的喊聲落下後,蘿蔔用力地仰天“哞”了一聲,迴應青登的高喊。
就在這時,附近恰好有一戶人家的男主人被突如其來的蹄子跑動聲與牛叫聲給吵醒。
“怎麼會有牛在叫……”男主人一邊用力揉着惺忪的睡眼,一邊滿臉疑惑地推開了窗戶。
然後他就看到了一名武士和一個很美麗的女人正騎着頭大黑牛在江戶的街頭疾馳。
“什麼玩意?!”
畫面實在過於怪誕的場景,令這人如條件反射般地發出驚愕的大喊。
……
……
江戶,居留地,布萊特的宅邸——
嫋嫋的美麗琴音自大廳的一角不斷傳出。
由十餘名演奏家所組成的絃樂隊拉出着餘音繞樑的舞曲。
大廳的中央,一對對男女在這首優美的舞曲下歡笑、起舞。
布萊特身爲最早一批來到日本做生意的外國商人,其財力雖不算現在日本所有外國商人中最雄厚的,但底蘊也不差。
這場爲了慶祝自己的60歲大壽、邀請了江戶居留地大半居民的舞會,於情於理布萊特都不會吝嗇自己的排場。
用簡單且直接的一句話來形容布萊特的這場舞會的話……那就是哪怕是不起眼的細節也盡顯奢華。
三個枝形吊燈低低掛在舉辦舞會的大廳上方。一株株纖巧綠蕨掛在吊燈上,它們自然地下垂下來,給大廳增添上一抹和煦的顏色。
大廳的兩側,擺有着一張張長桌,吊燈上的燈光反射在長桌上的每隻水晶杯子上,閃閃發亮。
長桌上所有餐具都是銀製的,包括裝有調味料的瓶子與盛放刀叉的盒子。
每一張長桌上所鋪設的白桌布都潔白得讓人覺得耀眼,所有的白桌上都點綴着在目前的日本相當難弄來的紅玫瑰。
至於餐飲就更別提了,哪怕是現任的幕府將軍:德川家茂來了,面對這令人眼花繚亂的菜品名單,看到這場舞會的宴客們都在吃些什麼後,可能都會覺得傻眼。
烤白麪包、薰魚、脆餅乾、威爾士的羊肉、沙俄的魚子醬、法蘭西的鵝肝凍糕與鵝肝排……
桌面上還有紫葡萄、蘋果、以及在日本這邊正當季的西瓜等水果。
這些美食都被宴客們用拉菲的乾紅、安達露西亞的雪莉酒、法蘭西的香檳酒等酒水送入肚腹。
酒醇香可口,伴着這些酒水將食物送落下肚猶如嚥下黃金。
當然,這場舞會的餐桌上自然也是不會缺布萊特他最喜歡的日本清酒。
他此前從他商場上的老夥伴:夏目崇八郎那兒訂購的名貴清酒,於今日準時送到了。
不過現在現場的所有參宴者中,只有布萊特他一人喜歡日本的清酒,所以他所訂購的這堆清酒基本只有布萊特他一個人喝。
毋需擔憂布萊特他能否喝完這麼多的酒。
這個老人家的肚子像是個無底洞一樣,不論多少清酒他都能輕鬆灌下。
一瓶接一瓶地喝着自己最鐘意的清酒的布萊特,已經喝乾了9瓶一合裝的清酒。如此豪飲的他,依舊精神矍鑠,只有臉頰微微有些酡紅。(1合=180毫升)
“喔喔,這葡萄好甜啊。”細細咀嚼着剛送入口中的葡萄的安東尼,雙目發亮,“艾洛蒂,你要不要來嚐嚐看這葡萄?”
“呵唔~~”
安東尼剛轉頭去看身旁的艾洛蒂,便見着艾洛蒂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在嘴巴因打哈欠而張大的那一瞬間,艾洛蒂及時擡起了自己白嫩的右手背擋住嘴巴,避免自己展露出過於不雅的姿態。
於大庭廣衆之下打哈欠,這是相當不優雅的事情,對於自幼接受着嚴苛教育的艾洛蒂來說,若不是困極了,應該也是不會做出這種她平日裡做不會做的動作。
“艾洛蒂,很困了嗎?”
艾洛蒂的眉宇間浮起一抹遲疑。
大概是自知自己這副狀態應該也是很難撒謊吧,艾洛蒂在遲疑了小片刻後,便仰起腦袋對自己的爺爺無奈地笑了笑。
“嗯……有點困了……”
說罷,艾洛蒂用力地眨了眨已經有睏意在其中翻涌的眼睛。
安東尼拎出自己的懷錶打開來一看——剛過11點30分。
這個時間點,早就過了艾洛蒂平常的睡覺時間,艾洛蒂會犯困也正常。
“艾洛蒂,不如我們現在回家吧?”
爲了艾洛蒂的健康着想,安東尼這般提議道。
艾洛蒂畢竟還只是個12歲的孩子,熬夜對她這樣的小孩的發育成長很不好。
這句“回家吧”的提議,是出於對艾洛蒂身體的關心而提出的。
但艾洛蒂貌似卻並不是很領情。
安東尼的話音剛落下,猶豫的色彩便在艾洛蒂的瞳仁裡冒出並反覆拉扯。
“爺爺,我……我還想再玩一會兒……”
小聲地提出了自己的訴求後,艾洛蒂伸出她的小手,摘下一顆前方餐桌上安東尼剛推薦給她的葡萄,塞入嘴中。
安東尼愣了下,緊接着因迅速地想明白箇中緣由而露出釋懷的笑意。
今夜……準確點來講,是在舞會開始後,安東尼他久違地看到艾洛蒂如此地興奮、雀躍。
難得的熱鬧活動、周圍人的談天歡笑聲……這些都讓因缺少玩伴,平日裡常常只能一個人悶在家裡的艾洛蒂感到格外的新鮮與歡欣。
時不時地還會有些和安東尼相熟的人,前來禮貌性地找她這位小淑女跳舞,雖然自己並不擅長跳舞,前來找她這個小朋友的人也基本不會跳得太過認真,但艾洛蒂還是覺得相當開心。
回憶着艾洛蒂自舞會開始後就一直露出的那一張張笑顏,安東尼衝艾洛蒂溫柔地笑了笑。
“那好吧,那就再晚一會兒吧,不過那些甜點可不能再多吃了哦。”
安東尼的前半句話讓艾洛蒂露出笑容,後半句話則是令艾洛蒂的整張小臉霎時垮下來。
“我還想再吃一塊那個小蛋糕……”
艾洛蒂扁着嘴脣看向不遠處的某張餐盤上所擺放的一塊塊奶油小蛋糕。
“不行。那種食物不健康,偶爾吃吃就行了,不能夠多吃。”
安東尼在甜點的問題上,有着不容許退讓的堅持。
以嚴肅的口吻嚴厲禁止艾洛蒂再吃甜點後,安東尼將視線再次一沉,再次看向被他視爲掌上明珠的小孫女。
今夜的艾洛蒂穿着一套安東尼最新買給她的一套白色禮裙。
潔白的精緻裙子,與這孩子的天藍色眼瞳以及正綰着的淡金色長髮甚是相配。
艾洛蒂現在已經收拾好了被爺爺禁止吃甜點而生出的沮喪心情。
她似乎也很喜歡安東尼剛推薦給她的葡萄,她樂呵呵地將這葡萄一顆接一顆地送入自己嘴中。
看着艾洛蒂現在這副喜滋滋的模樣……安東尼的眼神像是在看着什麼很遙遠的風景一樣,變得恍惚起來。
嚴格來講……安東尼現在也確實是在看着很遙遠的風景。
他正凝睇着在帶着艾洛蒂來日本後,就被他深埋在腦海深處的那一幕幕記憶畫面。
“嗯?爺爺,你怎麼了?怎麼突然發呆?”
艾洛蒂發現了安東尼的異樣,停下了往嘴裡塞葡萄的手。
“沒什麼……”
安東尼擡起右手的拇指和食指,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雙眼。
“我只是突然很感慨……有把你從那人的手中救出並帶着你來到這個遙遠國家,真是太好了。”
“雖然這個國家現在還是危機四伏的……但我們爺孫倆的生活一定能越變越好的。”
艾洛蒂只在瞬間因訝異而拉下眉角,緊接着她溫柔地微笑,露出着和她這副年幼嬌小的身板很不相配的成熟笑容。
“爺爺,你可別在這裡哭鼻子哦。”
艾洛蒂擡起手輕輕地拍撫着安東尼的脊背。
莫名其妙地遭到了自己孫女的安慰,安東尼的神情變得又好氣又好笑。
……
……
此時此刻——
布萊特宅邸外,某處——
“人來齊了嗎?都準備好了嗎?”
“都準備好了嗎?”
“好,走吧!”
……
今夜對某些人而言,真是天公作美……幾無月光的暗沉夜色,等同於一道天然的“保護色”。
十數道黑影在夜色的掩護下,抱着一個個大木箱從各個方向逼近布萊特的宅邸。
奔抵某個不起眼的角落後,他們用一早準備好的工具撬開木箱。
若是布萊特先生在場的話,看到這個木箱以及木箱內所裝的物事後,定會覺得相當眼熟吧——箱內的瓶瓶罐罐,正是他從夏目崇八郎那兒訂購來的清酒。
丁零當啷……這十數道黑影七手八腳地將箱內的清酒逐一拎出,發出瓷器互碰的清脆響聲。
“動作快,把它們都扔出來!”
隨着這一聲令下,黑影們從箱內所拎出的這一瓶瓶清酒被用力地扔向旁邊的布萊特宅邸。
啪啦、啪啦、啪啦、啪啦……
難聞的氣味,霎時充溢着周圍的空間。
這些“清酒”的瓶身內所裝的,根本就不是清酒,而是刺鼻的火油!
“點火!”
無悲無喜的冷酷喊聲,如同宣佈罪責與刑罰的宣判語。
呼呼呼……!
火焰燃燒的聲音……
熱氣與火浪高高地涌起!
……
……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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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洛蒂用力地抽了抽她的小鼻子。
“爺爺,你有沒有聞到什麼奇怪的味道啊?”
“奇怪的味道?”安東尼疑惑地看了眼身旁的艾洛蒂,輕輕地抽了抽鼻子,緊接着臉色微變。
他也聞到了一種奇怪的味道……
這奇怪的氣味飛速傳播,不一會兒,舞廳內越來越多的人因聞到了這奇怪氣味而紛紛停下了各自手裡的事情,面露疑惑。
氣味漸濃……某些嗅覺較厲害的人,已經聞出了這是什麼東西被燒焦的氣味。
緊接着,繼奇怪的氣味之後,奇怪的聲音傳至舞廳之中。
啪挲、呼呼……儘管聲音很細微,但絕大部分人都清楚地聽到了這陣火焰在燃燒的聲音……
一個不好的猜想,頓時從衆人的腦海裡浮現。
十分湊巧的——於此刻急忙衝進舞廳內的一名女僕的大喊,令衆人的這則恐怖猜測迅速得到了證實:
“不好了!不好了!着火了!着火了!(英語)”
儘管今夜這場舞會的不少參宴者都來自非英語系的國家,但一些簡單的英語單詞,比如:“fire(火)”,他們還是能夠聽得懂的。
舞廳瞬間產生了一股緊繃的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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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在下一瞬間,這股緊繃氣氛轟然爆發——
“艾洛蒂!”
安東尼大喊了一聲現在仍未從震諤中回過神來的艾洛蒂的名字,肥胖的大手一張,抱住艾洛蒂向宅邸外衝去。
尖叫聲、奔跑聲……大廳再無此前的風雅氛圍。
這些直到剛纔爲止都還衣冠楚楚的參宴者們,現在都不顧形象地朝宅邸的大門、朝宅邸的外面倉皇逃去。
跑得最快的人,是一個穿着黑色燕尾服、容貌還算英俊的英吉利人。
他用力地推開宅邸的大門,然後——
嗤!嗤!嗤!
一根根箭矢呼嘯着從他的身旁飛過。
數十名武士氣勢洶洶、殺氣騰騰地堵在宅邸的大門外,其中的10名武士手持着寬大的和弓,在見着有人從宅子內出來後,他們立即不假思索地擡弓就射。
箭矢雖沒有射中這個英吉利人,但也把他給嚇得夠嗆。
“別出去!外面有好多殺手!(英語)”
被嚇得脊背全是冷汗的這人,驚慌地退回到屋內。
將艾洛蒂抱在懷裡的安東尼因衝在逃跑隊伍的前列的緣故,所以也看到了堵在宅門外的那一幫武士,後背又冒出了一層新的冷汗。
大門不能走……衆人只能慌慌張張地轉而去尋找其他的逃跑路徑。
然而……不論是側門還是窗戶,總之所有能夠出去的地方,都被殺氣騰騰的武士給堵攔着。
沒有武士的地方,則有火焰。
因爲事先拋灑了大量火油的緣故,火焰蔓延的速度極快。
火焰沿着柱子和牆壁飛速蔓延,僅片刻的功夫,小半個宅邸便都被火焰所吞噬。
股股焦臭的濃煙,開始朝衆人涌來。
一顆顆火星在耳邊飛舞、爆裂,頭頂着火的木架坍塌,擦過艾洛蒂和安東尼的身旁,艾洛蒂被嚇得驚叫出聲。
“沒事沒事。”安東尼連忙輕撫艾洛蒂的後背,安慰艾洛蒂。
安東尼的聲音在不受控制地發抖……他現在也很害怕,但爲了不加劇艾洛蒂的惶恐,他只能強忍住內心的不安與恐懼。
火已經燒過來了……這裡也不能久待了,衆人連忙朝還沒有被火焰所波及到的地方逃去。
布萊特的宅邸本來就算不上多大,而剛纔的那些黑影們是從東西兩個方向一起點火,所以火焰蔓延的速度快得令人瞠目結舌。
最終——因一直找不到可以逃生的路徑,衆人只能回到了離大門較近的某條寬敞走廊,在這條走廊內急得團團轉的。
“外面那些人是‘攘夷派’的暴徒嗎?(俄語)”
“布萊特先生!您這裡有逃生的暗道嗎?(英語)”
“咳咳!咳咳咳!別待在這!煙涌過來了!(法語)”
……
男人們在咆哮,女人們在尖叫……五花八門的語言混合着熱氣與濃煙攪作一團。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所有人現在都是面無血色,滿臉的惶恐。
截至5分鐘前都還在用有禮有節的談吐在那聊天、用優雅的動作在那跳舞的這些人,現在都在驚恐地尖叫、咆哮……過於充滿反差的場面,透有着一種詭異的滑稽感……
……
……
艾洛蒂、安東尼他們現在都被困在了布萊特的宅邸內,所以他們都並沒有發現:並不只是布萊特的宅邸,居留地內的另外幾處地方也近乎在同一時間被點火。
就像原本正慢放的電影突然被按下了加速鍵,居留地原有的靜謐被徹底擊碎。
火焰的燃燒聲、火浪捲起的風聲、慘叫聲、驚恐地逃跑的腳步聲……
由這些聲音所組成的音浪,本應是刺耳、難聽得讓人直覺得難受纔對。
但對於神野而言,這些聲音簡直是這世上最美妙的音樂。
——終於是能滅掉這片可恨的街區……
神野無聲地輕嘆口氣,然後百感交集地緩緩擡起頭、揚起視線,看向前方那正被親率大隊人馬給堵着的布萊特宅邸大門。
臉上浮現出大志得以實現的躊躇滿志的神色。
將江戶的居留地毀掉,殺光居留地內的所有外國人——這是神野在建立討夷組之前便已存於心裡的夙願,同時也是他實現“攘除全國所有夷狄”的宏偉計劃的第一個小目標。
爲了實現此夙願,神野他於好久之前就進行了最周密的計劃,展開了最大程度的動員。
經過此前數場大行動的損耗,外加上神野自己所開展的汰劣存良的“精兵計劃”,討夷組目前的組員數,早已大不如前。
憑討夷組目前僅有的人數,想殺光居留地內的所有外國人,未免有點困難。
畢竟這些夷狄也是有長着腳、是能夠逃跑的,派人滿街區地漫無計劃地逮人就殺,實在是太沒效率。
關於如何高效率地殺傷居留地內的夷狄——這個問題,一直困擾神野許久。
直到前不久,他得知了一則讓他心思霎時活躍起來的消息:居留地內的某個名叫布萊特的傢伙,將在他60歲大壽的那一夜,舉辦一場盛大的舞會,屆時大半居留地的居民都會來參加。
居留地的夷狄們竟然聚集在一起了……這可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攘夷機會啊!
於是,在經過幾番思量後,神野決定將他籌備良久的“毀滅居留地”的計劃,定在了布萊特60歲大壽……即這一天的晚上!
他今夜所定的“殺人目標”非常明確——集中所有戰力,殺光於今夜參加布萊特舞會的所有人!
既然居留地的大半住民今夜都在布萊特的宅邸裡,那麼若能將這些參宴者都給殺了,這樣的收穫也足以讓神野感到滿足了。
至於該怎麼幹掉掉布萊特舞會的參宴者們……神野所定的計劃,不可謂不殘忍、狠毒。
往布萊特的宅邸放火,然後率人堵住宅邸的大門等各個地方,不讓宅邸內的任何人出來,讓屋內的人要麼被火給活活燒死,要麼就衝出屋子被他們給砍死、射死——以上,就是神野所擬定的全部計劃內容。
從“保證殺光屋內所有人”的這一點來看,此計劃無疑是最穩妥保險的。
神野吸取了上次襲擊蕃書調所的經驗教訓。
直接派人衝進宅邸內逮人就殺,效率實在過慢了一點,還容易有漏網之魚。
與此相比,直接放火燒宅,然後集中人力堵住大門等寥寥幾個出入口,倒逼屋內的人在“被火燒死”和“衝出屋子被人砍死”這2個選線裡做出選擇,效率反倒是要來得更高一些,也不容易漏殺、誤殺。
啪噠、啪噠、啪噠、啪噠……
這個時候,神野聽到有2串腳步聲正從西面朝他們這邊逼近。
是2名手拿米涅步槍的居留地警衛。
這2名警衛在趕到此地,見着目前聚攏在布萊特宅邸外的這大隊人馬後,頓時被嚇得倒吸一口涼氣。
無需神野來親自下令,某名身材相當壯碩的武士立即領着數人、拔出刀來,朝突然出現的這2名警衛殺去。
這2名警衛倒也是非常地勇敢。縱使眼前之敵數十倍於己方,他們還是勇敢地舉起手中的槍,準備施以反擊。
然而……殘酷的戰力差距,光靠精神力是無法填平的。
這些警衛們維持一下居留地平日裡的治安倒還行,抗擊討夷組這幫恐怖分子,就真是有些力有未逮了。
他們所用的槍支,雖是現在算得上是最先進的步槍:米涅步槍,但就這麼2支槍,面對此等人數的敵羣,實在是不頂用。
砰!砰!
這2名警衛紛紛開槍,結果子彈全都打空……
趁着他們的彈藥打空了的這一機會,剛纔領着數名武士朝這倆警衛殺來的壯漢,頓時率人一擁而上。
警衛們雖及時倒轉槍身,將槍桿當作棍棒來使,但最終還是因寡不敵衆而被亂刀砍死。
靜靜地將這2名警衛從出現再到被斬斃的全過程給盡收眼底的神野,一邊“呵”地冷笑了一聲,一邊將視線轉回到前方的布萊特宅邸,然後用愜意的口吻於心中暗道:
——這些夷狄現在一定很疑惑爲什麼幾乎不見警衛們來救他們吧。
——也不知道他們現在若是得知此地大部分的警衛都已被我們給殺了後,會是怎樣的一副反應。
爲了儘可能地減少阻礙,也爲了減少之後的傷亡,在火焚居留地之前,神野親自帶人偷襲了居留地警衛們的駐所。
偷襲相當地成功。
居留地的警衛們人數本來就不多,因對神野等人的偷襲始料未及,留守於駐所內的人基本全軍覆沒,而神野他們這邊幾乎沒有傷亡。
一言以蔽之——居留地的治安系統,現在已基本算是癱瘓。
忽地,又有腳步聲從旁邊的街角傳來。
不過,這次出現的不再是殘餘的居留地警衛們,而是被神野派往居留地的其他地方放火的部下們。
“神野先生,東邊的屋子,我們已經順利點着了!”
“嗯。”神野頷首,“辛苦你們了。”
若想毀掉這可恨的“夷狄聚居區”……光殺人可不行。
那些礙眼的西洋建築,也同樣不能留!
因此,除了“殺光布萊特舞會的參宴者們”之外,神野他們今夜還定了一個目標:將這片可恨的街區給徹底燒爲灰燼!
爲了將他之前從羅剎那兒緊急購置的火油給最大化地使用,神野事先有和對建築學有一定研究的同伴們詳細研究過該怎麼放火。
經研究——他們只需要在東、南、西這3個方向上的5座房屋放火,就足以令整座居留地陷於一片火海之中!
在減掉需要留來幹掉布萊特舞會的參宴者們的火油後……剩餘的火油完全足以用來完成這項“放火任務”!
被神野派去放火的部下們,現在都已陸陸續續地回來了,他們的“放火任務”都完成得相當圓滿。
眼下,從居留地的各處涌出的火光,將整片居留地都映亮得有如白晝。
爲了保證今夜的“毀滅居留地”的行動,能以最大戰果地勝利完成,在去除掉“看守佐那子和夏目月”等必要人員之後,神野將他今夜所能帶來的全部同伴——總計66人,統統都給帶到居留地來了。
此時此刻,隨着“放火隊”的全部歸來,以神野爲首的這67名討夷組的暴徒們,現都已齊聚在了布萊特的宅邸之外。
他們都用着激動、興奮、滿心感慨的表情,看着正逐漸被大火給吞噬的布萊特宅邸。
某些人摩拳擦掌,期待能有些夷狄因忍受不住大火的炙烤而從宅邸內衝出來,這麼一來他們也能體驗一番手刃夷狄的快感。
部分人半闔雙目,以一副很享受的姿態,聆聽着不斷從宅邸內傳出的慘叫聲、哀嚎聲。
以神野爲首的一些人,則是面帶笑意,以一副“春風得意馬蹄疾”的模樣,打量着眼前的紅蓮地獄。
火光打在他們的身上,於他們身後的地上拉出一道道鬼影綽綽的長長影子。
這些人的笑聲;這些逸散着森冷氣息的影子;配上現在正主宰着整片居留地的火焰燃燒聲與人的慘叫聲……
這副畫面,猶如百鬼夜行。
……
……
宅邸的火勢漸有轉強的趨勢。
木材裂開的聲音源源不斷地從宅邸的各處傳出,越來越多的天花板、牆壁崩塌落下,激起的大量火星在黑夜裡飛散。
“留在這裡也是等死!我們一起衝出去吧!(法語)”某人突然這麼大喊。
“你沒看到堵在宅子外的那些武士嗎?就這麼衝出去的話,也是死啊!(法語)”
“那你說我們該怎麼辦?就這麼坐等火燒過來,把我們燒死、薰死嗎?”
……
抱持着不同想法的人爭吵着……令本就已很是吵鬧的這片空間,變得愈加嘈雜,同時也爲周遭的氣氛多添了幾分絕望的氣息。
火又燒過來了。
四周蔓延着一股木頭燒焦的臭味,火焰喚來的風翻滾着,送來宅邸正被灼燒的聽來難受的吱嘎聲,大量飛舞的火星落到了艾洛蒂的臉上。
火星扎刺皮膚……濃煙刺激眼鼻……喉嚨像正被火焰灼燒般疼痛,每咽一口唾沫,口腔裡都會泛起難聞的苦味,令艾洛蒂難受得不斷咳嗽,咳到難以再顧及自己的形象,咳到都快要嘔出來。
“艾洛蒂!艾洛蒂!”急得聲音都變調了的安東尼,伸出手擦去艾洛蒂額頭上的汗珠。
“我……我沒事……”艾洛蒂深吸一口氣,然後仰起小腦袋,對安東尼報以試圖讓安東尼安下心來的笑容。
聽着艾洛蒂虛弱的聲音,看着艾洛蒂現在對他露出的這抹笑容……心裡涌起一股強烈心酸的安東尼急匆匆地昂起頭,試圖尋找着還有沒有什麼安全的地方。
然而……置身於這麼一座已被火海給包圍的宅邸,早就沒有什麼安不安全可言了……
儘管安東尼有勉力地控制……但情緒還是決堤了,一抹接一抹的不安與恐懼從其雙頰上涌現。
仍被安東尼抱於懷裡的艾洛蒂,靜靜地看着她的爺爺。
“爺爺……”
她伸出了她的小手,輕輕撫上安東尼佈滿皺紋的臉。
她想對現在很不安、很恐懼的爺爺說一些寬慰的話。
但在輕聲呢喃了一句“爺爺”後,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她現在……也很害怕……
手、腳、脣、聲音……整個身子都在不斷地顫抖。
好害怕……好害怕……
這種害怕得整個身子都在發顫的恐懼情緒,突然勾起了過往的回憶。
在數個月前的那場細雪紛飛的夜晚,她也是這樣,害怕得整個身子都在抖,憂懼着疼痛與死亡。
不過,在數個月前的那個雪夜裡,有那個男人在。
那個……拯救了他們的男人……
那個……用劍撫平了她心中恐懼的男人……
這個男人的高大背影,在艾洛蒂的眼前浮現。
“橘先生……”
說不上來是爲什麼……正緊咬下脣的艾洛蒂,下意識地呢喃着那個男人的名字。
……
……
“應該快差不多了。”神野嘟囔。
不消片刻,眼前的這座宅邸就要在火舌的侵蝕下,再無半寸安全的地方。
屆時,屋邸內不想被火和煙給燒死、薰死的人,再怎麼不情願,也只能衝出宅邸,撲進“守候”在宅邸外的神野他們的懷裡。
自知屋邸內的夷狄們就都快要完蛋了,神野等人臉上的笑容更顯愜意與自得。
空氣裡瀰漫着得意、快活的氣息。
這個時候,誰都沒有注意到——他們頭頂的天色,從剛纔開始就飛快變化着。
原本將天與地給阻隔開的厚密雲層忽然碎裂,在風的牽引下,向着四周飄散。
散開的雲層……令天空看上去像是裂開了一樣。
道道銀白的月光從這些“天之裂縫”中瀉出,絞成了一束束光柱,銜起了天地。
然後——
“哞~~”
一道響亮的牛叫聲,從神野他們的後方響起。
……
……
在距離居留地還有一小段距離時,青登和佐那子就遠遠地看到了一抹抹橘黃色的火光。
二人的表情在這些火光的照映下,變得格外凝重。
在蘿蔔的馱載下進入居留地後,青登便看到了正在居留地的四處肆虐的火浪,以及正倉皇向外逃竄的居留地住民們。
最糟糕的局勢出現了……討夷組已經對居留地發動了襲擊,但官府的大部隊尚未趕到。
現在抵達居留地的官差……僅有青登一人。
無需任何人的領路,青登默默地驅使着蘿蔔朝慘叫聲最多的地方衝去。
緊接着,他便遠遠地看到了布萊特的宅邸,遠遠地看到了正聚攏在布萊特的宅邸外,準備甕中捉鱉的神野等人。
那座宅邸……應該就是那個布萊特的宅邸吧……
艾洛蒂她們……現在就在那座宅邸裡面嗎……
僅看神野等人包圍布萊特宅邸的這個態勢,青登就已猜到了這幫瘋子是想要做什麼。
現在怎麼辦——這個想法,冷不丁地從青登的腦海裡彈出。
然而,這個想法剛一冒出,就自動消散了。
“怎麼辦?”……這種問題還用得着去細想嗎?
僅一瞬間,青登心已決。
咔嚓!
青登騰出左手按住左腰間定鬼神的鞘口下方,拇指翹起,頂住定鬼神的刀鐔,撥開了鞘口。
出鞘的利刃,發出悠長的鏗鳴……好似在迴應其主人的果敢與決心!
儘管已從青登事先所述的話語而事先做好了心理準備……但在看到青登單手撥鞘的動作後,佐那子還是忍不住地睜圓美目。
他……真的是認真的嗎?
在這副驚愕心情的驅使下,佐那子忍不住地急聲道:
“橘君,你……”
“佐那子小姐!”
青登搶先一步開腔,打斷了佐那子的話頭。
劍士回過頭,看着身後的佳人,微微翹起的嘴角,泛起平淡的笑意。
“蘿蔔就暫時拜託你照顧了!”
說罷,青登將手裡的繮繩甩給佐那子,然後從牛背上疾躍而下,在雙足落地的下一剎,壓低身體重心,以一種宛如貼地飛行的動作,向着前方,向着那66名暴徒筆直地衝去!
……
……
“怎麼回事?”
神野循着剛纔的那聲牛叫轉頭望去,緊接着一抹抹驚愕之色在其眼中、雙頰上涌現。
後方漆黑的街道上,一道孤零零的身影向着他們徑直地衝過來。
經過一段長距離的助跑後,人影藉着助跑的勢能騰躍而起,身子於半空中劃出一條高聳的拋物線,以一記跳斬砍飛了他的一名站於人羣最外圍的部下!
“什麼人?!”
“喂!有敵人來了!”
“是誰?”
……
突然出現的不明身份的武士,令討夷組的諸位組員紛紛下意識地向後退散,拉開與此人的間距。
此時此刻,恰好有一道泄出的月光,照到了此人的身後,勾勒出他的身影,但因這月光過於耀眼,反而讓那人的臉處於相對的黑暗中,難以看清其面容。
然後,在接下來的一瞬間,不可思議的一幕發生了。
神野神情猛然一變,臉上充滿驚駭和詫異的神色。
其餘人的臉色也都是立時變了,他們現在都瞪圓着雙眼,呆若木雞。
原本充溢於此地空氣內的那一抹抹得意、快活的空氣轟然消散,因股股笑聲、說話聲而嘈雜的這片空間,於這一刻變得寂然無聲。
這一切的變化,只因這名正被月光所籠罩的武士,用平靜的語氣迴應了某人的那句“什麼人?”——
“天然理心流。”
“橘青登。”
這之後代替這名武士發聲的,是其右手所提的那把白刃。
他架起手裡的劍,向前橫着就是一刀。
刀鋒牽動月光,斬斷了眼前的敵人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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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