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是受過專業訓練的殺人機器。他們是以殺人爲目的而存在的。因此他們的武器細長而鋒利,動作簡單而有效。雖然兩方人數相關無幾,但是我們這一方明顯處於下風。胤祥把自己的侍衛也派去臨敵了。“脣亡齒寒”對於這些高級侍從,不需要現場培訓!他們翕動的嘴脣,又把勸阻的話按在腹中,衝向敵人。他們雖然比親兵更有戰鬥力,但是雙方的實力相差太過懸殊了。胤祥緊皺着眉頭,苦苦地思索着對策。這時一個侍衛倒下了,對方還有九人,而我們只有五人,尤其我是最大的拖累,他們要費心費力保護我。情況已經到了危機關頭。
忽然隆隆的馬蹄響起,展眼間胤禎帶着人馬衝了過來。幾個刺客立刻向樹林中奔去。胤禎擡手,但見一片箭雨,把那九個射成刺蝟!戰場上瀰漫的血腥與殺戮氣息,使我陣陣作嘔!我太不濟事了!胤禎的馬到了,問道:“十三哥、萱兒,你們都沒事兒吧?”胤祥望着死傷的親兵侍衛,嘆息道:“我們沒事兒。”他沉默了一下,才問道:“怎麼不留活口?”胤禎冷笑道:“老遠就瞧見他們不達目的誓不罷休,逃歸逃,怎麼會留下活口給我們呢?與其浪費士兵的生命,得來一羣無用的屍體,不如早做了斷。”我雖然沒有擺脫恐懼,卻爲胤禎的判斷力折服,帶着蒼白的笑容,鼓掌道:“十四阿哥說得好!”胤祥瞧了我一眼,說道:“還助長濫殺無辜的風氣?”我不滿意了,指着一地的屍體,不平地說道:“他們就是有辜了?他們沒有父母、妻兒?他們就該無謂犧牲?”當然,對面是怡賢親王,雍正大人最最信任的臣弟,我不敢把氣勢擡高,壓抑着說出這些話。
胤祥不想或不屑於跟我打嘴仗,轉向胤禎說道:“皇阿瑪命你回來的?”胤禎說道:“沒有。我快到營門口突然想起來,帳殿戒備森嚴,除非有內鬼,否則營門都衝不進去。真正危險也許在十三哥這兒。我就趕回來了,幸而及時。”胤祥笑道:“好兄弟!謝了!”胤禎說道:“是我連累十三哥的,倒叫十三哥道謝!受之有愧!他們算計真得準啊!”算得準又怎麼樣?誰也擺脫不了宿命的折磨。我輕輕地嘆了口氣!胤禎留下了一部分人收拾殘局,就和我們一同出發了。
胤禎和胤祥自然會想到背後千絲萬縷的聯繫。他們都沉默而沉悶地走着。我也低頭想心事。剛纔那個不合時宜的想法,一直啃噬着我的心靈,讓我莫名的緊張與沮喪。如果我成功出逃,我該怎樣保全自己呢?我失去了一等公的阿瑪做靠山,失去了阿哥們的平衡力,我又成了什麼?一片孤葉,飄零於海角天涯,沒有朋友,沒有親人,時刻躲避着官府的通緝。即使我在某個角落裡,覓到方寸的棲息之地,我如何面對地痞、惡霸、流氓,最重要的是高水準的士紳、土財呢?我想不出一點頭緒!
然而剩下的這二里路走得也不太平!
耳邊響起一片梆子聲,胤禎猛然抱住我,帶着我一同滾下馬去。胤祥也甩蹬下馬,但見箭雨如飛蝗般衝了過來。猝不及防,很多士兵中箭倒地。胤禎摟着我,滾到馬腹之下。很多戰馬受驚了,或將騎者掀翻於地,或四散拔足狂奔!還有很多人受傷。胤禎和胤祥同時喊道:“原地隱蔽!不要亂!原地隱蔽!”這批馬隊都下馬尋找藏身之處。又一波箭雨過來了。胤禎摟着我,卻沒有帶着士兵往樹林裡走,只借着戰馬藏身。這些士兵們很守軍紀,沒有行動的命令,都躲在戰馬一側當掩體。幾匹戰馬中箭倒地,其它戰馬略受驚嚇,卻穩穩地立在原地。
不等第三波箭雨的到來,胤禎大聲命道:“上馬!往前衝!”胤祥沒有攔阻。胤禎把我拖到背後,喝命道:“抱緊爺!”我抱緊他的腰。他的肌肉突然一緊,然後撥出靴桶的匕首,刺了戰馬一下。戰馬嘶嗚一聲,飛奔起來。大隊人馬如離弦之箭,直衝了過去。眼見前方的的幾十名弓箭收避之不及,胤禎揮劍斬落了一名敵人的首級,後面的戰士也揮着大刀,毫不留情的砍下去。
我緊緊地靠在胤禎寬厚的背部,血珠兒從眼前飛向身後。三四百匹戰馬的衝擊力,使前方的僥倖躲過砍殺的弓箭手,來不及反抗,就被踏成肉泥。背後也出現喊殺聲。是之前藏在密林中的敵人吧?他們的喊聲聊以□罷了。胤禎早就判斷出林中有伏兵?他天生就具備統帥的頭腦!背後的喊殺聲突然嘎然而止!我想回頭去看,胤禎必不會答應。逃命要緊,秋後算賬,千古傳下來的道理,再也錯不了。
胤禎和胤祥帶着人直到營門前才駐馬。胤祥望着他帶出的五百騎。除了留下打掃戰場的,回來的不到四百人,而且幾十人帶傷。那份懊惱與自責難以言表。胤禎沒回頭,只說道:“下馬。”他心情一定也不會很好,畢竟他這批人馬的真正統帥。我很狼狽地自己爬下馬,心裡埋怨他等着我出醜。就算他心情不好,也用不着拿我出氣啊!我感謝你皇十四胤禎的救命之恩,我可以找別的機會報答你啊!
突然胤祥焦急的聲音響起來:“十四弟?你受傷了?”就見胤禎左臂插着一支鐵箭,滲出的血把棉服都染透了。他面色蒼白,勉強說道:“不礙事兒!”胤祥上去扶他下馬,說道:“什麼是礙事兒?快傳太醫!”他說道:“不礙事兒……”可痛得冷汗都流下來。我手足無措地立在旁邊,只能呆呆等着眼前問題的解決。他轉頭吩咐孫泰道:“快去請八哥。”孫泰站那兒沒動,他吼道:“有十三哥在,都到營門口了,還怕什麼?”孫泰跺腳答應一聲,回頭往裡頭跑。胤祥扶着他也要往裡走,說道:“快找太醫給你瞧瞧!什麼時氣!小心破傷風!”他說道:“等八哥送萱兒走,我再去瞧太醫!”胤祥深深地望了他一眼,重重地嘆了口氣,沒有再堅持。
先是胤礻我飛奔出來,緊接着胤禩快步走出來。兩人見到胤禎的樣子,都唬了一跳。胤礻我大叫道:“誰幹的?叫爺知道抽他的筋剝他的皮!”胤禩輕聲止道:“十弟!”然後走上前,問道:“痛得怎麼樣?有沒有痠麻的感覺,或者動不了的感覺?”胤禎勉強答道:“還好!只是疼。”胤禩長出一口氣,說道:“那就好,證明箭上沒毒!”胤礻我又喊道:“太醫呢?爺都來了,他的譜比爺還大,想來得比皇阿瑪還晚?”胤祥道:“十哥還是幫我扶十四弟進去。到了他的營帳再作計較。”胤礻我躬下身,說道:“我背十四弟回去。”胤禎苦笑道:“就這點兒小傷?十哥別寒磣我了。”轉頭向胤禩說道:“萱兒拜託八哥了。”胤禩面色有些僵,卻說道:“好。我送萱兒回去,就來看你。”
胤祥和胤礻我半扶半拖地帶着胤禎忽忽拉拉地走了。胤禩收籠隊伍,溫言撫慰了一番,然後吩咐每人賞了十兩銀子,受傷的外賞十兩,由領頭的軍官帶着將士下去療傷。這番事務都做完了,方纔送我回去。一路上他都沒有說一句話。我忐忑地跟在他身後當小尾巴。到了內幄的門首,雲英帶着人苦候了。他說道:“護送格格回自己的營帳,今夜不論發生什麼事兒,都不要出來。就是佟主子的宣召,只說格格受了驚嚇,服藥睡了。”雲英一一答應。他纔回頭看着我,足足有一分鐘,忽然嘆道:“我該拿你怎麼辦呢?”我不解,他卻飄然而去。他們家兄弟能不能把話說全了,擔待我是笨人,告訴我明白!他們太高估我的智商了。不對,是太高估我的心計了。我雖然相信我的智商比他們高,但是我的心機哪能跟他們這些終日沉浸此道中的精英相提並論呢?我也重重嘆了口氣。
雲英送我進帳,立刻放下簾子,問道:“格格怎麼樣?有沒有受傷?哪裡不適?快叫奴婢瞧瞧。”我搖頭道:“雲英姐姐不用緊張,我沒事兒。有事兒的是十四阿哥。”雲英長出一口氣,說道:“格格嚇死奴婢了。八爺差人一吩咐,奴婢的魂兒都快沒了,腿也軟得走不動了。”我勉強笑道:“虧姐姐還是皇上跟前人呢!什麼大場面、大陣勢沒見過?如果不是我親眼在皇上那兒見到你的,我還真不相信你是乾清宮裡出來的!”雲英說道:“那些跟奴婢有什麼關係?有皇上料理呢!天大的事兒,大不過皇上去!就比如廢太子那回……”雲英悟道自己失言了,忙掩住話頭兒說道:“格格常說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事不關心,關心則亂。奴婢看,奴婢對格格就是關心則亂。”我很感動。
這時,小秋進來稟道:“佟主子命格格過去呢!”雲英說道:“你去回佟主子的人,說格格受了驚嚇,服藥睡下了。”小秋答應着出去。雲英趕快服侍我更衣,打發我躺下。外面已經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這麼早就睡了?佟主子還有話問她呢!叫醒她!”我氣憤了。我雖說不是什麼主子,但也輪不到奴才丫頭呵斥啊?我正想起身,雲英按下我,低聲說道:“格格忘了八爺吩咐的話?不論如何,格格都不要出去。必須裝過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