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禎只說三個字:“吃餛飩。”
從這幾回動手的經驗,我深知我的身手差強人意。對方露面的有五人以上,而胤禎只帶着我這個拖累,如何能全身而退?我低着用筷子撥了幾下碗裡的餛飩,然後說道:“我在這兒繼續吃,你先回營求援。”胤禎的眼裡閃過莫名的情緒,說道:“爺不會丟下你一個人。快吃!”我低聲說道:“硬拼我們不會贏!你闖出去,回營求援,再帶着人來救我們,總比兩個人都身陷險地強!”胤禎說道:“你受到傷害怎麼辦?爺不准許任何人動你一根頭髮。況且,”他頓了頓,說道:“那些人不是一般的來頭!看他們穿戴是打京城裡來的。遠遠地跟着爺,就不是簡單的意圖不軌了。爺想過,有這個企圖的,恐怕只能是太子爺。若他想借這次巡幸五臺山生事,那他一定籌劃好一萬了。爺就丟下你,衝出去,也死無葬身之地。”
我驚訝地說道:“他是你二哥!”胤禎冷笑道:“在帝位面前,誰也不是誰的兄弟,而是你死我活的敵人,包括四哥。”我打了個寒噤。他們都想得很明白。如此說來,雍正大人做得已經很隱晦了?胤禎笑着點點餛飩,說道:“吃飽。有力氣逃!”如果是潛龍二號布的局,想也沒用。我笑道:“剛吃東西再狂奔,會得闌尾炎的!”胤禎微一蹙眉,說道:“你說什麼?”我想起闌尾炎是西醫詞彙,可我偏不記得中醫怎麼說,只得答道:“就是會肚子痛。”胤禎笑道:“迫在眉睫,還想着亂七八糟的。”我沒答話,捧着碗繼續吃。
埋單後,胤禎問明瞭縣衙怎麼走,帶着我悠閒地往那個方向走。我問道:“去縣衙做什麼?”胤禎笑道:“說你是個小傻瓜吧,你還不承認。現在駐紮在縣衙裡的會是縣令?”我恍然大悟,說道:“噢!那裡應該是駐紮隨駕戍衛的將軍!”胤禎說道:“如果爺沒記錯,今天在縣衙裡的應該是你阿瑪!營地裡是馬武當值,而外圍自然有重臣駐防。我們到那借兵。”指揮若定?我崇拜地望着胤禎。輕鬆下來,我和胤禎在集市裡看熱鬧。跟蹤我們的人又怕把我們跟丟,又得提防着被我們發現,實在很辛苦。我不禁帶着興災樂禍可憐起他們來。
到了縣衙門前,果然儀衛森森,不是知縣的排場。門首當值的旗牌官,迎上來喝道:“什麼人?”胤禎從腰間取下“御前行走”的腰牌擲了過去。旗牌官忙打千兒,說道:“奴才這就傳報,請兩位爺稍候。”我問道:“你還需要發給這個?你的臉不是通行證?”胤禎一副被我打敗的樣子,說道:“你當是在宮裡呢?乾清門侍衛都認得爺?爺巡視營地,還都靠報出爺是皇十四子胤禎?等覈實清楚了,黃花菜都涼了。”我不滿地說道:“不懂就問,不恥下問,你怎麼就沒點虛懷若谷的精神?”胤禎的臉有些發藍,說道:“不恥下問?爺和你誰是下?”
沒等我回答,鄂倫岱匆匆迎出來,見是我們倆驚疑不定,向胤禎行禮後迎我們進去。胤禎落座,鄂倫岱躬身問道:“皇上有旨?”胤禎說道:“皇阿瑪並無口諭,鄂大人請坐。”鄂倫岱鬆了口氣,在下首坐下。我趕快也找張椅子坐下,小心地偷看阿瑪的臉色。標準的逃學被捉。鄂倫岱沒有責備我,只是等待胤禎的吩咐。胤禎屏退從人,說道:“有人跟蹤爺和萱兒,來意不善,特來向鄂大人求援。”鄂倫岱沉着臉說道:“奴才這就安排人手,把他們一網打盡。”胤禎說道:“不必勞煩。鄂大人此次是隨皇阿瑪出巡,且身爲領侍衛內大臣,干係聖駕安危,不宜擅調兵將。請鄂大人派人回營地,請十三哥帶人來接我們就是了。”鄂倫岱一愕,旋即應是,起身出去安排了。
胤禎端起茶碗,呷了口茶。我不解地問道:“你幹嘛不讓我阿瑪把他們都收拾了?還大費周張地請十三阿哥帶人來?你是何用意?還有一件事兒,我早想問你了,十三阿哥不是……”我斟酌着詞句,想問他自一廢太子之後,胤祥被雪藏起來了,直到雍正上臺才超擢和碩怡親王。胤祥怎麼會在康熙四十九年還能跟着康熙出巡呢?胤禎擡起眼眸,說道:“你想問十三哥爲什麼還能跟在皇阿瑪身邊出行,還能擔負着戍衛的職責?爺有時候很懷疑,你在皇阿瑪面前說得那些話,是否真是你說出來的?”我不滿意地說道:“少奚落我!愛答不答!不答也行,我回去問八阿哥!”胤禎不高興了,把手裡的茶碗重重按在桌子上,說道:“拿這個威脅爺是不是?”嚇了我一跳。他臉色青青的,好像我犯十惡不赦的大罪似的。我小聲咕噥道:“不告訴我,還不讓我問別人。你講點道理。”胤禎說道:“爺就不講理了!告訴你,在爺在面前不准你提八哥。”他要發飆?我戰略撤退。
鄂倫岱回來說道:“奴才已安排妥當的人去了。一定會把話只帶給十三爺。”胤禎頷首道謝。鄂倫岱這會兒沉下臉來,說道:“十四爺就和萱兒兩個人出來?”胤禎答道:“是。”鄂倫岱立刻怒道:“萱兒一個女兒家,這荒山野嶺的,出事兒了怎麼辦?十四爺帶她出來之前,沒想到過遇險嗎?”阿瑪!你對面是未來的大將軍王,而現在他至少冉冉升起的皇十四子,你能不能給人家點面子啊?但想起阿瑪後來跟雍正大人鬥爭的記載,現在的樣子也不足爲齊。我翕動了一下嘴脣,把勸阻的話忍回肚子裡。反正他們倆再怎麼衝突,也出不大事兒!
胤禎很快收起剛纔對我不滿的情緒,換作笑容,說道:“這裡距營地不過三五里的路程。爺沒想到有人會藉機算計爺和萱兒。是爺一時疏忽了。請鄂大人見諒。”鄂倫岱依然神情不豫地說道:“這回沒事兒。也懇請十四爺引以爲戒。奴才擔心下回萱兒就沒那麼好運氣了。”胤禎笑道:“一定,一定。”承認倒很快,那剛纔對我兇什麼兇!叫你十三哥來?是不是因爲你十三哥不會訓誡你啊?我明白了,併爲自己的聰明才智感到自豪。
可是派出的人很久都沒回來。鄂倫岱也不禁有些焦急了,起身稟道:“奴才再派人去瞧瞧情形。”胤禎擡手說道:“也好。這回你分成兩撥人馬,一撥找三哥,另一撥兒找八哥。”鄂倫岱答應着,又安排去了。這回他不但自己回來了,還帶人端上一大桌子菜。胤禎說道:“我們用過晚膳了。”鄂倫岱說道:“這些是縣衙裡的廚役做的,都是本地風味,十四爺略嚐點兒。”我早坐到桌前,拿起筷子來。胤禎說道:“你剛吃了一碗半餛飩。”我笑道:“那個,他的份量不足。再說受了驚嚇,後半場食不知味。阿瑪,哪個比較好吃些?”鄂倫岱笑道:“這個虎皮肘子很正宗,還有雞蛋醪醩,味道很好。”我掄起筷子就夾。胤禎轉向鄂倫岱,說道:“爺們都聽說過鄂大人對萱兒堪比二十四孝,好歹爺也在場,能不能稍稍避諱一下?”古代也有“二十四孝老爸”說法兒?這也是我萱兒的頭條娛樂新聞!鄂倫岱笑道:“奴才避諱了。奴才說是給十四爺預備的宵夜。”胤禎惱道:“分明是……”
外面傳報十三阿哥駕到,接着就聽到胤祥的朗聲叫道:“十四弟?”胤禎把下半句話忍住了。我們一起出來接胤祥。胤祥含笑望着我說道:“又惹禍了?”我忙道:“這回不關我的事兒!”胤祥說道:“不關你的事兒?出門前四哥專門叫我到府裡,千叮嚀萬囑咐,命我……”胤禎咳了一聲,問道:“十三哥纔來?”胤祥神色一黯,說道:“我去皇阿瑪那裡請旨,太子爺也在皇阿瑪那裡,略耽擱了一會兒。”胤禎笑道:“那些本就是他的人,他不阻攔纔怪的。”我懶得聽他們那些宮廷鬥爭,努力地把這三四天的飯悉數補回來。鄂倫岱又請胤祥入座。
胤祥和胤禎見我吃得香,便都坐下看我吃。我被看得很不自在,說道:“兩位爺不吃,能否一邊喝茶去?”胤禎說道:“爺倒要看看你能吃多少?”我說道:“很多!”胤祥端着茶碗,笑着看胤禎青筋暴起的樣子,說道:“你們真有閒心,那些人還在外面等着呢?”我瞪大眼睛,說道:“十三阿哥沒把他們處理掉?” 胤祥說道:“他們沒露出惡行,我怎麼能隨便動手呢?如果是良民怎麼辦?”我說道:“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走一個!你們阿哥更應遵循這種道理啊!”鄂倫岱有點被我的話驚到了,但是他真是好老爸,硬是讚許地點點頭。
胤禎問道:“十三哥出來時,見着八哥了嗎?” 胤祥說道:“我接到訊息就忙着請旨去了。八哥應該知道了。”說話間外面又有人傳報誠親王來了。胤祥、胤禎、鄂倫岱面面相覷。只見胤祉大步進來,說道:“怎麼了?出什麼事兒了?” 胤祥和胤禎齊聲問道:“三哥怎麼也來了?”胤祉說道:“我接到鄂大人的訊息,想去皇阿瑪那兒請旨,卻遇見太子爺了。太子爺吩咐我趕快來救你們。”我涌起一股不祥的感覺。而胤祥和胤禎都面色凝重。胤祥說道:“十四弟帶着人馬先趕回去。我送萱兒回營。”胤祉說道:“三五里的路程用得着分批走嗎?” 胤祥和胤禎同時說道:“我認爲有必要!”“用得着!”
這時,有人進來回說道:“外面的人馬開始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