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惶然地退了一步。胤祺問道:“怎麼了?”我認爲我和胤禩接觸次數很有限,而且總是小心翼翼地躲避着阿其那。胤祺的話卻一針見血,使我震驚得無法答覆,如果胤祺都看出來了,那麼胤禛不可能沒有感覺!胤祺說道:“萱兒,其實我想說……”他又沉默了,我緊張地望着他,生怕他說出我不能回答的內容。對於胤禩、胤禎甚至於胤禛,我都可以掌握談話的方向,但是他就像潺潺的流水,能觸及又無法捉住,清澈透明又看不到色彩。
胤祺說道:“皇祖母想把你指給我。”我深吸一口氣,說道:“老佛爺也告訴我了。”胤祺說道:“你是怎麼想的?”真讓我猜中了!他就是問了我無法答覆的問題。我低頭揉着帕子,小聲說道:“我沒想。”胤祺笑道:“沒想?還是不想?”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我只是有點怕雍正大人!我記得有句話“我們還沒開始就結束了。”我只是想跟現有的八條龍保持着遠遠的距離,我不想在這裡開始任何的愛情的嘗試。我承認,我和胤禩在太和殿純粹是一時頭腦發熱。我認爲至少從心底我是冷靜的。
胤祺見我不答話,問道:“是因爲八弟?”我慌忙搖頭說道:“沒有!沒有!跟他沒關係!”胤祺笑道:“那麼急於否認?雖然你失去從前的記憶,可你本能地喜歡八弟!”我更加恐慌了,急着辨道:“真的沒有!那天晚上我在太和殿喝醉了。我一喝醉就不知天高地厚,只是他被欺負慣了。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胤祺輕笑道:“酒後吐真言?”我都快急死了,看着他面上淡淡的笑容,我忽然想起,我可以不做任何辯駁,可以拖他一時是一時啊!我爲什麼非要回答,非要辯白呢?而且他在套我的底,我卻不知他的底牌。不公平!
想到這兒,我收起了驚恐,平了平自己如鹿撞的小心靈,正待說話,卻見宜妃進來了。她微笑道:“五阿哥在這兒?”胤祺向她行禮,宜妃笑道:“你丟下這麼多兄弟子侄,跑書房裡躲清靜,可不是一位和碩親王該幹出的事兒!”胤祺應是。宜妃笑說道:“快去招呼客人!一會兒老佛爺瞧見你不在,德妃該沒得答了。”胤祺還應是,然後躬身退出去。宜妃望着我,笑道:“紫萱格格歇會兒該前面去了。說是老佛爺來聽戲,你這位跟前親近的人兒,也該陪侍左右應付場面。”我答應着。宜妃轉身欲出去,忽然立住腳步,似笑非笑地說道:“紫萱格格瞧上我們五阿哥了?”我低頭不答。我想做出紅臉,又做不出來。宜妃笑道:“你也聽說過五阿哥跟我不親近吧?可五阿哥仍然是我的兒子!我盼着他的好日子呢!”
宜妃臉上雖然掛着笑容,可那從骨子裡寒意快把我凍僵了。就算我得罪了她的寶貝侄女婉鳳,她也用不着親自來警告我!再說“疏不間親”,她懂不懂啊?胤禟後來那麼慘的結局,是不是她的分不清親疏有關啊?話又說回來,康熙既然命她和德妃共同治理六宮,她必有過人之處。我不能輕易小瞧任何一位這裡面的人物!我擡起頭來,換作笑容,說道:“謝宜主子成全!”宜妃的眉立起來了,仍然笑道:“甭謝了。等你進府再給我磕頭也不遲。”扭身出去。真不知道她是解圍來的還是添亂的?
等宜妃一走,我也趕快出來,找個沒人地兒躲到戲唱完,然後溜之大吉。跟他們鬥智,我會輸得很慘。找了個避風的迴廊,想靜一靜。逃跑時機不成熟,可是不逃跑,沒法兒平靜度日。可是我該怎麼處理這個棘手的情況呢?
回憶着歷史記載,《清史稿》說康熙每年有一半的時間在木蘭圍場,另一半時間的一半京畿巡視,另一半時間不是閱河就是謁陵,五臺山都去過好幾次,由不得傳說順治清涼山出家。也許我應該跟着康熙出去轉一圈,躲過這些龍子們的追獵,可太后未必同意。她現在正對《俠客行》着迷呢!如果我提出外面玩兒,她斷乎不會答應。當初只想着爲自己找個靠山,就沒想到靠山靠不住,或者“聰明反被聰明誤”的惡劣狀態?我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有朝一日,我會慨嘆“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我託着腮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又重重地嘆了口氣。再想嘆氣時,雲英笑道:“格格愁什麼呢?格格若是發愁嫁給哪位爺,不如就嫁給五爺吧!”她自己嫁不成她的夢中情人,就替她的偶像尋找真愛?她們都很會替自己的愛人“着想”?柔雲是這樣,她也是這樣!她們古代女人的頭腦構造真令我歎爲觀止!我瞪大眼睛望着她,她喟然嘆道:“不是奴婢多嘴!五爺的性子溫和,不論是主子,還是奴才,都不曾說過重話,可是誰也無法接近五爺。奴婢這些年從未見過五爺在意過誰,也從未見過五爺跟誰走得這麼近!”我只得笑道:“雲英姐姐既是如此瞭解五阿哥,不如我想法兒把你嫁過去吧?”雲英正色說道:“奴婢沒有那種癡心妄想!奴婢只是看五爺待格格很好,超過了五爺平日的做事兒,奴婢只斗膽跟格格說一句話,嫁給五爺,比嫁給其他任何一位爺,將來都要舒心,都要過得快樂!”
我剛想答言,就聽胤禛冰冷地說道:“一個奴婢說這種話,想找死嗎?”我打了個寒噤,站起來向他行禮。雲英跪下來,叩頭請罪。胤禛指着雲英說道:“持重知禮,謹慎侍上,是你的長處。正因如此,你才能一直留在皇阿瑪身邊侍候。格格年紀幼小,又性情衝動,皇阿瑪把你派過去服侍,此中深意你不知曉?你不但沒有勸誡格格,還把格格往歪路上引?你這種奴婢留着有何用?”雲英連連磕頭,口頭說道:“奴婢該死!奴婢知錯!求四爺饒了奴婢!”我想求情,卻見胤禛轉過頭來盯着我,說道:“還有你!那些話該你說嗎?缺少管教!”我低頭說道:“都是我一時糊塗,求四阿哥饒過雲英吧。”他緩了口氣,對雲英說道:“既是格格求情,你就跪在這裡反醒。等太后聽過戲,再跟着格格回宮。”雲英趕忙叩謝,真格兒跪直了身子,一副標準反醒的樣子。可是我來的時候,第一齣戲剛唱了一小半,鬧騰了這半日,就算第一齣唱完了,還有三出呢!如果太后她們再點別的,雲英得跪上兩三個時辰呢!
我有些心痛,剛想再求情。胤禛說道:“你跟爺過來。”胤禛帶着我轉了幾個彎兒,四周無人方立住腳步,問道:“老五跟你說了什麼?”我答道:“五阿哥問我茶好不好喝?”他冷聲說道:“少跟爺兜圈子!”我擡起眼眸,努力地迎上他冰冷的目光。我曾想我沒必要怕他。他不過是一條潛龍,距離他登基還有很久很久,那個時候是怎麼一個情形,誰又能說得清楚!但是他的眼神,着實讓我怕了一回。他經歷過多少,又花了多少功夫,才把他自己打磨成我眼前的這個樣子。他那寒潭般的目光,幾乎使我溺水,把我暴漲的掙扎和反抗的念頭幾乎澆滅。我一失神,又重新鼓起勇氣,笑道:“恆親王還說,老佛爺想把我指給他,典儀上我和五福晉不分大清,都稱嫡福晉!”
胤禛的臉色青青的,說道:“你一個女兒家,說這種話不覺得羞恥?”我嫣然笑道:“話是五阿哥說的,你問我答,不能以羞恥來評論。”我忽然覺得自己心跳正常了!我可以按照通常的方式跟他說話了。再一次印證了我的理論——驚嚇久了會產生免疫力。如果他再嚇幾回,我也許再也不會怕他了!他說道:“你把爺的話當耳旁風了?你跟老八在太和殿搞得那一出,爺還沒教訓你,又把老五扯進來了?你到底想拉多少人進來?”我努力笑道:“四阿哥教訓得是。只是老佛爺說,要等我及笄之後,可以再她請懿旨。我暫時不必回答雍親王的問話。宜主子剛纔吩咐我,早些到老佛爺身邊應場面,所以,恕我無禮先行告退了。”他沉默了,冰冷的目光深邃地望向虛無。
情況不妙!我悄悄地退了一小步,再退了一小步,胤禛還是沒反應。我拔腳逃,然而他卻突然出手,一下就把我逮進他的懷裡。他的雙臂如鐵鉗,使我無法掙動分毫。他的眼神使我有尖叫的衝動。從前我很鄙視女人的尖叫,認爲那是無能無用的表現,擁有強大的力量,完成自我保護,維持自尊,纔是我應該做的。而現在,我卻很想尖叫。他低頭咬開我的領釦,冰冷的脣輕輕地觸及我的頸間。他的舉動使我想起胤禎那回故事!我該不該反抗呢?他侵犯我,我不反抗?
我試圖從胤禛的懷抱掙脫。他加大了力量,而我則突然轉變力道,順着他的力量,也用盡自己的全身力氣撞向他的胸口。他不曾防備,重心不穩起來,而且也給我留了空門。我起手又給了他一肘,雖然我的力量不及之前的十分之一,但是肘部和膝部是人體最有力量的部位,他捱了這一下,踉蹌退了兩步才穩住腳步。
我本以爲胤禛會緩個片刻,然而我只跑出了三步,他就從背後扭住我的右臂,左手捏住我的咽喉,說道:“這種招式都用到爺這兒了!今天讓爺告訴你,你那些小花樣,在爺面前都不管用!”他的聲音低沉嘶啞,像蓄滿怒意的猛獸,隨時要把我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