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祥的一句話聽得我頭轟地一下。我呆立了半日,方說道:“你四哥?雍親王讓你當保鏢?他在哪兒呢?”胤祥做了“請”的姿勢,說道:“邊走邊說吧。”反正他會說,倒不急在一時,只是我還不知道,都有誰在周圍當暗衛?尤其是這幫很沒責任感,很沒義氣的暗衛!眼見那幾路人都要悄悄退下,我斷喝一聲:“都站住!”那幾路人真格兒都站住了。胤祥問道:“紫萱格格這是做什麼?”
我不理,指着那些人說道:“你們是什麼來路?都報上名來!”那些人面面相覷,我橫眉立目地說道:“你們不說是吧?你們的相貌我都記下了。等回宮之後,我向皇上請旨,一個一個把你們揪出來!見死不救?你們都等着瞧!”那些人都面有難色,齊聲說道:“主子命奴才們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準出來打擾格格!”我一字一頓地說道:“我、不、信!你們報不報名吧?”
見我真惱了,這幾路人馬交換了意味不明的眼神,然後出現了第一路自首的。這組領頭兒是位壯實的漢子,粗豪憨厚,嚅嚅地說道:“奴才阿古奉八爺之命守在忠勇公府外,並奉命暗中保護格格。”八八的人馬第一批自首了!可能其他人見有領頭的了,說了也就說了。第二股領頭的也是威武大漢,朗聲說道:“奴才孫泰奉十四爺之命,保護格格。”瞧他這嗓門有理的,跟十四一樣自我感覺良好!第三股領頭的身材修長,帶有儒將風采,說道:“奴才張雲翼奉五爺之命保護格格。”胤祺選的人跟他具備同一種氣質——寵辱不驚!最後一批爲首的擡起頭來,渾身都帶着行伍氣息,彷彿指揮千軍萬馬的將軍。胤祥訝然地說道:“色楞?”不會是那個在準噶爾大敗的一等侍衛色楞吧?
色楞向胤祥行禮,然後說道:“奴才奉皇上之命保護紫萱格格。”胤祥說道:“你們一直跟着格格?”色楞說道:“奴才帶着人一直守候在忠勇公府外。皇上口諭,格格如果只是出來玩,並且及時回府,就不要驚動格格。如果有格格自己解決不了的事兒,奴才才能帶着出來解圍。皇上的口諭,最好不要讓格格知曉有人跟着格格。”胤祥噢了一聲,說道:“爺親自送紫萱格格回府,你們按旨意辦你們的差。其他人等,各回各府覆命,就說格格的安全,爺十三阿哥胤祥負責。”五五、八八、十四的人互相看看,都答應着各自散去。
胤祥送我回府。我悶悶的看了看身後一大票保鏢,心道我得安心在佟家過年了。我也對胤禩的判斷能力佩服得五體投地!現在不是逃跑的時機,看來非得等着明詔回佟府再做打算了。胤祥忽然低聲說道:“謝謝紫萱格格!”我笑道:“應該我謝十三阿哥救命之恩,怎麼謝起我來了?”胤祥說道:“我是指我的封爵!”又來了!康熙搞什麼東東啊!我悶悶地說道:“那是皇上想封的,我湊巧說出來罷了。本來這件事只有皇上和我兩個人知道,現在所有的阿哥都知道了。我會倒黴的!”胤祥笑道:“沒有!我看你過得好好的!皇阿瑪都派一等侍衛保護你了!”我溜了一眼跟在後面的色楞說道:“不是好事!”又想起雍正大人派他來那回事兒,我問道:“剛纔你說雍親王派你來的?該不會是你也和他們一樣,在外面喝了半天的西北風吧?”胤祥笑道:“我倒沒有,只是下面的兄弟們喝了一天一宿了。”我滿臉黑線地說道:“你們從我回府就開始監視我?”胤祥說道:“四哥說你不會在晚上出門的。我偏不信,就派人守在府旁,而今兒一大早,我就來等着你翻牆出府。不但一晚沒動靜,一上午也沒動靜。我正打算回府,就聞報你在教訓齊琨。”我憤憤地說道:“你認識那個色狼?”胤祥說道:“他是太子爺的侍讀。我們從小就認識。”我哼道:“選這種品行不端的人當侍讀,怪不得你那個好二哥就是那副樣子。”胤祥沒說話。雍正說過,胤祥因廢太子一案,爲大阿哥所構陷,那麼他至少跟太子關係不算差。在他面前說正位太子的壞話,我失誤了。
我轉移話題,說道:“雍親王派你來,你就來?好歹你是阿哥啊!”胤祥笑了,說道:“我閒着也是閒着。四哥說,去的人都是奴才,壓不住你,就命我來彈壓。沒想到皇阿瑪也派人來了。早知皇阿瑪會派一等侍衛來,我也就不必候在這兒了。”我不滿地咕噥道:“雍親王很有面子!別人都派自己手下,就他派了個阿哥出來!他派你衝鋒陷陣,自己躲在後面看熱鬧。你不累啊?就算是你拿人家的手短,也不必如此任人驅策。”胤祥笑道:“萱兒這樣說冤枉四哥了。四哥是擔心你惹禍,被皇阿瑪責罰。你不領情就罷了,還編排出這一堆,看我回去告訴他不?”我慌了,綻放出笑容,說道:“那個,剛纔就當我沒說。雍親王是好人,十三阿哥是大大的好人!大大好人一定不在意別人的丁丁點兒小失誤。告訴雍親王,我就死定了。你一個大男人,又是阿哥,欺負我一個弱質女流,算不得能爲!”胤祥說道:“原來你也怕四哥。”我雖然覺得很沒面子,但是承認又不少塊肉。我點頭道:“他很可怕!我怕死他了!”胤祥說道:“其實四哥很好的,他是面冷心熱。就拿你翻牆出宮這事兒說吧……”我說道:“等等,別拿這個說事兒。我最生氣就是這次。”我總不能告訴胤祥,你四哥抱着我要娶我做福晉吧?
到了府門前,門守的人都不敢相信。我自己都難以置信,頭一天回家,送我的是廉郡王胤禩,第二天送我回來的竟然是固山貝子胤祥!這阿哥輪着送我上門,真不是好事啊!他們趕着向我們行禮!
胤祥說道:“需要我送你進去嗎?”很紳士!我笑道:“謝十三阿哥!不敢麻煩十三阿哥。”胤祥說道:“這幾天別再試着往府外溜了。外面有人守着。你體諒體諒這些兄弟們,老老實實在家過個好年,省得他們擔驚受怕。”我答應着往裡走。胤祥目送我進去。我想看色楞他們做什麼,但終究沒有勇氣。
一進內宅,花影和疏簾早等着我,說老爺請我。這回得挨古代老爸的罵了。到了正堂,就見鄂倫岱和鄂夫人都候在那兒了。鄂夫人拉了我的手,說道:“又跑出去玩了?就這兩天在家,不好好陪額娘,往八爺那裡去做什麼?在宮裡反比平常能見到八爺的時候多啊!你這孩子!”據說鄂倫岱是火爆脾氣,古代流行“虐待兒童”,我會不會捱打啊?我小心地偷看鄂倫岱。他只是青着臉,然後指着鄂夫人說道:“人已經回來了,閒話一會兒再敘。你下去,我和萱兒單獨說幾句話。”鄂夫人答應着,又悄聲說道:“額娘在外面守着!別怕!”我才把鄂夫人的手鬆開。
鄂倫岱等屋裡就剩我們兩個人的時候,方說道:“你出去做什麼?”我底氣不足地說道:“出去玩。”鄂倫岱說道:“你想出去玩,阿瑪安排人護送你出去。還敢翻牆出門?之前在家的時候,你去找八爺也就罷了;在宮裡,你也翻牆?翻得好了被皇上留在宮裡了吧?阿瑪說了多少好話,求了多少人,就爲把你撂牌子!你阿瑪是求人的人嗎?你阿瑪什麼時候跟人說過好話?你怎麼就不能聽阿瑪一句呢?你看看你現在惹的禍有多大?皇上都派一等侍衛出來了!阿瑪看見色楞出現在府外的時候,心都在哆嗦!”我小聲說道:“阿瑪是領侍衛內大臣,比一等侍衛高兩級。”鄂倫岱瞪着我,說道:“領侍衛內大臣平行設六人。你阿瑪僅是這六人之一!阿瑪指揮不了非下屬的侍衛!而色楞就是阿瑪指揮不動那一批!”我說道:“我錯了。阿瑪不要生氣!”對付老爸最好的辦法是承認錯誤,對付古代老爸不知道管不管用?
鄂倫岱嘆了口氣,說道:“阿瑪知道你的想頭。可八爺是阿哥,八福晉又是個母老虎。八爺身邊就一個嫡福晉,別說側福晉,就是庶福晉都沒有,那廉郡王府就是龍潭虎穴!”我雖然贊同他的話,仍然說道:“可是阿瑪還是八爺黨呢!皇上親口說的。”鄂倫岱噎了半日,然後說道:“好吧!你也長大了,本來阿瑪不想你參與朝中之事,但是現在不說也不行了。阿瑪認爲八爺是位好主子!八爺謙和的性情,無與倫比的才智,都值得阿瑪死心塌地地跟着八爺。這些阿哥中,只有八爺才讓阿瑪服氣,才能當阿瑪的主子。阿瑪也認爲只有八爺才能統馭這萬里河山。可正是因爲八爺是阿瑪扶保的主子,阿瑪就更不想你跟八爺了。如果嫁入八爺府上,你是側福晉,別人是嫡福晉,矮了人一頭,時時處處受氣,阿瑪怎麼能忍呢?而且你的出身顯赫!這大清王朝,除了公主,就屬你出身是最高貴,就是等閒的宗室,也沒有你高貴!她是安親王的外孫女,但是她的額娘那個身份,才嫁至郭絡羅氏!明尚到現在還是個閒差,什麼和碩額駙!屁!而你不同啊!我們佟家世代簪纓,世祖章皇帝那麼寵孝獻章皇后,也得顧及佟家,還是冊封了孝康章皇后。而孝懿皇后更是多年統攝六宮,你卻被一個小小的三品佐領的女兒騎在頭上,這會活活氣死阿瑪的!即便八爺真心喜歡你,你又能與八福晉共處到幾時?你的脾氣稟性,怎麼能容人呢?你常念‘君思如水向東流,得寵憂移失寵愁’。阿瑪不想你終日落入這幽怨之中!”
鄂倫岱是位好父親,把效忠主子和愛護女兒分得很清,也擺得很正。我很感動,忍着淚,說道:“那會兒是兒時的心性,阿瑪放心,我長大了。我一定不會再讓阿瑪和額娘操心。”鄂倫岱嘆息着地說道:“好孩子!有你這句話阿瑪就放心了。你是阿瑪唯一的女兒,也是阿瑪的無上珍寶。阿瑪斷乎容不得你受委屈!去吧!”我向他行禮往外走。鄂倫岱在背後緩緩地說道:“萱兒,如果你一定要,阿瑪也會幫你爭!咱不但要人,也要那個嫡福晉的位置!”我一抖,淚早已涌出來。我沒轉過身,但他的話深深地烙在我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