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祺若無其事地鬆開了力道,我沒話找話地悄問道:“我們爲什麼躲着太子?”胤祺說道:“太子對你有芥蒂!如果在這裡遇見你,我無法阻擋他的任何作爲。”不愧是領正黃旗的阿哥,說話很直,不拖泥帶水。正好向他請教我的困惑,順帶緩解我的尷尬!我又問道:“你們跳蟒式舞的那天,他開始想要我的命,爲什麼皇上來了之後,他卻說話那樣平和,而且說他自己有錯?”胤祺笑道:“你認爲他該怎樣?”我想了想,說道:“他應該向皇上控訴我的不良行爲,然後置我於死地纔是。”胤祺說道:“太子爺很瞭解皇阿瑪。如果他像你說的那樣做,會惹起皇阿瑪不高興,他不會得到任何好處。他很清楚皇阿瑪沒有責備你的意思,所以他退了一步,既表示了他的不滿,又沒有給皇阿瑪任何責怪他的機會。而且,他之所以那麼做,其實是起了殺機。以後你不可以輕易離開寧壽宮,他一定會找機會出了這口氣!”我故意嘆了口氣,說道:“太子,國之儲貳。我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胤祺輕輕替我理了理亂髮,說道:“八弟不會准許他這麼做的。”八八?我瞪大眼睛!如果八八替我出頭,我就是躲得過胤礽,也躲不過胤禛。我死之!也許胤祺覺得話裡有問題,又笑道:“你別擔心!我們都會幫你!”我胡亂地點頭,望向胤礽。我們的位置離他很近,他的人馬都在兩頭遠遠地戒備。幸而胤祺剛纔吩咐那個太監,把馬栓得遠遠的,先見之明!
他坐在那裡大吃大喝。冷風朔氣的,不怕胃寒?騎馬之後又吃又喝,不怕得闌尾炎?我暗暗地罵他。他又撕了塊肉脯,丟給他的獵狗。他的獵狗不住地對他搖尾巴。他來了興致,把肉脯撕成小塊,看着獵狗撲食,又笑道:“賈應選!你說什麼時候,爺的這些兄弟們,能像獵狗一樣乖巧啊?”賈應選笑道:“依奴才看,阿哥們是養不熟的狗,太子爺就別費那個力氣了!”胤礽冷笑道:“是啊!你說得對!他們就是養不熟的狗,爺不費那個勁兒了!爺這麼多年就信着兩個了,一個老三,一個十三,沒想到咬到爺的骨頭裡的竟然是十三。這等亂臣賊子,等爺登基了,就知道他們幹了一件多麼蠢的事兒!”賈應選嘻嘻地笑道:“太子爺也不必再爲十三爺生氣了。十三爺在皇上那兒已經失寵了。奴才看着他也起不了那股子浪,太子爺更該盯着八爺、九爺、十爺、十四爺一夥兒。”太子冷笑道:“這倒不必多慮!爺一直盯着老八呢!從審索額圖一案時,爺就明白這奴才心懷鬼胎。爺現在更擔心還有別人藏着!”賈應選說道:“這個奴才也暗暗替太子爺算計過了!若說這裡面能行的,還有三爺、四爺、五爺!這三爺麼,只愛讀書,寫個文章什麼的,再說三爺唯太子爺馬首是瞻,奴才認爲暫時不用考慮!四爺麼,喜歡學禪,一天到晚地跟廟裡的和尚胡羼。可四爺受皇上器重,辦差上深得皇上信任,奴才以爲雖然四爺跟太子爺親近,太子爺不得不防啊!至於五爺……”
我明顯感覺到胤祺緊張起來,就聽賈應選說道:“五爺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不次於太子爺啊!那天殿上,皇上要殺十四爺,爺們都不敢勸,更不敢攔,唯有五爺爬到皇上面前,抱住皇上。這份膽量不是各位爺能及得上的。再說當年遠征準噶爾時,皇上命五爺領正黃旗大營,如果不是太子爺運籌帷幄,只怕這不世之功就是五爺的了。”胤祺和他的貼身太監臉色都變了。我想起書上說,胤祺在遠征準噶爾時身受重傷,從此以後一直遠離政事,但是康熙在晚年,仍然把三旗都給他統領,對他異乎尋常的信任。而胤礽和賈應選的對話中,話裡話外透着準噶爾一役中別有隱情!就聽太子斥道:“閉嘴!爺說過,這件事兒你要爛在心裡,化在肚子裡,你這個奴才找死不成!”賈應選忙跪不迭,說道:“奴才該死!奴才該死!”胤礽嘆了口氣,親手扶他起來,說道:“從那次被廢位後,爺身邊可靠的人死的死,貶的貶,流放的流放,就剩你一箇舊人了。爺沒有責怪你的意思,只是那件事情太過重大,揭出來對爺對你沒有一點好處。”賈應選磕頭道:“奴才明白,太子爺定能再贏一次,把他們一網打盡。”胤礽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賈應選說道:“時辰不早了,太子爺回舊宮歇息一回。奴才已爲按太子爺的意思預備了。”胤礽曖昧地笑了一回,飛身上馬帶着隨從絕塵而去。胤祺蹙眉叫那個太監:“楊海!他們的話……”楊海說道:“回五爺,奴才認爲太子爺的話裡有話。奴才會留神打聽,暗自查訪。”胤祺點頭,又對我囑道:“萱兒,今日之事不要對任何人提起,包括八弟和你阿瑪。”我答應。胤祺略做安排,帶着我繼續前行。
沒多遠就碰上胤禮他們五個人,每個都獲得滿滿的獵物,喜笑顏開地衝過來。弘晳說道:“五叔沒見到我阿瑪?”胤祺輕鬆地笑道:“剛纔追不上你們,就帶着萱兒去舊宮歇息,聽說太子爺也來了。你們碰上了?”弘晳說道:“我沒遇見,十七叔和弘昇碰見了。”胤禮白了一眼弘晳,說道:“被太子爺好一頓訓斥,差點把我們逮回宮去。還好我們擡出了弘晳和弘晟,又擡出了五叔和萱兒,才放了我們一馬。”胤祺微笑道:“既然被太子爺訓斥了,趕快回宮吧。”他們一齊望向弘昇,弘昇只得說道:“阿瑪,聽說紫萱格格,”他溜了一眼,見我的臉有變黑的趨勢,趕快改口道:“不,不,紫萱阿姨烤鹿肉很好吃,我們能不能在外面吃一頓再回府?”紫萱阿姨?我笑得快內傷了。胤祺說道:“這裡冷風朔氣的,你們不怕肚子痛?”弘晳立刻說道:“五叔,我們壯得很。傢伙我們都帶齊了。”胤祺說道:“既然如此,我們也得找個莊子,不能真在野地裡燒烤。”男孩們歡叫一聲,我則皺着眉,暗罵他們把我當丫頭使喚。
我們出了南苑獵場,在左近找了處莊子,二三十戶人家,小村落,胤祺一行人的到來,村裡人早就夾路圍觀。我們都下馬,地保跟上來致意。胤祺只說行走途中休息,借了他家的場院,隻字未提身份之事。可胤祺等人的氣派,不用問也知道身份顯赫。場院很大,小阿哥們都很新奇,唯有胤祺保持着成人的風範。侍衛籠起火堆,支起架子,剝皮取肉的活兒也由侍衛進行。看着他們利索地把獵物撿剝乾淨,又把他們堆成小山,我長長地嘆了口氣。這得烤到什麼時辰啊!我要分配任務。
又有侍衛打開包裹,若干個填漆的盒子,依次揭開。胤祺略帶訝然地問道:“調料都預備下了?這麼多?”胤禮得意地睨了我一眼,笑道:“當然了。我不知道需要哪種,只好吩咐御膳房每樣都備了。那位紫萱格格,有請啦!”能輸給你個小破孩,我這比你多活的十一年,豈不是白活了!我一邊動手整治野兔,一邊說道:“十七阿哥真能幹!調料帶得齊全,我代五阿哥謝了。”弘晟不解地問道:“你替五叔謝哪門子啊?”我笑道:“我只替五阿哥烤肉,沒有調料,五阿哥哪有大飽口福的機會。恆親王事忙任重,自然想不到道謝這種小事,我替他想到了。所以向十七阿哥和各位小阿哥道謝。”他們恍然大悟,齊齊地望向胤禮,等着這位除了五阿哥以外的長輩說話。胤禮又是氣,又是咬牙,說道:“怎麼沒爺們的份兒?剛纔五哥說到莊上烤肉,你不也答應了?”我笑道:“我是答應五爺烤肉了。可我沒說烤給誰吃啊?”哼!不就是逗小孩嗎?我真不信我逗不過你!
胤禮一推弘晳,說道:“你去跟她理論!”弘晳瞧了一眼胤祺,說道:“紫萱格格,看在我們打的獵物的份兒上,能不能請我們一起吃烤肉?”胤禮把弘晳推到一邊去,說道:“人家說不同意呢?再說人家說不烤你的獵物怎麼辦?弘昇,你去說。”弘昇笑道:“紫萱格格,我們非常希望嚐嚐你的烤肉,你請我阿瑪順便請我吃一點可以嗎?”胤禮又把弘昇推開,說道:“只想着你自己!想都別想十七叔我再帶你出來玩兒!”挺能擺長輩的架子?不知道這裡面他最小嗎?弘曙不等胤禮點到,直截了當地說道:“紫萱格格,你就請我們吃烤肉吧!我十七叔要是吃不着烤肉,他就過不去今天了!”我笑道:“好啊!就請十七阿哥留在今天別過去了。”胤祺笑着說道:“我聽說過萱兒能鬥嘴,沒想到鬥得有理、有利、有節!”很耳熟啊!好像毛主席說過相同的話!原來是抄襲古代版。胤祺又笑道:“依我看萱兒還是請十七他們吃吧。不然他們該沒完沒了了。”
我一挑眉,第一回萱兒獲勝!
我把獵物逐一穿在樹枝上,又依次塗上各種調料,又每人分配了一個穿着食材的樹枝,作了示範,命他們舉着烤,連胤祺都不例外地被分配到了。他們呆呆地看着手裡樹枝,弘晳問道:“我們自己烤?”我說道:“當然了。第一,自己烤的吃得香;第二,衆人拾柴火焰高。你們不幫忙,我們得烤到哪年去?誤了回宮的時辰,別說你們,恆親王都兜不住。”胤祺率先按着我的話,把獵物放到火上,還不住地翻轉。我又打發侍衛問地保要了紅薯,老玉米,自己烤了起來。
烤玉米的香味很快飄出來。胤禮第一個把烤叉交給了侍衛,湊過來討要玉米。其他人紛紛效法。看着他勉爲其難的笑容,我心道愛護幼兒也是我的美德,等他再起刺刺鎮壓也不晚。於是我把烤好的玉米,分成幾份,先奉給胤祺,然後奉給胤禮。那幾個小字輩的,不等我讓,就自己動手了,包括那位首席皇孫。佟貴妃看中的人?他的舉止很優雅,受過良好的教育;他的面容顯得平和,絲毫沒有他父親臉上的扭曲;他從未以一位皇太孫的身份自居,很尊敬胤禮。在很多年以後,他給乾隆大人惹了一場不小的風波。不知道是什麼,促使乾隆只幽禁他,甚至於把他的謀逆事件的檔案完全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