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全聞報從帳殿內匆匆出來,向我們行禮後,躬身等候吩咐。胤禩低聲問道:“我向皇阿瑪上的請安摺子呈上去了嗎?”李德全亦低聲答道:“回八爺,摺子昨兒送到的,等着兩隻海東青到了,一齊呈給皇上。”李德全話一出口,我立刻掩住嘴,生怕自己的尖叫響徹雲霄。胤禩和胤禎都變色了。胤禩說道:“我親自來請安,就不必呈給皇阿瑪了。勞煩李諳達把摺子拿出來吧。”李德全猶豫着,說道:“不是奴才駁八爺的回,摺子雖然沒呈給皇上,但三爺已經把所有的摺子開了單子,擬了御批呈請皇上御覽了。”胤禩和胤禎交換了一下眼色。
我笑道:“廉郡王沒別的意思,呈摺子的時候太急,不太放心,只想看看摺子別寫錯了什麼。我們只看不拿走。”李德全面有難色,我又笑道:“李諳達爲難?皇上也沒看,又不是被‘留中’,廉郡王看自己的摺子,也這樣困難?就勞煩李諳達通融一次吧!”李德全忙躬身道:“奴才怎麼當得起福晉此話呢!奴才就大膽一次,請爺們稍候。”
胤禎點頭笑道:“萱兒!”悄悄向我豎起大拇指。胤禩低聲問道:“萱兒懷疑摺子……”我硬着頭皮,說道:“見到摺子一切皆有分曉。但我先聲明,賭一定要打。還有……”我嚥了咽,說道:“你準備的那兩隻海東青在哪兒?”胤禩眉頭收緊了,說道:“在郡王府。”胤禎立刻說道:“我打發人去取?”胤禩說道:“看了摺子再作道理。”我說道:“防患未然吧。請廉郡王務必派心腹之人,安安全全地把那兩隻金貴的老鳥帶來。”胤禩和胤禎都笑了,說道:“海東青是神鷹!在你口裡卻變成鳥兒,虧你想得出來!”
胤禩回身吩咐他的阿古取海東青。我總覺得哪裡有毛病,可不敢說話。胤禎說道:“不如我派常明和阿古一同前往吧?”胤禩笑道:“取兩隻海東青還勞你派心腹侍衛出馬?”胤禎說道:“八哥的摺子上並沒有寫海東青,卻平空出來這些內容,我認爲事有蹊蹺。多一個人多一分力量,小心駛得萬年船,還是八哥教我的。”我跟在後面拼命地點頭,就好像有人要劫殺阿古和常明似的。胤禩含笑依允。
李德全捧着摺子出來。胤禩接過來一看,眉頭都擰成團兒了。胤禎青筋暴起,死死地攥住拳頭。我如墜雲霧,湊上去看了,也不過是請安頌聖的話,上面還寫了海東青性情剛毅威猛,激盪長空,仰視之若見皇父的話語。我的手心都在出汗。原來胤禩真是被人陷害,可陷害他的人手段也太高明瞭些吧!胤禩輕輕吁了口氣,笑道:“雖然字跡潦草了些,還好沒有不敬之處。有勞李公公了。”說罷,把摺子遞了回去。我不方便解說,急道:“那個,那裡面,那,我明明看見有錯字的。”李德全爲難地說道:“八爺沒說……”我搶着說道:“我再看一遍吧!興許我看錯了呢!”就要拿,胤禎把我拉到身邊,輕斥道:“你就比八哥強了!小時候說着玩就罷了!也就八哥不在意,對着四哥,看他訓不訓你?還不跟爺回營帳歇着去。”說着使了個眼色給我,拖着我就走。胤禎拉我轉了個彎兒,躲在一個帳篷後面。但聽胤禩向李德全囑道:“海東青還沒有送過來,李公公先不要把摺子呈上去。等我親自帶着海東青見皇阿瑪,以表我的孝心。有勞了。”李德全答應了。
胤禩快步向我們走來,會齊一同回了胤禎的營帳。胤禎命孫泰守在外面,不放任何人接近,方和胤禩入帳對坐。我遠遠地坐在地毯上,看着胤禎給胤禩斟茶,說道:“八哥看是誰做的?”胤禩苦笑道:“二阿哥、三阿哥都有可能。但這字跡幾乎以假亂真,卻令我更加膽寒!”胤禎說道:“好在我們發現了。等海東青一到,就化險爲夷了。”胤禩點點頭,說道:“多虧了萱兒。謝謝萱兒!”
我搖頭道:“且別謝!恐怕還沒有完。”史書上記載了那兩隻奄奄待斃的海東青被呈給了康熙,雖然我引導了胤禩發現危機,並不等於化危機於無形。既然改了摺子,對方一定不會是爲了給胤禩安一個出爾反爾,不敬皇父的帽子就罷了。書上寫着這一場打擊,使胤禩一蹶不振,幾乎丟掉性命,所以,尤其是在大清王朝經歷了那麼多恐怖的狀況,我相信還有連環計,計中計。胤禎頓悟道:“萱兒懷疑這只是第一步?”我讚道:“十四爺真是冰雪聰明!”胤禎笑道:“你少來!明捧暗貶,爺都吃夠虧了!”胤禩黯然。
胤禎向胤禩道:“八哥不必憂心!我安排人馬守在帳殿周圍,一旦有人以八哥的名義送海東青過來,都先鎖拿再問話。若是上品的海東青,正好借花獻佛,還省得百十里地往返,路程耽擱了呢!”胤禩笑道:“有勞十四弟了!”胤禎說道:“自家兄弟!八哥倒見外了!當年在一廢太子,我和九哥打算死諫皇阿瑪。回來八哥也只說大恩不言謝,氣度從容,穩若泰山,把我佩服得五體投地。如今小事一椿,都在掌握之中,八哥倒頹唐起來?”胤禩望着我,輕輕一嘆,轉而說道:“十四弟與萱兒久別重逢,又兼萱兒着了驚,趁這會兒歇歇,我先回去了。”
胤禎送胤禩了出去,過了好半天才回來。我倚着矮榻,問道:“去了這麼久?”胤禎在我身邊坐下,說道:“和八哥商量了幾句。你說是誰幹的?”我說道:“我還一頭霧水呢!”我哪裡知道!書上要寫了誰幹的,胤禩不就平冤昭雪了!胤禎說道:“少蒙爺!你怎麼知道有人換了八哥的摺子,又代八哥送海東青?而且還提前了一年多警告八哥!”我揉着額頭,說道:“我們打賭了!如果我避免了這次危機,你們都會平安,就不要再逼問我了!對你,我沒什麼好瞞的,因爲我只有一句話,我真的說不清楚!事情就壞在你和你八哥都是人中之龍,不然我用得着費盡心思,去編謊言嗎?”胤禎把我攬在懷裡,吻着我的鬢髮,說道:“從來泄漏天機,都要折陽壽的。如果你真有這個本事,爺寧願你不用。”
眼淚在我的眼圈裡打轉兒,我仰望着胤禎,說道:“幫廉郡王渡過這次難關,應該會平安過幾年,我也就還了良妃和他的情了。”他拂去我的淚,說道:“爺去還八哥人情。你不用費心!”我笑道:“好!妻債夫還!”他爲之氣結,突然低頭咬住我的脣,火熱的舌探了進來。我閉上眼睛,享受甜蜜的吻。
孫泰卻不合時宜地在帳外輕喚“十四爺”。胤禎坐正,問道:“什麼事?”孫泰稟道:“轅門外稟報,有人拿着海東青奔着小阿哥營帳方向去了。”胤禎略一沉吟,說道:“再探。”孫泰答應着退下了。我攏着袖子,思索着此海東青與彼海東青的關聯。胤禎要去親自查探,我要求跟着。胤禎想了想,等我換了侍衛的衣服,一同前往小阿哥的營帳。跟康熙來的弘字輩的小阿哥不多,只有弘晳、弘晟、弘昇、弘曙幾個年長的。我的目標一下就鎖定弘晳了。無論從邏輯還是從直覺,弘晳都是最有理由的!我暗暗鬆了口氣,這麼容易就擺平了,就是不夠戲劇化,有些遺憾!
弘晳正在逗弄兩隻海東青,一見胤禎進來,笑道:“十四叔不是出去迎接十四嬸去了嗎?怎麼有空到我這兒?”又讓座又命敬茶。胤禎笑道:“大早起玩這個?我瞧瞧這毛色!”說着拎起一塊鮮肉要喂,卻見海東青張開雙翼作勢欲啄。胤禎笑道:“訓過的?天藍色的上品!”弘晳得意地笑道:“羽蟲三百有六十,神俊最數海東青。性秉金靈含火德,異材上映瑤光星。我這兩羽,當得上皇瑪法的評價了!”胤禎指着海東青,說道:“送十四叔一隻,怎麼樣?”弘晳笑道:“十四叔哪裡看得上我這野玩意兒?這兩隻訓過的,只認我爲主!十四叔若喜歡,改日我想法弄兩羽純白的孝敬十四叔。”胤禎說道:“我說笑罷了!這東西打獵用得着,若當畫眉養,當心玩物喪志!我還要巡視營地,先走了。”弘晳答應着送胤禎出帳。
待走出來,我悄問胤禎:“爲什麼不捉住他?”胤禎說道:“捉賊捉髒!你看見弘晳送海東青進帳殿了?虧你成日地叫嚷凡事得講證據,如今現在爺眼裡了吧?”又嘲笑我!如果我沒穿侍衛的衣服,我一定採取措施,現在只能重重地哼了一聲!胤禎叫過孫泰,低聲吩咐心腹人監視弘晳的營帳,重點監視那兩隻海東青的動向。
我們剛回到營帳,魏珠就過來傳康熙宣我們見駕的口諭。胤禎皺着眉頭,說道:“萱兒來了不過一個時辰,就報到皇阿瑪耳朵裡去了!長舌婦!”魏珠陪笑道:“皇上這些日子唸叨好幾回佟佳氏福晉了。說沒有福晉在十四爺身邊惹禍,倒有些不習慣了。特地命奴才請十四福晉過去呢!”胤禎搖手道:“罷了!就是福晉的衣飾沒帶,這麼見皇阿瑪很不敬!”魏珠依舊陪着笑臉,說道:“福晉這身侍衛裝束,皇上瞧着新鮮,料想也無妨。”沒奈何,胤禎帶着我出來,卻見孫泰面色驚慌,拼命地對胤禎使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