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十四阿哥府上的這場鬧劇,還是四散傳開了!說什麼的都有,我不加理會。可佟貴妃命我入宮,讓我頭痛不已。這位老女士先不先讓我嫁弘晳,後來又不遺餘力地“撮合”我與胤礽。胤礽和弘晳是父子啊!真不是她的古代腦袋用什麼製成的?她作爲宮裡地位最高的妃子,又是我的姑母,我又不能不奉召!麻煩!
進宮之後,我先到永和宮給德妃請安,又向她稟報了佟貴妃召見的事宜。德妃理了理佛珠,說道:“你鬧得有點過了。我倒不是說你做得不對,先和佳蕊商量商量,通個氣兒,也不至於她當天午膳的時辰,就跑進宮裡哭訴啊!”跟佳蕊通氣,我能達成什麼?到最後還不是自取其辱!我只答應着“是我思慮不周,連累額娘操心了!”我倒不是不敢頂嘴,只是從戰略角度講我要與德妃搞好關係。果然德妃笑了,說道:“額娘不是說你。往後這事兒多想想退步就好了!十四也是這麼個顧前不顧後的性子。”她想想說道:“你先去佟貴妃那兒,我落後趕過去。咱們一同去不是事兒!”有援兵,我便有些底氣了。
辭了德妃,我拜見佟貴妃。多日未見,她老了許多。她命我坐下,良久方說道:“太子被廢了。”我不答言,等着她說話。她疲憊地笑道:“還是你有先見之明!十四阿哥日漸被看好,也遂了你的心願,不枉你那樣折騰。”我無從回答,只能沉默。一個老嬤嬤端過來一盤子首飾,她說道:“這些是皇上、皇太后、還有孝懿皇后賞的,我也沒什麼用處了,給你玩吧。”我起身笑道:“這些是宮物,我人小福薄,擔不起的!還請佟主子收回成命。”她笑笑說道:“你對我總是防一道!從先祖佟養性舉族歸順,我們佟家註定就與紫禁城結下不解之緣。咱們家兩代入主後宮,完全蓋過了科爾沁的博爾濟吉特氏,而這下一代就靠你了。你的模樣、學問,不入主坤寧宮,豈不虧待了老天眷顧?我那些做法,完全是爲了咱們佟家。拿去吧。記着我這個姑姑的話,你是佟家的女兒,就得揹負着佟家的使命。”
這時傳報德妃來了,打住了佟貴妃的話頭。德妃握着佛珠兒,進來給佟貴妃行禮。佟貴妃冷笑道:“你怎麼有空往我這兒來了?”德妃笑道:“來看看佟主子。”佟貴妃說道:“我不敢勞動你。雍親王和固山貝子的額娘,我不過是一個沒孩子的女人罷了。”德妃見話不好,向我說道:“萱兒先回去吧。我陪佟貴妃說會兒話。”我站起來告退。佟貴妃指着盤子,說道:“拿去吧。”我見德妃點頭,便謝過後命碧雲接過去。
在德妃的幫助下,我成功地逃離了佟貴妃。可往後的日子,她是不是還要向我宣講,入主後宮的好處呢?後宮有什麼好的?鵝毛飄不起,蘆花定底沉。我支持胤禎爭儲,絕不是她所希望的光耀門楣,而是有現實的必須解決的危險。她不懂!他們誰也不懂!
我低頭走着,卻被四開襟的盤龍褂子擋住了。阿哥?我倒吸了口冷氣,千萬別是雍正大人!上帝保佑,是胤禩!啊?怎麼會是胤禩?我鼓起勇氣,問道:“請問八阿哥有事嗎?”胤禩含笑說道:“好久沒見你了。不想在這裡碰見了。就想和你說幾句話。”傳到胤禎那兒,他又該胡思亂想了!我結結巴巴地說道:“不、不行。我還有事!”就要落荒而逃。胤禩一把捉住我的手腕,低低地說道:“就小會兒,我就想聽你說幾句話。”然後鬆開我,平和地說道:“陪我去額娘那裡憑弔吧。”想起良妃,我的心又痛了。如果不是我,良妃也不會走得這麼早,又走這麼淒涼。我低垂着頭,一路跟着他進了良妃的院子。
小小的三間房舍,更加寥落了。劉諳達出來迎接胤禩,看見我眼淚跟着滾落下來。蘭姑姑也出來了。我撲到蘭姑姑的肩上大哭起來。蘭姑姑哽咽着說道:“良主子走的時候,一直唸叨着格格呢!”我哭着說道:“都怪我!都是我的錯!”蘭姑姑說道:“格格快別之麼說!良主子有話,若是格格能得遂心願,就對着那株玉蘭喊上幾聲,主子就瞑目了。”我的淚流得更兇了,哭得天昏地暗。渾身都軟綿綿的,一雙有力的手把我從蘭姑姑肩上接過去,又把我擁入懷中。他的懷抱暖暖的,我聞到蘭花的香味。他身上總帶着一種暖暖的香味,總能使我鬆馳下來。而胤禎的身上與他不同,不是桅子花的香味,就是濃濃的汗味,那是一種強大的氣息,把我團團包裹住,使我被滿滿的安全感包圍着。我一震,趕忙從他的懷抱掙脫出來,羞得紅顏欲滴。我喏喏地說道:“剛纔……,對不起!我想……”越描越黑,索性不描了。蘭姑姑見狀說道:“八爺和格格里面坐坐吧。只是又破又舊,哪坐呢?”胤禩看我,我勉強笑道:“住了那麼久,怎麼會嫌舊呢!這裡曾經是我最安全的避難所。”忙忙地走進來。蘭姑姑去後廚通火燉茶。我低着頭揉着衣帶,悲哀地想着我也有小女兒情態。昨兒那個治家狠辣的紫萱福晉哪去了?在他面前就這麼不堪一擊?
胤禩伸手輕輕捏起我的下頷,我忙偏頭躲開,卻正碰上他溫柔的眼眸。他放下手,卻說道:“有一件事早想請教,但沒有機會。”我忙忙地答道:“沉默是金吧?其實我想告訴你,皇上再廢太子,你的地位尷尬。你的任何舉動都會刺激到皇上,引起皇上的強烈反擊。尤其是不要表達那句希望自己病倒的話。皇上最憎恨你覬覦儲位,如果這個時候你去試探皇上,無異於引火燒身,會被殃及池魚的!”我像連珠炮似的說了一堆,就是想緩解面對他心慌的感覺,但我的心慌得更厲害了。
胤禩笑了。溫柔的笑容,使他的嘴角劃了一個好看的弧度,我有些呆了。他柔聲說道:“可人算不如天算。十弟那日陪皇阿瑪閒談時,說起廢太子之事,就替我說了你剛纔那些話。”我忙掩住驚叫,是胤礻我好心辦壞事了。我垂下頭,康熙一定說了那一串難聽的話,想起良妃求見時那份涼薄,他的心一定很痛。我低垂着頭,說道:“對不起!我,我該說明白。”他搖頭說道:“這怎麼會是你的錯呢?”望着窗外的梧桐,低吟道:“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我低聲說道:“你不該如此悲觀!他是亡國之君,身陷囹圄,自然愁如一江春水。不管多少風雨,你依舊是朝中的八賢王。你還是最有實力問鼎大寶的阿哥!”他轉頭含笑望着我,說道:“十四弟呢?他沒有這個實力嗎?”我一時間不知所措了。他說道:“我和十四弟身邊都有對方的人。”我慢慢握緊拳,思索着誰可能是那個細作。他的面頰上帶着一抹淡紅,輕聲說道:“你的心機太淺了!十四弟都沒有猜到是誰,遑論你了!”我有些着惱,咕噥道:“那可未見得!”
胤禩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轉而說道:“我還有一事相求。額娘走了,劉諳達和蘭姑姑該有個好去處,我不忍心他們被打發出宮,你能收留他們嗎?”我有些猶豫,我該這個忙,可是他們是胤禩的人,胤禎一根刺未除,又添一根刺,我豈不是引狼入室?他笑問道:“爲難?怎麼不問我不自己安置他們呢?”我說道:“你既說此話,必然有不能道理!我昨剛把家裡不聽話的奴才打發到莊子上。這主意是劉嬤嬤出的,她是阿瑪派給我的老人兒,經過見過的多,她既這麼處置,必然田莊裡有很大不如意之處。”他點頭道:“確實如此。婉鳳容不下他們,與其把他們帶回府裡受氣,不如給他們找個好地方。因爲我的緣故,他們出宮後,很不安全。我實在沒有可以保他們平安的去處了。”想起那段日子,我的眼窩熱熱的,說道:“好吧。我來照顧他們。”他微笑道:“謝謝!萱兒!”
我問道:“蘭姑姑和劉諳達什麼時候可以過府?”胤禩答道:“隨時。”我說道:“好吧。請他們整理東西。我明天來接他們過府。”又站起身來,說道:“天色不早了。我該走了。”他低低地說道:“再坐一會兒。下次再和你說話,又不知何年何月了。”太曖昧了!我忙說道:“我真有事!”就要落荒而逃。他只是輕輕一擡手,我甚至沒有看清他的動作,就落入他的懷抱中。我苦練了兩年,竟然不堪一擊?他的身手甚至可與胤禛媲美!而我的胤禎更強強勢,更剛硬,卻做不到不着痕跡。我憤怒,我恐懼,聽他如夢囈一般說道:“萱兒,我做不到不喜歡你!更做不到放下你!”
我仰起頭,迎着他的眼眸地說道:“我愛胤禎!”他笑了,眼神卻很淒涼,“我愛的人都棄我而去了。”他緩緩地鬆開我,說道:“我的小魚兒,現在走吧。我等着你游回我的身邊。”我拔腳跑開,又想起那句至關重要的話,便又離他遠遠地站下來,說道:“良主子兩週年祭時,不要專程獻祭,一定要親自到花峪溝給皇上請安!切記!切記!”便奪路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