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正與丫頭鬥爭吃藥,胤禛過來了。丫頭們見他就像避貓鼠,一個個悄悄退出去。看到她們的樣子,我想笑卻笑不出來。我見到他也好不到哪裡去。他端着藥走到我面前,說道:“吃藥。”我只答“不。”他問“爲什麼”?我說是“毒藥”。他不發言,我也不說話,與他比拼耐力,看誰笑到最後。終於,他放下藥碗,說道:“爺今兒得回去。你要鬧現在鬧個夠。”他要走了?我喜色掩不住了。
胤禛說道:“這麼想爺走?不如爺帶你回王府?”我笑道:“你不會。這樣做,得罪的人太多了。四面豎敵不是你現在的個性。”他冷然說道:“將來的個性又是什麼呢?”因爲專業的緣故,我大多數習慣性說話儘可能完整,表達的意思儘可能清晰。在我沒逃出他的手掌心兒前,這簡直是我的致命弱點。
還好有對抗老媽的經驗!我維持着笑容,說道:“將來麼,有可能秋後算賬,睚眥必報,甚至於歇斯底里!”他蹙眉道:“歇斯底里?”我笑答道:“就是癔病,還有怔忡之症。”他狠狠捏起我的下頷,說道:“還從來沒有一個女人敢罵爺!”我兩隻手用力扳他的胳膊,竟紋絲未動,只好說道:“放手!好痛!你還想不想讓我說話了?”
胤禛鬆手,說道:“不想痛,下次記着注意跟爺說話的態度!”我揉着下頷,悶悶地說道:“德妃沒罵過你?我不相信。”他的瞳孔收縮了,我沒來由地怕起來,說道:“當我沒說。雍親王朝上忙碌,我就不送了。一路走好!”他遞過藥碗,我接過來,不死心地問道:“這裡面沒有混別的吧?會不會是那種泄伐之劑?你是不是用了非常手段了?”他竟然想笑,又收住,說道:“爺沒那麼卑鄙!再說,”他湊近我低聲,說道:“爺還想你給爺生個阿哥呢!”我的手一抖,差點把藥碗扔出去。他趕快托住,說道:“再不喝,爺就灌了!”我便喝了一口,真苦!BOSS盯着呢!我只得捧起來一飲而盡!
胤禛遞上清水,我不能漱口,只好嚥下去。他又取過一個琺琅的小蓋碗,裡面是蜜餞,我拿了一片含在嘴裡。他才說道:“爺半個月後才能再來。爺不在的時候,好好吃藥,不許惹事!不許想着逃跑!”他說一句,我應一句。他冷聲說道:“答應得倒好!再敢逃跑,爺會罰得你這輩子都忘不了!”我惟有慨嘆他的情商低級程度!
胤禛走了,我成了階下囚!不過,待遇比較好,應該稱爲金絲雀。
我住在圓明園裡,每天太醫診脈吃藥,苦藥如流水一般地喝下去。胤禛的失誤導致我變成林妹妹,卻得靠我自己恢復成花木蘭!世法不平等!有時候,我甚至懷疑那些藥是不是真的另有用途?但他說過話,又使我放棄了那個疑心!這使我的心平靜下來,也暗自高興。他不在園中,我逃走的勝算會大些。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了,我也漸漸好起來了。我開始起來散步,可身邊總跟着一大羣奴才,有侍候的丫頭,服侍的太監,還有他的兩個心腹侍衛。他有準備,我該怎麼逃呢?最最可氣的是胤禎和胤禩,他們怎麼沒有懷疑他們的四哥呢?尤其是胤禩,聽到我說的敦肅皇貴妃,就沒有想過我又被轉移回來的可能性!再不濟也該想到,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的道理啊?埋怨歸埋怨,辦法還得我自己想。
半個月之後,我正倚在榻上看書。身後有腳步聲,左不過送東西的丫頭,我也沒擡眼,只說道“東西放下,你退下吧。”腳步走近了,我聞到百合的香味,立刻丟下書,向反方向躍起,面對着來人,嗔道:“勞煩雍親王進門時通稟一聲。”胤禛坐到我剛纔倚的榻上,撿起那本書,瞧了瞧封面,說道:“《紫釵記》?看這種書最移性情!”我笑道:“你書架上擺着的,還不讓我看?不喜歡的書,留着做什麼?”他說道:“那是爺年少青狂時的愛好!”我上上下下地看了他一遍,對雍正大人的另一面又有了新的認知。他放下書,說道:“不認得了?開簾風動竹,疑是故人來。”自戀!《紫釵記》頭幾句我還記得!這點小聰明還是有的!我哼了一聲,說道:“恨年年燈月,照人孤零,虛渡芳華,夢中人何處也。”
胤禛沉下臉來,卻沒有回擊。沒等我得意,他從袖中取了一張紙出來,說道:“照抄一遍。每一行一張紙。”我接過一看,原來是一封報平安的家書,三行,同一個意思,口氣卻有不同,讀起來應該是分別給阿瑪、胤禩和胤禎的。我慢慢走到案前,提起筆來,說道:“你還需要掩人耳目?”他只說道:“快抄。”我逐一謄寫完畢,落上名字,又在給胤禩的畫上了巴布豆,給胤禎的上面畫上了綠豆蛙。他仔細檢查了一遍,指着那兩個圖案,說道:“做什麼的?”我笑道:“獨門標記,表示本格格親自寫的。”他把信收入袖中,我又笑道:“如果我不會寫字,你該怎麼掩飾呢?”他冷冷地說道:“如果不識字,省了很多麻煩。”他扶着桌案,面對着我,又說道:“你讀書明理,也是爺喜歡你的地兒之一。”我爲之氣結!但讀書識字也有好處,我給胤禩和胤禎留了暗示,就是不知道他們猜不猜得着!
丫頭輕輕地叩門道:“啓稟四爺,午膳備好了。格格早說餓了,廚下問……”胤禛說道:“端過來。”我怔怔地回憶什麼時候說餓了。剛纔回話的丫頭,小心翼翼地帶着幾個婆子,捧着大盒子進來,還不忘偷偷向我使眼色。菜擺在小圓桌上,兩葷兩素和一湯,丫頭替我盛了半碗米飯。我本來不餓,胤禛來了就更沒胃口了。
胤禛“潤物細無聲”,速度不亞於胤禟和胤禎。端上茶來,他小飲一口,說道:“不吃東西怎麼養足精力逃跑?”我笑道:“等我想逃跑的時候再吃也不遲!”他說道:“你最好不要試!”不試纔怪呢!我笑嘻嘻地答道:“在下不敢!飯也吃過了,事也辦完了,您是不是該打道回府了?”他不帶任何情緒地問道:“這兒還缺什麼?”我假作思索,然後答道:“自由。”他放下茶杯,一本正經地說道:“除了自由,其他都可以送過來。”他掉進去了。我拍手笑道:“君子一言!那把十四阿哥送來吧。”他說道:“爺看你是閒着跟爺鬥氣頑!少什麼東西告訴丫頭。”
胤禛站起身來,我也跟着站起來,順帶着與他保持安全距離。他略皺了皺眉,說道:“把爺想成什麼人了?”我甩着帕子,一臉無辜地說道:“恭送四阿哥!”他向我走過來,我忙後退。他前進一步,我後退一步;他再前進,我再後退。我沒留神,重重地跌坐在矮榻上。他俯身扶着靠背,低聲說道:“爺要用強,你贏不了。”他的氣息直拂在我的面頰上,百合的味道如嵐靄一般籠罩着我。胭脂塗滿了我的兩頰,我低頭躲避着他如火的目光。他撩起我的一綹散發,指尖一繞,說道:“桅子花,很清馨!豔若玫瑰,卻淡雅如蘭。爺喜歡!”這算是調戲吧?我的臉脹紅了,猶豫着“小不忍則亂大謀”,還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手指一鬆,長髮從他的指尖輕輕滑落。他直起身來,說道:“爺會按禮數規規矩矩地迎你進府。爺要你名正言順地成爲爺的女人!”然後走了。我遍身冷汗,託着腮出神。
十天後,我確認了自己無礙,便啓動“出逃”項目。自從到了大清王朝,我真與逃結下了不解之緣,而這次最沒有把握!屋裡有兩個上夜的丫頭,外面有守夜的太監,院外有侍衛把守,裡三層外層與鐵桶無異。我只好賭了。
入夜,我說睡不着,命她們點安息香,自己拿着溼帕子遮住口鼻,又拿薄荷揉太陽穴。一會兒,兩個丫頭就熟睡了。我起身穿好衣服,躲在門首壓低着嗓音,叫一個太監進來添香。待他進門,勒住他的喉嚨,在他眼前晃了晃薄如刀鋒的碎磁片。見他被嚇住,我把手帕塞在他的嘴裡,然後低聲喝命脫下袍服。他乖乖地照做。但凡太監都比較惜命,我也就佔了這個便宜,不然他反抗起來,也是件麻煩事!我把他四馬攢蹄捆上,在他面前穿好袍服。然後照着他的面頰,重重給了一拳。他悶哼一聲,暈了過去。
我把他綁在柱子上,還不放心,又拿被子在他頭上包了幾層,返身進了裡間,悄悄打開月洞窗。然後才由大門直接出來。守夜的太監低聲說道:“怎麼去了這半日?”我捏着嗓音說道:“格格嫌香味不對。我,我要小解。”那太監說道:“就你毛病多,上個夜去幾趟毛廁?快去快回!”我“嗯”了一聲,一溜煙向廁所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