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頭昏腦脹的香氣終於散去, 姿姿睜開眼時,近距離放大的周琅的臉讓她以爲自己撞了鬼——
臉上的濃妝多日來被關早就殘了,關牢房的待遇自然是沒有清水可以洗臉, 於是那殘妝就在汗水和油光的作用下, 圓滿了。
“周琅……”姿姿開口說了醒來的第一句話, “你離我遠點兒……”
——太桑人心鳥!
姿姿起身, 由着周琅去蹲地畫圈圈, 看到一旁的十五,的確有些意外。
“十五?你不是已經離開了……”
“是,我……”
門這時開了, 卻見是清惠端着一碗湯走進來,“你醒了啊?也不知道你都睡多久了, 先喝湯, 別餓久了不能馬上吃東西。”
姿姿有些愣愣的接過湯, 看到十五是意外,看到她就更是意外了, “清惠,你怎麼也來了?”
“十五來我能不來嗎?”清惠雖然說話沒好氣,卻感覺不到敵意,反而看到她再想起清若,她這般樣子卻是有些懷念的。
“十五說你是他的主子, 那, 我既然跟了他……我是不願意伺候你啦, 可是, 也沒辦法……”
她微窘的樣子讓姿姿笑了, 真的沒有想到,來來去去世事變遷, 最後,竟是她和自己走到了一邊,清若卻成了那般樣子。
如果不是清惠的出現,她幾乎都要忘記了白雲庵時三人的日子了吧。
“哎你愣着幹嘛呢,快喝,喝完我還給你盛粥呢!你都不餓啊?”
“嗯,餓了……”她喝了湯,卻不知滋味。
閻裳,清若,夜叉,還有自己……都走得太遠。
“大人,你先藏在這裡不要出去,夜叉發現你不見一定會馬上派人找的。我們躲些日子,等交戰分出勝負再做打算。”
姿姿聽了沉默片刻,問道:“十五,只憑你一個人,沒辦法救我出來的吧?”
十五不會對她撒謊,點頭道:“其實是主上要我來的,他說現在夜叉防備不到我,他派人幫忙,我這才救了大人出來。”
在這種時候,閻裳卻還顧及得到她嗎?
心下並非沒有黯然,這是她所沒有想到的。
“至少,得想辦法通知周家……”
“可是姿姿,現在還太危險……”周琅倒是有意見了,姿姿瞪他一眼——這會兒周家爹孃還不知道他死活,若知道了緣由,回頭不得恨死她。
十五也覺得現在跟外面聯絡太冒險,何況夜叉不會放過周家這個線索。周琅遲疑半晌,還是不願姿姿冒險,“不然我自己回去看,就不再回來免得被人跟。”
“夜叉發現你把你抓了,那還不是一個樣?”
“我卸妝去!他未必知道翩躚就是周琅!”
姿姿遲疑着點了頭,其實,並不希望周琅現在離開她的眼前。不放在她的眼前,就有太多未知,無法參與進他的安危。雖然,和她在一起也未必安全。
“十五,你和清惠也走吧。你既然已經抽身,就沒必要再被攪和進來。”
“大人,你的事,十五怎麼能不管。我不是知恩不報的人,能離開暗部全是依賴大人,如今,我不能走!”
這世上還有讓人溫暖的事情,姿姿笑容很淡,如今的她也只想找一個地方,安穩度日,再沒有刀光劍影血裡雨裡,沒有恩怨情仇和那些讓人疲累的事。
周琅似乎懂得,對她笑道,“別管是誰得了大權,等風頭一過,我帶你遊山玩水暢遊天下去~~”
“是是,只要不是行乞天下怎麼都成。”
然而周琅還沒有來得及離去,夜叉卻在此時放棄攻營,轉而屠城。
城內外貼出告示,姿姿一日不出現,就每個時辰殺十人。到第一日的傍晚,就拿周家人開刀。
“他是瘋了嗎?連周家的人也敢動?”會這樣想的,大概不僅僅是知情人,甚至整個官場,江湖。
他是真的瘋了吧……
卓姿姿很清楚,對常年作爲暗部的夜叉來說,殺人,根本不算什麼。是,人命如草芥,所以他註定得不了天下。
“我去見他。”
“姿姿!”
她看向周琅,“我能看着你的家人被殺,還是你要看着你的家人被殺?既然怎麼樣傍晚前都得去,不如早點,還能少死幾個人。”
夜叉,既然要做到這種地步,他們之間,也便無話可說。
她從未感到如此疲憊和心冷,即使在閻裳一次次相逼之時。——這個人是夜叉。那個比誰都瞭解她,清楚她會怎麼做的夜叉!
很煩,很亂,心裡升起的是毀掉一切的想法,她要結束這一切,再不要一次次被捲進這種感情是非中!
(很煩很亂的貌似是某蜓。。。太熱了!熱的好煩哦,又一次被情緒操控一切了。。。)
城門前夜叉只帶寥寥數人——殺人,數人足矣。
他定定看着姿姿走近,目光始終在她身上,漆黑的眼一如過去般深沉如淵,她卻再也無法以過去的目光看着他。
她手中一劍,走到夜叉面前,道:“今日我來,只爲與你一戰。我若勝了,你放過一城百姓!”
“若我勝,你便隨我走嗎?”
姿姿未應,她卻心已定,今日若要夜叉勝,除非她死在這裡。
夜叉本該瞭解她……若然過去的他不會不明白她的想法。可是如今,心已不通。
劍已出,周琅遠遠看着兩人的身影,身旁十五有些擔憂道:“周公子,大人的武功比不過夜叉,我們不去阻止嗎?”
“我能去阻攔她嗎?”
“你是她的——那個,她當然會……”
“我是說,我不能攔。我只是個自私的人,於情於理都不能不管爹孃的安危,若是不管還算是個人麼……可是既然不能不管爹孃,就把姿姿置進危險中。那麼她的選擇,我該干涉的嗎。”
風有些大,他看遠處兩道人影交戰,卓姿姿要做的事,他過去不曾阻攔,今後大概也不會。
劍影中,姿姿終究漸漸抵不住夜叉的攻勢,夜叉每一劍都有意要挑飛她手中的劍,連虎口也漸漸發麻。可是她臉上未露絲毫表情,劍鋒一轉,再次襲去。
夜叉是知道她底子的,隔開一劍道:“放棄吧,你的體力也快到極限了。你的手現在能舉起劍已經不容易,還想勝我嗎。”
可是劍未曾放,依然直指夜叉——“我還沒有輸。”
夜叉蹙眉,“拖下去也沒有意義了。”
“未必!”姿姿再次擊去,竟是不死不休。
夜叉緊蹙的眉頭鬆不開,閃避着姿姿的攻擊,她連防也未防竟是一味攻擊,夜叉甚至無法出手,眼見她這不要命的打法,出手愈發猶豫。
看着眼前的姿姿,纔想起他幾乎要忘記的羅剎——羅剎是什麼樣的人,他曾經不是很清楚嗎……一瞬間,他似乎明白了姿姿的想法。
“夠了羅剎!”
劍未停,夜叉卻已經着了慌。
突然明白她的意圖,突然想起太久以前的過去——卓姿姿,她不願,便決不妥協。
至死方休。
至死方休嗎?他終於是要失去她的吧——
放她離開是失去,就這樣與她戰到一方死也是失去。他不能容許,他纔剛剛決定爲自己牢牢的抓住她,纔剛剛抓住了她的一片衣角。他不要再失去,不要看着她走向別人,眼前的,便只有走第三條路——
他的劍突然轉了方向,直向姿姿的手腕肘節——若費她一條手臂,一條腿,可以將她留住,他會用一生去贖罪!
“住手夜叉!”
橫空而將的身影一劍挑開夜叉的劍,卻終是在姿姿臂上豁開一道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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姿姿驚訝的看着這個她沒想到會出現的人——閻裳。他不趁這個機會反攻,怎麼會獨自出現在這兒?
墨綠長袍下他的身姿一如過去的每一年每一天她所見到的,只有神情間那些微的變動,細微得幾乎難以察覺。
“閻裳……”
他側目看一眼姿姿的手臂,“夜叉,你的眼已經被糊了嗎。她是抱的是什麼心思,從她一來你就應該知道。”
姿姿定定望着閻裳,這句話的意義,也許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抿緊脣,片刻擡頭道:“這是我和夜叉的事,我不需要你來幫我,你走吧。”
閻裳身影未動,“既然人都在,不如就解決一下我也夜叉的事。”
“不解決,難道我會就這樣放你走嗎。——主上,這是你自己來自投落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