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痛,很難受。卓姿姿覺得生生拔掉指甲的疼痛大約也不過如此,而這種痛,卻瀰漫在全身。
一瞬間像是有什麼從身體抽離了,又像是自己擺脫了什麼,自己被分成了兩半,卻忽然不再痛,忽然很輕鬆很飄忽,不上不下,沒着沒落。
這種感覺也未持久,便隨着一種重重的下沉感,身體再次恢復知覺。
水——水很快灌進鼻口,肺像是要炸了一樣難受。接下來便是一團混亂,她能感覺到自己被托出水面,耳朵裡似乎進了水,聽到周圍的聲音也是嗡嗡的,依稀辯出周琅和衣莫染以及柳稚的聲音,心下有些心虛,這送魂本是瞞着周琅的,雖然後來她已經決定不走,可怕他擔心還是沒告訴他。突然間被他知曉不知會不會誤會什麼,但要開口,卻發現身上綿軟無力,一點也不受控制。
就這樣在恍恍惚惚間被安置,自己都不知自己躺了多久,身體才緩緩的,一點點的恢復了行動的能力。從手指開始慢慢移動,緩緩睜開眼睛。
身邊有一個丫頭,見她醒來忙扶她起來並在身後墊了墊子倚靠,“卓姑娘醒了,你昏了有些時候了,快喝口熱湯吧。”
姿姿的身體還有些使不上力,看屋裡只有這丫頭在,被她喂着喝了兩口湯,便忍不住問:“我姐姐沒事嗎?”一開口聲音嘶啞,竟不像是自己的了。
“她沒事,比你早些醒了,也正虛弱着,在隔壁休息呢。”
姿姿想了想,又問道:“周琅呢?我是說翩躚。”
“我一直在這兒照顧姑娘,沒見到翩躚公子。”
就是說他一直都沒有來。不知爲何姿姿有些擔心,也不知道周琅是不是生氣了,纔看都不來看她。
——太小心眼兒了吧?聽都不聽解釋,就自個兒生起氣來了?
不由得掙扎着想要起來去找周琅,也不知是要去埋怨還是解釋。站起來依然有些恍恍惚惚的,丫頭忙扶了她,“還是再歇息會兒吧,見卓姑娘也不急在這一時。”
……慚愧一下,她不是去見卓絲絲的哈……
不過她說的果然沒錯,這蠻夷的巫師真不靠譜。既然已經起來了,自己一個人呆着也是無聊,還真不如去看看她呢。
在丫頭的攙扶下她走進隔壁房間,一進房門卻愕在那裡,愣愣的看着坐在牀邊端着熱湯的周琅,和,牀上的……自己。
什什什麼情況??
那那那個人是她沒錯吧?那個一邊兒喝着周琅喂來的湯一邊兒盯着她賊笑的人——那短髮,那容貌,那身體——雖然只有數月,但那的的確確是已經屬於她的羅剎的身體吧??
周琅此時也停下喂湯的手,將碗放在一邊,對姿姿笑道:“姐姐也醒了。”
——姐、姐、姐姐?
姿姿下意識的看向自己,這才注意到那一雙白皙纖細的手,纖纖細細,與自己的修長十指並不相同。
再看牀上的“絲絲”,笑嘻嘻的看着她,“感覺如何啊姐姐?”
——惡寒。
“我幾時那麼噁心的叫過你姐姐?別趁機敗壞我的形象!”
短暫的驚訝之後她已經明白過來了,不管是發生了什麼,很顯然,她和卓絲絲交換身體了。——其實連想都不用想,也知道是因爲什麼吧。
姿姿揉揉額頭,看着一臉壞笑的絲絲就覺得無奈,“我想去殺了那個坑人的巫師。”
“好啊好啊,我支持你!”
“可以說點聽得懂的嗎?”周琅客氣的打斷,絲絲一臉興奮,“可以啊可以啊,不過你要做好心理準備才行哦。”很顯然,解釋這種事情,她最樂意了。
她笑眯眯的咂咂嘴,似乎還在品味殘留的熱湯的味道,這個神情,是從來不會出現在姿姿臉上的,這讓周琅也有了一絲異樣的預感——
“我是卓絲絲,你的小卓,在那裡。”
周琅愣住,看看絲絲,再轉頭看看姿姿——突然執起絲絲的手摸了摸,感天泣地狀——啊啊,終於不被反抗不被拒絕的摸到小卓的手了——
卓姿姿滿頭黑線。
這個人,爲什麼無論對什麼事情,反應總不肯尋常一點呢?
當了數個月的老姑娘,姿姿終於在鏡子裡看到一個水靈靈粉嫩嫩的自己,可是,無論如何就是適應不過來。
從小卓絲絲跟她就長得一個模樣,因而無論看見面前站着另一個自己,還是鏡子裡看到新月的模樣,都應該不是那麼難以接受纔對啊。她反觀卓絲絲,那丫倒是一派自然,好似完全沒有不習慣的樣子。
“卓姿姿,你到底有沒有好好保養啊,手都磨出繭子了。”
“你練劍不長繭子?”
“你自己看啊。”
低頭看看“新月”的手……居然真的沒有繭子……“你練劍都在偷懶的吧?”
“你不會帶着手套練啊?”
“……”
“騙子巫師那邊怎麼樣了?有把我們換回來的方法嗎?”
她總算肯關心一下正經問題了嗎?姿姿哼哼笑笑,“我還以爲你不在乎呢。”
絲絲眨眨眼睛,“我是不在乎,但是我怕你在乎。”
“我有什麼好在乎?賺到這麼個年輕的身體,怎麼也比那個奔三的好吧?”姿姿正覺得自己扳回了一軍,卻聽絲絲滿不在乎地道:“好啊,希望你姐夫來了以後你也能這麼想。”
“……”
……姐夫?那個傳說中的魔頭笑無情?抹把汗先……“我再去催催……”
方法是有的,雖然無法知曉是巫師學藝不精還是這個法術本身就有問題,但據說還是可逆的——最差不過是原樣再做一遍而已。只是湯藥的熬製和材料的齊集尚需要幾天時間,姿姿只希望這幾天時間裡那個傳說中的魔頭姐夫不要突然出現就好。
至於夏揚,唯一的希望已經破滅,又被塔薩知道他有心逃跑,已經被強制帶回去“反省”了。
真是添亂。
姿姿對着鏡子鬱卒地磕自己的腦門,卻被絲絲抗議道:“哎哎,那是別人的身體呢,厚道點!”
厚道,怎麼從來不見你厚道?
瞥一眼正在修指甲的絲絲,再看自己的腦門上已經有了淡淡的紅印,細瞧下額前的劉海間隱約一個月牙形的疤痕。卓姿姿噗嗤就笑了,“卓絲絲你當你是包青天呢?”
卓絲絲磨了磨牙,“嘁,少瞧不起我那勞苦功高的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