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得意呀,得意春風啊。
這幾天杜遠的老臉上都洋溢着一臉幸福的微笑。
誰說過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來着。我杜某人就是福有雙至,禍無一點。
在公差學堂第四十五期速成培訓班還沒有正式結業的時候,因爲杜遠和卓非凡在某起案件中的出色表現,得到了曹義民曹縣尉曹大人和蘇州城步弓手班頭趙正大人的一紙聯手推薦信,順利地脫離了當炮灰的命運,成了一名蘇州城的正式公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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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主要的是,曹縣尉還很貼心的給杜遠安排了一個小職位,正式名稱是蘇州縣衙治安管理辦公室下屬城南區第二巡視小隊的副隊正。
關於這個官銜,杜遠和卓非凡有過爭論。杜遠堅持認爲這個官銜相當於現代一個警察分局的副局長。而卓非凡認爲最多也就是一個派出所的副所長。雖然從杜遠手下只有七八個人這點來說,卓非凡的推論似乎更正確些,但是杜遠一直對卓非凡這個意見嗤之以鼻,他始終認爲這是因爲卓非凡沒有混上個一官半職而對他的故意扁低。
而且更讓人舒心,杜遠和卓非凡在第一天上班時便意外地發現,這個蘇州縣衙治安管理辦公室下屬城南區第二巡視小隊的隊正居然是那個混身長滿肌肉塊,煮飯賊難吃的退伍老兵熊飛。
作爲一個熟人,
作爲一個很佩服杜遠的熟人,
作爲一個很佩服杜遠而且又非常懶的熟人。
熊飛毫不猶豫地將手中大權悉數交給了杜遠和卓非凡,並且一本正經地打了一個報告請求胡縣令任命卓非凡同志爲城南區巡視小隊的第一候補副隊正,然後就天天窩在房間裡喝酒睡懶覺。
當得知這個消息以後,本來以爲要忍受上司管束而做出一副老成持重中規中矩模樣的杜遠鬆了一口氣,而且卓非凡也正式向杜遠很誠懇地道了歉,因爲他現在也同樣認爲這個副隊正的職位確實相當於一位分局副局長,而不是區區的一個派出所副所長。
沒有了上司管束的杜遠和卓非凡,很快完成了從一名充滿希望充滿朝氣新鮮出爐的新新公差到一名違法亂紀做事油滑到處欺壓善良的老公差的轉變過程。
他們每天的例行公事便是帶齊手下如同蝗蟲一樣早晨先去程家豆腐坊喝杯早茶,中午去林老爺府上吃吃便飯,晚上再到太白居視察一下飲食衛生狀況。
當然嘍,杜遠絕不會吃飯不給錢。他不但給錢,而且還會多給跑堂的一些小費。用他的話說:那就是,咱們是蘇州百姓的守護神,絕不能給蘇州城全體公差的臉上抹黑,做出吃飯不付錢之類的事情來。不過老闆們都很識相,不會把這種客氣話當真,只是嘴裡說說捕民魚水情之類的套話再很爲難的收下一點成本。
不過也有要錢不要命的人。譬如程家豆腐坊的程老漢和他的老婆就曾經收下過杜遠給的飯錢,甚至連他給的小費也毫不客氣地收下了。
但是在第二天,便有人在程家豆腐坊賣的豆腐腦裡發現了一隻死蟑螂。正在爭執間,杜遠率領衆公差趕到,鐵面無私剛正不阿地宣佈程家豆腐坊的飲食衛生狀況極其差勁,必須進行爲期十天的停業整頓,而且還要罰款五十兩紋銀。
從此以後,不識趣的人象冬天裡的蒼蠅一樣都消失了。
這些天來,杜遠和卓非凡唯一做的正經事,便是在有閒有空的情況下打擊一下城南區乞丐擾亂治安、破壞市容的行爲。生生地把城南區的乞丐全都給趕到了水東區,使得水東區的歐陽隊正對此非常的不滿。
如果說從前蘇州城城南區的市民們對公差的評價是:唉,這幫子公差。那麼現在在杜遠卓有成效的領導之下,蘇州城南的市民對公差的好感度大增,一聊到公差便不約而同異口同聲地稱讚道:呸!這幫子臭公差。
俗話說:路不平有人鏟。
俗話又說:上得山多終遇虎。
俗話還說:天下事自有天下人管得。
在這一天,杜遠和卓非凡帶着三五個公差在太白居吃完晚飯,丟下十幾枚銅子要走人的時候,一個穿着雪白的長袍,梳着文士髻,繫着英雄巾,身後揹着一把長劍的人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把錢給足了再走。”俠士雙手抱在胸前,側對着杜遠,眼睛微微四十五度角向上斜視。
樣子很帥。
這種情況下,老大自然是不屑與這種人計較。所以杜遠也只是同樣漫不經心地瞟了他一眼,然後鼻孔裡輕輕地哼了一聲。再然後同樣是新入行的公差李二虎便跳了出來,手指着俠士的鼻子破口大罵:“你他孃的算是哪根蔥哪根蒜,衙門裡的公差你都敢擋。活得不耐煩了是吧。”
俠士把頭轉過來,眼睛終於正眼看了李二虎一眼。也不見他如何作勢,一道雪亮地劍光便在李二虎的眼前閃了一閃,等李二虎回過神來,這才驚覺原來自己的衣襟前已經被劃破了好幾道口子。
嗆啷啷,撥刀的聲音連成一片。除了杜遠和卓非凡保持着原來的姿勢不動之外,公差們都撥出了腰中的刀。
同樣是初生牛犢的何大牛挺身而出:“武功好就了不起呀?你一把劍擋得住我們這麼多把刀嗎?”
“啪”地一聲脆響,樓上有人拍碎了一張桌子,然後是蹬蹬蹬地一串下樓梯的聲音,七八個穿着同樣的雪白衣衫,揹着長劍的人衝下來把幾個公差團團圍住。
一個老公差油子這才大驚失色地跑到杜遠耳邊小聲嘀咕起來:“林隊正,還是讓讓他們吧,這些人是棲俠莊的棲俠十三劍。”
杜遠一皺眉頭:“棲俠莊是什麼東東,我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
那老公差油子說道:“您剛到蘇州城沒多久,您是不知道哇。這棲俠莊是蘇州城北運河邊上的一個莊子,莊主名字叫做嚴棲俠,是武林中大大有名的一個俠客。這個人生性豪爽,但凡有武林同道落難的時候來蘇州求到他,他總是會資助一二,所以還有個綽號叫做小孟嘗。他收有十三個弟子,合稱爲棲俠十三劍,專是在蘇州城裡行俠仗義。這棲俠莊不但是莊主武藝高強,他那幾個弟子武功也是極高,再加上這些年投奔棲俠莊的江湖豪客也不少,這莊子裡頭是臥虎藏龍,好手無數。而且江南六省的江湖人都捧他的場,賣他的面子。咱們要惹了他們可是不好收場。從前也有幾位捕頭不給棲俠莊嚴莊主的面子,硬要去他莊裡抓逃犯,當時倒沒什麼事。可沒過幾天都被人發現倒在了陰溝裡,全身上下被打的沒一塊好肉。從此這蘇州城裡的公差人人都怕了棲俠莊,棲俠莊的字號也越發響噹噹了起來。”
杜遠雙眼一瞪,責怪道:“你怎麼這個時候才說呢?”罵了這老公差油子一句,杜遠轉過臉來已是一臉笑容地一邊對着領頭的那位俠客又是點頭又是哈腰的陪着不是,一邊使勁捅捅卓非凡的腰眼,卓非凡立馬知機地掏出錢袋恭恭敬敬地交到那名俠客的手上。
那俠客輕蔑地一笑,數也不數就劈手奪過錢袋扔給太白居的老闆,然後才轉過頭來對着一衆公差訓斥道:“你們這幫子黑皮狗給我聽着,若是再欺壓善良,吃霸王餐,我容得下你們,我手中的劍也容不下你們。給我滾吧。”
周圍看熱鬧的一衆閒漢見此情景都歡呼了起來,那幾個棲俠莊的弟子也越發的得意洋洋,衝着衆人不停地揮手致意。
卓非凡也似被感動了,激動得熱淚瑩眶,木立在當場一動不動,嘴裡唸叨着:“原來這纔是英雄,原來這纔是俠客,原來我從前都做錯了。”
領頭的棲俠莊弟子很大度地走到他面前,用力拍拍他的肩膀柔安慰道:“小鬼,你還年輕。知錯就改也還不晚,若是你從今日起改惡從善,也不失爲一個好人。”
卓非凡更加激動,雙手伸出便與那名弟子的手緊緊握在了一起。
兩手卜一接觸,那白衣人便覺手中被塞進了什麼東西,然後手被卓非凡向着自己方向一拉,卓非凡便鬆開了他的手跌跌撞撞地後退幾步,左手捂着腰眼,鮮血從手縫裡不停地滲了出來。再低頭看看自己的手上,赫然竟是一把沾滿血跡的小刀。
那白衣人還沒搞清楚是怎麼回事,杜遠已經大叫一聲:“好小子,居然膽敢殺官造反。”接着一腳便踹在了他的胸膛上,饒是那名棲俠莊的弟子習武多年,但被杜遠這一踢,也被踢飛出了一丈多遠,一頭撞在牆上,暈了過去。
其餘幾個棲俠莊中的弟子一見之下,都紅了眼睛,撥出長劍便要向杜遠衝過來。卻不防斜刺裡飛出一支箭,巨大的衝力將箭射入最前面的那名弟子的手臂上中後又將他的手牢牢地釘在了牆上,當場痛得這人大哭起來。原來卻是卓非凡偷偷地拿出杜遠送的手弩躲在一邊放起了冷箭。
杜遠猛喝一聲:“棲俠莊弟子膽敢殺官造反,弟兄們給我將他們都給綁了。若有人反抗,格殺勿論。”
此時現場一見了血,圍觀的人們早就驚叫一聲,跑得一個不剩。那幾個棲俠莊的弟子手執着長劍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幾個人都是未行走過江湖的雛兒,本來仗着棲俠莊的名頭,在蘇州城無人敢惹。加之時不時地行俠仗義一次,所到之地都是一片叫好之聲。都被蘇州城的老百姓給寵壞了。此時突然發生這麼大的變故,領頭的師兄一個倒在地上生死不知,另一個捂着手臂痛哭流涕。而且這公差口中口口聲聲地叫着殺官造反。此時若反抗吧,無疑是坐實了罪名。不反抗吧,卻又着實不甘心。
這邊他們還在猶豫,那邊一衆公差看他們進退兩難的模樣膽子立刻大了起來。一擁而上,將刀架在了他們的脖子上。
其中一名棲俠莊的弟子想:此時若是要反抗,這眼前虧是吃定了的。若是跟着他們走,諒他們也不敢將棲俠莊中的人怎麼樣。想到此處,心中一定,吩咐衆位師兄弟把手中長劍放下,乖乖地讓公差們上了枷銬。
此時城裡的巡差都已趕到,杜遠吩咐手下把棲俠莊中人帶到大牢裡先關上一個晚上,當然少不得特意叫上幾個人給他們加加餐,保證這般棲俠莊的人第二天表面看起來毫髮無損,其實卻個個都受了內傷。
忙亂一陣,杜遠覺得肚子又開始咕咕了,便把手下人一丟,自顧自地往程家豆腐坊去了。卓非凡本來也要去,杜遠就只和他說了一句:“你現在是傷員,裝得傷得越重,日後索賠就越多。”然後卓非凡便不再作聲,一頭栽倒在地上閉上眼睛動也不動了。
好不容易甩掉卓非凡,杜遠搖搖擺擺地走到程家豆腐坊。眼見大門緊閉,心情正好的他也不管不顧地使勁地敲起門來。
門打開了,開門的卻不是那一臉欠揍相的程老闆,卻是一個千嬌百媚的小寡婦。
杜遠目瞪口呆地看着漂亮的小寡婦,使勁地揉揉眼睛。然後又退到門外去看看是不是走錯了地方。
只見原來掛着程記豆腐坊的招牌被摘下來了,現在掛在上面的是一塊嶄新的招牌,上面清清楚楚地寫着五個大字――――李記豆腐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