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走完天安門,我們乘坐地鐵來到王府井,在這裡吃了許多小吃。這裡的東西尼瑪的死貴,真是宰豬價,但爲了夢瑤,我也就咬牙大出血了。說真的,要是我自己一個人來,打死我都不吃這麼貴的東西——這東西尼瑪死貴,也不見得吃下去後人立馬有長胖。在王府井玩了很久,我們又跟二筆似的坐地鐵去東單。沒錯的,我們是要來個長安街之旅,我們要讓這條中華第一街來見證我們偉大的愛情。多年以後,當我們白髮蒼蒼,我們可以自豪地對子孫說,你知道嗎,當年你爺爺奶奶的愛情,把整條長安街都感動得哭了。嗯,想想就覺得無比美好,想想就覺得無比自豪。東單玩完,我們不再坐地鐵,而是步行到建國門。夢瑤在這時,當起了導遊,無比得意地跟我介紹起街兩邊的各個有名建築起來,有時說到興奮處,還高談闊論起這條街曾經發生過的故事。說真的,我真是佩服夢瑤的歷史功底,碰到什麼鬼玩意,也能說出你個長篇大段出來,她要是去研究歷史,準能成爲比司馬遷還厲害的歷史學家。我們一直走到國貿,然後在那裡吃了午飯,休息了很久之後去逛了下商場和公園,看了看周邊的比較出名的東西,然後又休息了一會,才搭乘上地鐵,前往我們長安街之行的最後一戰——西單。之所以選擇西單作爲最後一站,那是因爲那裡發生過一段很唯美的愛情故事。當然這是夢瑤說,我不太懂,我對於西單的印象,就兩個,一個是繁華,第二個還是繁華。當然,其實還有第三個,那就是曾經很火的西單女孩。我很喜歡那個西單女孩,並不因爲她的那首成名曲《天使的翅膀》正是陪伴我度過一段黑暗時光的歌,而是因爲她其實是所有北漂的一個縮影,我在她的身上,看到了一名北漂對夢想的執着與堅持,看到了我們這一代人對生活那種永不低頭永不放棄永不言敗的精神。

西單真是繁華到流油,滾滾的人流,喧囂的街道,濃郁的商業氣息,讓我這個山裡來的小夥不禁有些招架不住。我和夢瑤都不喜歡這種浮華與膚淺的東西,於是乾脆在一個二樓的KFC店裡點了可樂,薯條和炸雞翅,然後坐在靠窗的位置,慢悠悠地享受了起來。享受得差不多的時候,我們才又慢悠悠地離開,然後去西單圖書大廈,找到一本自己喜歡的書,再找個安靜的地方看了起來。我們靜靜地看着,偶爾也交流幾句,然後時間就在這種美好的安詳之中漸漸流逝,直到傍晚時分我們纔有些疲倦地離開。“飛陽,你知道這世界最美好的事是什麼嗎?”走到圖書大廈門口,沉默了片刻的夢瑤突然深情地看着我,如此問我道。我有些猜不透她,於是只好有些木訥地搖搖頭。“其實最美的就是,有個心愛的人陪在身邊,有本喜歡的書捧在手上。”夢瑤說道,然後收回目光,看向夕陽下那些呼嘯和嘶叫的滾滾車流愣神。而我,領會到了什麼,一把伸出手將夢瑤緊緊摟在懷裡,對她深情地說:“夢瑤,這些美好的事,會一輩子陪着你,一輩子!”夢瑤擡頭看着我,閃亮的眼眸子裡是無限的深情與無盡的幸福。我就這麼摟着夢瑤去一家餐館吃飯,吃完,我們一起出來,在這有些寒冷的大街上逛了起來。實在覺得冷的時候,我們就進去路邊的大商場逛一會,肆意地享受裡邊暖和的空調,覺得空調讓人難受的時候,又走出來,又去跟呆比似的踏馬路。我們很享受這樣沒人打擾的二人世界,我們真的想就這麼一輩子下去,不要再發生變故,不要再生出事端,不要再互相折磨,再苦苦煎熬……也許真是情到濃處了,也許真是覺得沒必要再那麼死死端着了,在那一天的夜裡八點,在著名的西單商場,在燈光與夜色的掩飾下,我們不顧來往的衆多路人異樣的目光,緊緊地擁吻在了一起……我們一直吻着,吻了很久……好想世界就此停止……

這深沉而長久的一吻,被我們戲稱爲“西單之吻”,它意味着我們在經歷了漫長的愛情長跑之後,彼此之間的關係有了質的飛躍。也許,在這快餐式愛情氾濫的今天,接吻已是一個沒一點稀奇的普遍行爲。甚至,見了一面就上。牀的事也見怪不怪。但是對我們而言,不是這樣的。愛情對我們來說是信仰,是聖潔和神聖不可侵犯的,我們不會讓我們的慾念去玷污它一絲一毫。我想,當我們老去、再回想起曾經的時光之時,會無比的懷念我們的那些單純得讓人心醉的第一次——第一次對視,第一次說愛,第一次牽手,第一次接吻……是的,我們都是愛情的聖徒,都虔誠到了有些潔癖的地步,以至於我們都難以容忍那些會玷污聖潔的任何東西。夢瑤雖然很愛我,但是她對愛情始終還是很謹慎的,在從西單回來的路上,我說我們要不住在一起吧,但是她搖着頭沒有同意。我又說,每天想着對方真心煎熬和難受。她則解釋,她是個有情有義的人,可不能把她那閨蜜一個人給落下了。我壞笑道,我去給你那閨蜜介紹一個男朋友。夢瑤捏了我一下,嗔我道,你這人能靠譜點麼。我還在堅持,但同居這事最終破產。其實我也不急,因爲我很瞭解夢瑤的爲人,我之所以有些急迫,只是由於真的想每天都能見到她罷了。

之後,我們又去了著名的銅鑼鼓。一開始我不知道夢瑤要我陪她去銅鑼鼓的目的,直到我們走進那家叫作“一朵一果”的街邊小店的時候,我才深深感受到她的良苦用心。這家外表看起來不起眼的店,生意卻異常的火爆,幾乎來到這裡的遊客來到這裡之後,都會買上幾張北京的明信片,寫上滿滿的祝福,然後郵寄給遠方的朋友。當然,也有許多正在熱戀中的情侶,買張明信片,寫上愛的語言,贈給對方,當作愛情的見證和將來美好的回憶。也有許多正在相愛着,但由於各種原因暫時分開的,則會寫上自己的思念,然後郵寄出去,表達自己的苦苦相思之情。也有許多正在經歷着情傷的人,也會來到這裡,在明信片上寫上一些心痛的話後,貼在那頭的一處牆壁上,以期待將來某一天,她/他的那個他/她來到這裡,看到他/她曾經爲她/他那般撕心裂肺過。我依稀記得,讓我看了最想流淚的一個句子是——“君,你知道嗎,我其實一直喜歡你,只是我沒告訴你而已。在你面前,我故意裝得很開心,故意說很多話,其實我沒那麼開心,我只是在盡全力掩飾我愛你的事實……君,聽說你下個月就要結婚了,祝你幸福,我一定會盡量忘了你的……——一個默默愛過你的普通女孩。”

我真的紅了眼圈,夢瑤則深情地看着我,雖然沒說話,但眼神裡盡是對我的撫慰。良久,等我心情平復下來,她才突然有些哽咽地對我說,“飛陽,你在這牆壁上找找看,看看能發現什麼。”我一時之間有些詫異,想不通夢瑤葫蘆裡賣着什麼藥,但是很快從她眼神和表情裡得到了答案。我遂懷揣着忐忑的心情,仔細在那一大片的明信片上尋找了起來。我找的很仔細,很認真,簡直比高考看題還要認真一百倍,但是明信片真有點多,我一時半會真沒找到那張我要找的。不過我對夢瑤的字跡很熟悉,我有信心我終究會在某一個蘊含着滿滿悲傷的角落找尋到它。夢瑤沒有表現出一絲失望,靜靜地在我身旁等我,眼神裡一直是滿滿的期待。而我,終於也沒讓她等太久,在一個很偏僻的角落,我終於看到了一張用夢瑤字跡書寫的明信片!我一時激動得,那顆小心臟都要從心窩子裡蹦出來了!這是一張泛黃的明信片,從顏色可以判斷明顯寫於一年多前,也就是大概在我偷偷離開夢瑤的那段時光。明信片上的畫的是,在一個黃昏中的海邊,一個長髮飄飄的女孩坐在海邊的一塊石頭上偷偷地哭泣,遠方則是一艘沉沒的帆船。而對於明信片上的內容,我真有些不敢去看,因爲我已經能感覺到那裡寫着什麼——想必,一看到這些句句戳心的句子,我會悔恨,會悲傷,會想狠狠抽自己幾個耳光!

“看看吧,反正都已經過去,不用再無法釋懷。”夢瑤看出了我的心思,在一旁有些悲傷的低沉道,“看了也算是對過去的一個徹底告白,以後就可以不用再耿耿於懷了。”我扭頭深情而感激地看了夢瑤一眼,然後終於鼓起勇氣看起了上面寫的字。“你是我暗戀過的一首歌,你曾經唱出我心中所有的痛,你曾是我生命中的一道陽光,帶給過我愛的希望和光明,但你最終悄悄地消失在我的世界裡,成了我最無法割捨的一塊墓碑……我曾經想守着這塊墓碑終老,但是我最後還是選擇了勇敢地重先生活。謝謝你,曾經在我的生命中出現過,謝謝你,曾經像我愛你那樣愛過我……”看完,我真的沒忍住,當着店裡的人來人往,流眼淚了。而夢瑤,也是一樣,情不自禁,流下了傷感的淚水。“夢瑤,我要買下這張明信片,讓它永遠陪在我身邊,警示我。”平復回來之後,我對夢瑤如此道。“這裡的明信片買不了的。”夢瑤平靜地說道,“就算可以買,我也不會讓你買的。我不想它成爲你的負擔,或者你心中永遠抹不掉的一道陰影,那樣對你不公平……我讓你看這個,是讓你來做一次徹底的告白的……”我點點頭,然後不再糾結這件事。而夢瑤,很機靈地立馬對我笑道,“還愣着啊,趕緊去買張明信片,寫上咱倆的名字和對白啊!”“哦!那必須的!”我回過神,笑道,然後飛速跑去跟老闆買了張最好看的明信片。

“你先寫還是我先寫?”將明信片遞到夢瑤跟前,我問道。“什麼誰先誰後,一起寫!”夢瑤嗔怪道。我有些悲傷,因爲在夢瑤面前,我永遠都慢半拍……!“唰唰唰……”我們面對面,一起提筆,一起在明信片上寫了起來,寫完,我要把明信片翻回來,看看夢瑤寫了什麼,她卻野蠻得一把先搶過去,壞壞道,“女士優先!”我無語,但也只能隨她。“嗯,寫得還算可以,沒有讓我失望!可以了,貼上去吧!”夢瑤把我寫的看了好幾遍,方纔神氣活現地遞給我明信片,驅使我去把明信片貼牆上。我當然要先看她寫了什麼了,於是迫不及待看了起來。看完,我心裡暖暖的,幸福得像個撿到一個棒棒糖的小屁孩,咧嘴笑了!我去老闆那要了些膠水,找了個風水最好的位置,一把貼了上去。貼完,看着這張見證我們愛情的明信片,我和夢瑤幸福地笑了起來。想想,人生真是詭異莫測,一年多前,夢瑤一個人帶着撕心裂肺的情傷來到這裡,貼上了那張傷感滿滿的泛黃明信片,今天居然又會跟那個傷害過她的男孩,手牽着手來到這裡,一起寫下愛的誓言!流年易變,真情永恆,也許,我們真的會像我們在明信片上寫的那樣,手牽手,一直向前走,不會再分開,不會再離別,會執子之手,與之偕老,會一直一直都在一起……

之後我們還去了圓明園和長城,然後我們就沒再瘋了,因爲很快地過年就要來了,我們馬上要放假然後踏上回家的旅程了。我們一直很快樂,但是我發現,隨着時光的流逝,我的這種快樂逐漸減少,有時甚至感到莫名的煩惱和不安。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麼了,也許是開始的那種激情隨着時間消退了,也許是我這段看似美麗的愛情中感受到了壓力。是的,要說沒有壓力那是不真實的,因爲夢瑤真的太優秀了,而且跟她呆的時間越長,越發現她的優秀,她是個很有內在很有底蘊的人,不僅會書法,鋼琴,刻畫,詩詞,歷史,還會英語和西班牙語,而且工作上也很乾練,薪水也很高,並且有不斷提升的趨勢。其實,要是我是個不在乎旁人眼光的人嗎,那倒無所謂,畢竟夢瑤都親口對我說過,只要我身體健康,真心對她就好,錢的話,夠用就可以了。但是,問題就是,我不是那種不介意女強男弱和旁人眼光的人,我自尊心很強,從小就很強,受不了一點委屈,現在跟夢瑤在一起,卻一點自信也找不到,感覺自己保護不了她,很失敗。是的,我理想中的男女關係,其實是男的像個無所不能的大英雄,女的嬌弱得小鳥依人無比可愛。但是現實中不是這樣,夢瑤強大到讓人望而生畏的地步,而我依舊掙扎在溫飽線,苦苦地爲實現自己的北京夢而奔波勞累。當然,夢瑤真是個好女孩,她理解我的心思,有時候會故意低下自己高高的頭,來遷就我。但是我就是忍受不了這種刻意的遷就,感覺自己像個沒用的廢物似的!當然,爲了顧及夢瑤的感受,我隱忍着,不讓這種情緒爆發,但是時間久了,我心裡就倍感難受,而敏感的夢瑤也覺察到了什麼,有時候也會陷入茫然不知所措的困頓。

但我不會斷然放棄這段來之不易的愛情的,夢瑤既然比我優秀,那我也要努力變得足夠優秀,讓她從內心深處看得起我,讓周遭的人看得起我,更讓我自己真真正正地瞧得起自己。我雖然只是一個幹中介的,但是我懷揣着夢想,我除了在自己的工作崗位上不停地努力,也會在業餘時間奮力地提升自己,比如繼續加強自己的英語水平,繼續拼了老命地寫小說。我是個自卑的人,但又是個不服輸的人,我一直相信,人只要不死,終會出頭,所以我去拼了,去努力了。當然,這些背後的默默努力,我沒有讓夢瑤知道,因爲我不想讓她擔心,更不想讓她知道我之所以這麼拼命的原因。我一直默默努力着,只爲了,在某一天,我可以不用再費力地踮起腳尖去迎合這份愛情,只爲了,當我牽着夢瑤的手的時候,可以那般的底氣十足。是的,我是想給她幸福的,我是要爲她遮風擋雨的,我是要爲她撐起一片天的,我必須變得強大!強大到足以粉碎一切阻止我們的絆腳石!雖然這樣很累很累,累到有時候真想放棄,但是,我沒有,沒有……我總覺得,老天會眷顧我,上帝會成全我,因爲我是那麼愛她!她就是我的生命,我的整個世界!

時間很快,轉眼之間,我在北京奮鬥了半年,我帶着一身的疲憊,和夢瑤一起踏上了回福建的旅程。我是很想回家的,因爲自從去年去新疆,在新疆過年,到現在,我就沒回過老家,我想父母了,想那片可以包容我縱容我的熱土了。但是,我又是不想回去的,因爲回去意味着我要面對夢瑤的父母。因爲我跟夢瑤談戀愛被她弟弟、堂哥們知道了,然後傳到了她父母的耳朵裡,她父母遂要她帶我去見他們。我知道他們要見我意味着什麼,所以我是無比抗拒的,但是夢瑤毫無保留地鼓勵我,她說她都已經下定決心了,她父母再怎麼樣也拿她沒着。這對我來說是個蛋疼的事,因爲面對夢瑤我就已經夠自卑的了,又要再到她父母的面前接受各種碾壓和摧殘,我真是沒那個勇氣。我很清楚,他們城裡人,骨子裡都是瞧不起我們鄉下人的,而且我又是這麼個鳥樣,跟他們心目中的女婿差十萬八千里,到他們面前,他們不把我皮扒了纔怪!我堅決不去!我要等我混出個人樣的時候再去!而夢瑤拗不過倔強的我,也只能遂我。而且,我跟夢瑤約定,將我們戀愛的事保密,不公開給那些高中同學,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議論和流言蜚語。

真的,我和夢瑤都是敏感的人,都深知秀恩愛死得快這個道理。而且,關鍵是,夢瑤身份還那麼敏感,她要跟我這個屌絲戀愛,被衆人知道,那還得了,肯定得鬧翻天,連LDTV估計都他媽會來採訪。嗯,我是個低調的人,也是個害怕失去的人,所以我要隱藏得很好。“咣噹咣噹……。”南下的火車終於開動,我和夢瑤帶着輕鬆和歡快的心情享受起美好的旅途來。是的,沒有了分歧的我們,又回到了之前的甜蜜,車窗外的景色在我眼裡變得越來越美好,周遭的人在我們眼裡變得越來越可愛和和善。在火車開出北京後,我拿出了筆記本電腦,打開,然後插上耳塞,一隻給自己的右耳,一隻給夢瑤的左耳,然後打開音樂,聽了起來。我們聽了好多我們這些年來一直都愛着的歌,並且最後將那首《因爲你因爲我》重複了十幾遍。然後我們才盡興地相互深情注視,眼神裡盡是愛意綿綿的情話。之後,感到有些無聊的我們,看起了電影。我在上火車前,刻意下載了幾部電影,其中一部是陳坤主演的《雲水謠》。我本來沒打算先看這部的,但是夢瑤看到後卻執意要看這個。於是,我就打開,跟她一起看了起來。我們靜靜地看完,完全沉浸在了電影的故事裡,一直到看完,而直到這時,我才發現自己眼圈有熱淚在打轉,而夢瑤的眼圈也溼溼的。我拿出紙巾給夢瑤擦眼淚,她哽咽着,喃喃道:“比起陳秋水和王碧雲,我們是那麼幸運……”我無言,只是用溫柔的動作安撫受傷的夢瑤。當我們都平復下來,我望向車窗外,看着逐漸黑下來的夜色,有些悲憫地感嘆:這世界,有很多有情人,幸運地最終走在一起,但絕大多數,因爲各種原因,錯過彼此,成爲一生抹不去的痛……

經過25、6個小時的長途跋涉,我們終於在傍晚時分抵達縣城火車站,我本來要送夢瑤回家的,但是考慮到這小破縣城熟人多,很容易被瞅見,於是只好作罷,最後只是叫了輛出租車把夢瑤送回去,而我自己則去搭乘最後一班班車回鄉下的老家。說真的,離別的時候我們都十分的不捨,但是現在的我們沒辦法。我其實很不喜歡這種偷偷摸摸的感覺,覺得自己他媽的又沒觸犯哪條法律,幹嘛要這麼跟做賊似的躲躲閃閃。可是,有時候現實就是現實,不是用你的意志就可以改變的,爲了我們能走得更遠,我只能跟勾踐那樣,韜光養晦,臥薪嚐膽,等到花兒徹底開放的那天。我是目送夢瑤的出租車直到它徹底消失在我的視線才離開的,而夢瑤也用極其不捨的眼光一直注視着我,我們這個樣子,彷彿二戰時期情侶的那種永別似的。其實,我們可以隨時見面,之所以這樣只是我們愛得太深了,在精神上已經離不開對方,或者說已經習慣了彼此的存在,對方一離開自己就彷彿魂兒丟了似的,找不到精神的寄託,感到一陣麻木而痛苦的空虛。世界就是這麼矛盾,沒有愛很可怕,但愛得太深,也是很可怕,那種樣子,就跟吸了鴉片似的再也戒不掉,而要是那個深愛之人突然消失在你的世界,那你就真跟整個人死了一般……

纔回到家,就在QQ羣裡接到班長讓我去參加班級聚會的消息,我問了下夢瑤,她說有些累,不太想去,於是我也就回復班長說不去。然後我又聯繫了一下許久未曾聯繫的同桌,問他回來沒有,去不去參加班級聚會。同桌說去啊,當然去的,剛畢業的第一年是要去的,要不然以後真是沒機會了。然後同桌問我去不去,我說我很累,累得跟狗一樣,不太想去。同桌用錘子敲我,說我們這麼久沒見了,怎麼都要見一下,催我一定要去。我又問他,森森,灰哥他們去不去,同桌說他們必須去,現在估計已經在大華子家泡茶聊屁了。我說那好吧,你們好好玩,玩完了之後叫我,我們再來個小組聚會,我去參加。同桌發了十個錘子過來敲我,然後就沒再搭理我,估計是泡他的妹子去了。其實我也不知道他現在有沒有妹子了,也不知道他是否還在暗戀着芳芳,因爲我們真的半年多沒聯繫了。而芳芳是我除了同桌之外,另一個最惦念的人,我們在畢業之後也是徹底斷了聯繫,連手機號都沒留,只聽說她去了遙遠的深圳,在某銀行當起了數票員(我對她的尊稱,具體什麼職務,我還真不知道)。我這人很性情,只想見我想見的人,對於那些不太熟的,真心一個不相見,而這就是我爲何不願意去參加班聚的原因。

班聚是在年初三中午,聽說去了一半多的人,我雖然沒去,但密切關注着動態。他們聚完了之後,就散了,然後我就讓同桌把大家號召起來,然後在傍晚時分迎接我的到來。而大家貌似對我們這組還是有很深厚的感情的,一呼百應,都說這組聚是必須的,然後大家就先到大華子家泡茶聊屁。而組聚確定下來之後,我就給夢瑤打去了電話,告訴了她這事。而夢瑤居然回答我,剛剛同桌有跟她說了。我說哦,然後問她去不去。夢瑤沒回答,而是問我去不去。我說那必須去的,這些都是死黨,出生入死過來的,再不見一面,估計真的快忘記對方長什麼鬼樣了。夢瑤沒說什麼,只是微笑說,你去,那我也去啊。這簡單的幾個字,讓我心窩子甜蜜得跟抹了蜜糖一樣,甜得我差點喘不過氣來。什麼是情侶,什麼叫相愛,那就是站在同一條戰線上,我要打哪她也毫不猶豫地打哪。不過,我們又再次說好了,不以情侶的身份出現。

臨近傍晚的時候,我搭乘班車來到了縣城,其實我是想騎我的寶馬的,但是北風真的太大,天氣真的太冷,我單薄的身子實在扛不住。來到縣城,我先跟夢瑤通了氣,她說她一會直接過去KTV,大華子的家她就不去了。我知道她的意思,也就沒勉強她,自己一個人朝大華子的家走去。在路上我是興致勃勃的,畢竟即將見到這麼久沒見面的老朋友了,心裡難免會有些激動。可是到了大華子家樓底下的時候,我又突然有些慫了,覺得不太敢見到大家。而這其中的原因,真的是難以說清,也許我是個懷舊的人,總是害怕突然的見面,破壞掉我們曾經在彼此心目中完美的形象。因爲,我深知,人總是在變的,而曾經那般單純的我們,在歲月和現實的腐蝕下,真的能親密如初麼,這是個很考驗人性的事情。不過,既然都來了,那就沒有回頭路了,我還是揣着一顆忐忑的心上樓去了。敲了兩下門,門就開了,而開門的,居然就是我朝思暮想卻從沒聯繫的大明哥。“我草!你丫的臉怎麼變胖了!”我這人眼尖,一眼就看出了同桌變肥的臉,一沒留神,就實話實說了出來。同桌臉一沉,裝作很生氣的樣子,怒道,“肥你個頭,你還更肥,是不是在北京天天吃香喝辣的!”

那種沒有因爲時光而改變的友誼還在的感覺真的很好,也許我們都是念舊的人,都不曾想過要讓無情的歲月改變我們什麼。但是,除了同桌,其他人感覺就有點變化了,大概出來社會大半年,染上了一些社會氣,或者說曾經的那份單純已經微微退卻,沒有了學生時代給我的那種親近感。但是二貨森森和瀟灑哥灰灰還是差不多原來那個樣子,倒是沒有被骯髒的社會強姦得面目全非,在消除了開始時的那種陌生感之後,很快又跟逗比似的相互開起了玩笑。大華子呢,明顯女大十八變,本來就活潑的她,變得更活潑了,作爲臨時東道主的她,儼然一副貼身保姆的形象,又是給我拿凳子,又是給我倒茶,又是讓我多吃點花生糖果什麼的。大家寒暄了一下,然後繼續扯淡,而我這時纔開始掃視起每張臉來,發現芳芳並沒有在。難怪我覺得心裡少了什麼,原來是這個除了夢瑤和明哥之外我最惦念的人沒有來。我看了眼正在嗑花生的同桌,看他那副逗比樣,故意問他,“路虎車,咱們芳芳大美女怎麼沒來?你可是此次組聚發起人,可別把她給忘了啊……”同桌用噴火的眼睛狠狠瞪了我幾眼,醞釀了幾把後,忍住憤怒和顏悅色道:“你丫的,你面子纔夠大啊,你去請才請得動,我這平民老百姓怎麼請得動這尊大佛!”“行,我去請個八擡大轎來……”我笑笑,然後嗑起瓜子來,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因爲我深知芳芳這人的脾性,單純善良但有些傲氣,有時候,不拿出點誠意,她是不會輕易來的。

很快,夜幕降臨了,我們在大華子母親的盛情挽留下喝了點酒吃了點飯,然後就帶着一絲懷舊之情朝我們常去的那家KTV走去。走在街上,冷風吹來,我突然感到一絲寒冷,但很快又溫暖起來,因爲這熟悉的小城熟悉的街道,又勾起了我許多美好的回憶,這我在這裡度過最美麗的青春,在這裡擁有過最美好的愛情,在這裡享受過最真摯的友誼,我真的感覺很滿足和很幸福。只是,當看到街頭那些躺在地上的衣衫襤褸的乞丐,我又突然感到一絲孤獨。我突然明白,人總是會變的,而未來的我們究竟會變成什麼樣子,真是無法預料的,如果說友誼和愛情真的可以地久天長的話,那也是建立在一定的條件上的。當然,這世界終究還是有很美好的東西,也總是會有那麼個無論你富貴還是貧窮都會對你不離不棄的人,我們其實都在堅強而努力地活着,都在希望着又害怕着……也許,活在當下是一個最好的選擇,既不忘人生的殘酷,也別對人性太過悲觀和絕望……

在我們即將開唱的時候,夢瑤和芳芳卻一起推開KTV的門手牽着手進來了。這一幕讓我呆愣了好久。同桌也呆愣了好久。但其他人反應倒是平平,畢竟他們對夢瑤和芳芳的過去也不是太瞭解。夢瑤看到我後給我使了個很隱秘的眼色,而我也極其巧妙地給她回了一個,然後我們就再無眼神交流。而跟夢瑤使完眼色,我立馬看向同桌,此刻正在羞澀地嗑花生的他,突然停止了吃的動作,而是有些不太自然地看起芳芳來,他的樣子,就是那種很想看但又害怕被發現的樣子。我覺得好笑,但是忍住沒笑出來,我在心裡劃過一句話,這廝,原來真的還戀着芳芳,真是夠癡情!其實,看到同桌這個樣子,我心裡是有很大觸動的,我太瞭解他了,太清楚他此刻的心情了。夢瑤和芳芳在大家的歡呼下就坐,然後抓了幾個瓜子磕了起來,也努力地跟大家交流幾句。我看完同桌,就扭過頭看向電視了,因爲我的歌曲前奏旋律已經結束了,我必須馬上開唱了。這是我點的第一首歌,爲了緬懷我們三年的高中同學情的,就是那首曾在高中和大學畢業時讓我聽到流淚的歌曲——《北京東路的日子》。這首歌由我和灰哥一起唱,唱得雖然經常跑掉,但是還算是聲情並茂,感情豐富,唱完了之後,我都發現自己眼眶有些溼溼了,而其他人則都陷入了沉默。

白雲千載空悠悠,青春真的一去不復返,我們曾經擁有過的,如今都已失去,唯一能夠緬懷的,居然只剩下在KTV面前撕心裂肺地唱上幾首歌。大家都還是很懷舊的,都在這憂傷的歌聲的旋律中,不知不覺回憶起了曾經那些無憂無慮的學生時光,可是,我們終究要長大,歲月不會爲我們而停留……《北京東路的日子》唱完,我爲我和同桌點了一首《同桌的你》。同桌比較害羞,一開始還不敢唱,在我嚴厲地逼問他,我們是不是同桌的時候,他才極其勉強地接起了話筒,然後用嚴重跑調的水準跟我唱了起來。這首歌被唱了四遍,因爲在我們這裡,一共有四對同桌。這是在我的倡議下,才被大家唱起的。而當夢瑤和芳芳兩人合唱起這首歌的時候,我一直在偷偷地仔細觀察她們的表情。我發現,她們在合唱起這首歌的時候,始終是手牽着手的,而且表情也相當真摯,讓人不覺爲之動容。也許,經歷世事的她們,變得成熟了,而成熟的她們,已經更能理性地去看待友情與愛情了。我爲她們的這種變化感到高興,因爲這樣的話,我就不會再那般的內疚,心裡的負罪感會減輕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