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夜色很黑,夜風很涼,極速的行駛下我感覺到了一絲絲寒冷侵襲我心,刺入我骨,而且老天尼瑪的變態、突然烏雲密佈下起了毛毛雨,一滴滴的雨水飄在我的臉上,飛進我的眼裡,讓我感覺比吃了屎還難受。但是,再怎麼難受與痛苦也阻擋不了我去見夢瑤的決心,一路上我都將油門擰到最大,就是接近九十度的轉彎口也是如此,以至於有一次我差點被一輛衝過來的大卡車撞飛進山溝溝裡。

助力車駛入城裡的時候我瀟灑地單車扶車另一隻手探出口袋裡的手機看了看下時間,六點五十六分。那趟北上北京的車貌似是七點零三分還是四分開的,也就是是說我可以在列車開出前趕到,但是可能無法看到夢瑤了,因爲那時候的她估計早已上車了,除非——嗯,除非她依舊站在站臺上,等我等到了最後一秒鐘!城裡的人流和車流還是挺多的,但我依舊將油門擰到最大,幸好老天眷顧,一路上沒出什麼幺蛾,我在剛到七點的那一刻順利抵達了縣城火車站,然後將助力車鑰匙一拔直接放倒在那片雜草堆裡,整個人跟李小龍似的飛起來噔噔兩步跨上臺階,以劉翔的速度百米衝刺衝向火車站。我感覺,我是可以見到她的,因爲,我感覺,她並沒有放棄我。衝進火車站,噔噔噔狂速奔上二樓,看了下那紅字電子顯示牌,那邊顯示開往北京的kxxx次列車即將發車,我的心狂奔到了極限快要蹦出來了,透過玻璃窗望向那輛還臥趴在鐵軌上的紅皮火車,歪歪扭扭地衝到檢票口,檢票員正要關門,見我來了,怒目瞪我,我來不及鳥她,指着旁邊一個角落,直接騙她,“那邊有包炸彈”,然後趁着她扭頭那一瞬跟兔子似地擦過她(嗯,碰觸到了她那柔軟的雙峰),飛速衝到了月臺!可是,正當我要左右扭頭掃過每一個車門的時候,列車卻突然嘶鳴一聲,動了起來,然後在“咣噹咣噹”的撞擊鐵軌聲中拋下欲哭無淚的我,朝那看不見的遠方緩緩駛去……

走出火車站的時候,天空下起了瓢潑大雨,猛烈的雨水瞬間在火車站前的廣場上積起了一片片窪澤,狂怒的暴風雨頃刻間將這略顯陰暗和猙獰的夜撕得一片粉碎。我沒有傘,也沒有雨衣,就算有,我想我也不會撐起,或穿上,因爲此刻,已然心如死灰的我,怎麼還會在乎被雨淋溼。我踏着雨水,冒着狠狠砸在我臉上的雨點,像個散失知覺的死人,一步步緩緩邁下臺階,走到廣場中央的時候,突然一道耀眼的閃電撕破夜空,緊接着一陣轟隆巨響響徹大地,然後那已經很大很猛烈的暴雨變得更大更猛烈,啪啪啪跟從槍口爆射而出的子彈似的要將我整個人給擊倒。在這種瘋狂的天氣裡,我再也無法抑制內心的壓抑和悲痛,突然擡頭仰望那暗得沒有盡頭的黑夜扯開嗓子怒吼了一聲,我的吼聲彷彿一道巨雷,轟炸而開,飛速擴散,最後消失在那無盡的黑夜裡。吼完後,心裡貌似好受了點,但並不代表徹底忘記那噬骨的悲痛,我走到那片雜草堆裡,扶起助力車,插上鑰匙,開啓的同時猛然提起掉頭,然後飛速跨上油門擰到最大,在排氣管嗚啦一聲尖銳的咆哮聲中,助力車載着我撕開那黑茫的夜飛馳起來。在這種飛速之下,而原本就很狂暴的雨點變得更加猛烈,啪啪啪地砸向我臉,噗噗噗地打進我的眼眶,讓我第一次感覺到了原來雨點也可以這麼令人疼痛……

回到家的時候,我已經渾身溼透,成了一個徹徹底底的落湯雞,我偷摸着從院子繞回自己的房間,好在沒有碰到父親,要不然我這個落湯雞今夜指定被暴打出門成爲一個無家可歸的落湯狗,在外面這風雨交加的寒夜裡度過有史以來最痛苦的一夜。頂死房門,打開燈,我找了幾件乾衣服,將身上的溼衣服給換了下來,然後又將燈關掉,躺到牀上,蓋上輩子,就那樣靜靜望着破窗外呼啦的風雨發呆。此刻我的房間裡是如同墳墓一樣死寂的,連拉開關的線碰在牆上的聲音都能被我清清楚楚地聽到,但我的腦海裡是極度不平靜的,此刻那裡依舊閃現着這樣一幅畫面:一輛北上的紅皮列車拋下月臺上一個絕望的少年,以閃電般的速度一路向北極速飛馳而去,天空中飄着濛濛細雨,一道耀眼的閃電撕破夜空,整個世界彷彿被無盡的黑夜吞噬,變成一副無聲的死寂……我真的就這麼失去了她,徹徹底底地失去了她。我們真的就這麼在這光怪陸離而操蛋的世界裡錯失了彼此,拋棄了過去,撕碎了記憶,埋葬了愛情,成爲了過客。我真的失去了她,成了一隻可憐而孤獨的折翼之鳥,將在這以後的日子裡獨自舔着傷口,帶着一顆煎熬的心,緩緩地走完那漫長而孤獨的路。我想,我終究是個感情的弱者,費盡心機、耗盡所有,最後還是躲不過被這殘酷的物質世界所碾壓和強姦的命運。我被遺棄了,曾經那個以爲愛情是世界上最偉大的、愛情可以戰勝一切的單純的我,在付出了他年輕時最真摯和火熱的心後,被殘忍地拋棄了。我開始懷疑,在這物慾橫流和情感氾濫的骯髒世界裡,真心與愛情的力量到底有多麼偉大……

我不知我是如何睡去的,只知道當我醒來的時候,窗外已經是一片陽光燦爛,我揉了揉被眼屎沾滿的眼,拍了拍被太長時間的睡眠搞得有些暈頭轉向的腦袋,然後掀開被子緩緩下牀,走到門口側耳傾聽門外沒什麼動靜了之後方纔拿開頂門的木棍打開門走出去,匆匆刷牙極速洗臉,然後走進廚房看看還有沒什麼吃的。當然是有的,而且那大白菜還冒着一絲熱氣,這說明老爸老媽其實剛走不久。按照往常,老媽是會叫我吃飯的,但是今天貌似沒有,也許在經歷昨天的事後她徹底拋棄這個無可救藥的我了。不過,我不怎麼介懷,還是懷着一絲僥倖的心理,端出大白菜,拿出一個碗,盛了一碗飯,啪啪啪地一陣狼吞虎嚥起來,但同時也豎耳傾聽着院子那邊的動靜,我真的害怕父親突然回來……吃完,我匆匆整理一番,就離家而去了。我拉着個黑色行李箱,揹着個雙肩包,快步走在村子裡的道路上,一邊不停躲避那些鄰居複雜的目光,一邊不停偵查着周遭疑似父親身影的男人……來到縣城,我並沒有立即趕往火車站,因爲我的火車在晚上7點左右才發車,而現在才早上9點多,還早得很,我是爲了逃避父親才這麼早跑出來的。於是我來到表弟家,將行李什麼的放他家裡,然後藉着表妹的單車,騎了出來,我想在離開這座山城前,再好好地看它一眼。嗯,我在這裡度過青春,在這裡追尋過夢想,在這裡認識夢瑤,在這裡與她相戀,在這裡與她度過最美好的歲月,我是應該在與它分別前好好看它一眼的。

我首先要去的當然是我的母校——LD縣第一中學。這裡有我最多的回憶,最令我魂牽夢繞,甚至是維繫我跟林夢瑤之間的精神紐帶。我在那裡轉了好幾圈,回憶了好多很多,甚至流了好多淚好多淚,方纔離開那裡。在走出學校大門的那一刻,我突然有種很酸澀的感覺,那就是,下一次我再來到這裡的時候是半年後,而半年後我又長大了一歲……如此反覆,很快地,當將來某一天,我再次來到這裡的時候,會是一副什麼模樣——是一個形單影隻的大齡光棍,還是一個牽着心愛女孩的手的幸福之人,還是一個抱着牙牙學語的小孩子的超級奶爸。我不敢多想,我只覺得,我腳下的路有那麼些艱難,我害怕我在某個坑裡摔下去後永遠再也爬不起來。離開一中,順路逛了那幾條熟悉得不能再熟的大街,我聽着那些商店裡飄散出來的音樂,目光無神地掃過那羣一頭扎進物慾洪流之中的可憐人,腦海裡不斷閃現我與夢瑤在這裡踏馬路的一情一景。逛完大街,我是有些失落和晃神的,因爲我沒有聽到內心深處期待聽到的那首《獅子座》——這首歌,彷彿隨着我們逝去的愛情,消散在了這個嘈雜與喧囂的物質世界裡。逛完街,我想去郊區轉轉,那裡人少景好,沒那麼令人煩心,不那麼讓人煩躁,但我在一個十字路口,我卻突然想起一個地方,一個我覺得我必須再去看一眼的地方。嗯,雖然,那個地方,其實像一把尖利的刀子,會在我靠近的那一刻刺得我生疼,但我覺得,我還是要去看一眼的,它承載了我們太多美好的記憶!

在即將到達那所學校的時候,我減慢了速度,真的,我有點不敢靠近,我總感覺夢瑤她並沒有從這裡離開,她一直都在這裡,只是躲藏在了一個我看不見的角落,在默默地盯着我看。來到門口,我停了下來,然後就扶着單車站在那裡,望着裡面那熟悉而陌生的一情一景發呆。小學已經開學了,那些暑假在這裡訓練的孩子們早已各回各家了,如今的操場一片空蕩蕩,只留下一隻沾滿泥巴的流浪狗在那裡跑來跑去。看着那條流浪狗,我不禁悲從中來,因爲我彷彿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嗯,其實我就是一條孤獨的流浪狗,孤獨地走在這個喧囂和浮華的操蛋世界裡。我本來想進去的,但是想了想還是忍住了,我不想把自己搞得太傷感,因爲我的傷口已經夠疼的了。看了有好久,我纔在那學校下課鈴聲的驚擾下,緩過神來,遂準備調轉車頭離開這裡,去郊區找個有山有水的僻靜之地獨自舔舔那痛得撕心裂肺的傷口。可是,就在我頭妞動的那一瞬,我卻突然瞥見遠處那樓道口走出來一個跟夢瑤無比相像的女孩兒——長髮飄飄,背影旖旎,神態莊重。她彷彿也朝大門這頭看了一眼,但是看到我後又立馬扭頭,然後整個人急匆匆轉進學校背面了,那裡有個小門,她估計要從那裡出去。我不太相信這是真實的,使勁揉了揉眼睛,最後實在忍不住激動的心情,跨上單車就狂衝了過去了!我覺得一定是因爲我太想夢瑤,而把一個女老師什麼的錯想成她了,但是我就是忍不住要探個究竟,我覺得也許我昨天錯失的那趟列車,裡面並沒有她。

我將單車騎得跟飛機一樣,驚得那些正行走在操場的孩子們厲聲尖叫。好在一路平安無事,並沒有撞死人什麼的。但來到那個教學樓背面的那個小側門的時候,那個長髮飄飄背影旖旎的女孩兒早已沒有蹤影了。我慌了神,直接扔掉單車,飛身衝過去,在門外左右眺望,除了看到那靜得要死的小巷,並沒有看見一個人影。難道是我的幻覺?我拍了拍我那被緊張弄得有些暈乎的腦袋,開始有些懷疑剛纔看到的那是不是真實的一幕。不過,我覺得,那不是幻覺,也不是錯覺,而是真實的影幕,我不會忘記,那個長髮飄飄的女孩,走路時那副永遠風輕雲淡又莊重溫婉的模樣,而這不是別的女孩學得出來的。如果真是她,那就意味着她昨天並沒有在那趟開往北京的列車上,那她爲何又會選擇在那麼一個時刻給我回復,難道她這是在故意誘導我?還有,如果剛纔那個真的是她,那她爲什麼會來這裡?爲什麼看到了我又要匆忙躲避?難道她真的對我死心了麼?想到這裡,我不禁有些失落,那心裡殘存的一絲希望之火,也在這一刻全部熄滅殆盡。我再次深情而痛苦地凝望了一下那因爲背陰而有些昏暗的小巷,然後轉身返回裡面,拽起單車,跨上後猛踩腳踏板,跟離弦之箭一般極速消失在這個曾經讓我歡喜、如今卻讓我無盡悲傷的地方……

一整天我都在幻想那個長髮飄飄背影旖旎的女孩,一整天我都在苦苦追尋那幾個讓我匪夷所思問題的答案,直到天色終於再次黑暗下來的時候,我才從這種迷思與苦痛中緩過神來,拉起我那有些沉重的行李箱、背上我那有些破舊的雙肩揹包,緩緩走出表弟家的門,朝縣城火車站方向走去。夜幕開始降臨,華燈開始初上,浮躁的城市又開始了它的喧囂與浮華,亢奮的人們又開始了他們無休止的醉生夢死,而我拉着行李箱獨自一人行走在清冷的夜裡,真切感受到這真實的世界離我是那麼的遙遠,有那麼一刻,我真想扔掉身上的一切,撕破這個令人壓抑的夜空,逃離到另外一個世界,去過一種沒有喧囂沒有浮華沒有浮躁、與世隔絕的清淨安寧的生活……到火車站的時候,大概是七點來鍾,而過了安檢來到二樓的候車室的時候,正巧傳來廣播在播報k某次列車即將發車的消息,我急忙放下行李,然後匆忙望了眼窗外,只聽一聲尖銳的火車鳴叫聲,那輛讓我熟得不能再熟的紅皮火車就緩緩開動,然後速度逐漸加快,最後在呼呼的呼嘯聲中離去,只留下有些空蕩有些悲涼的火車月臺。我癡呆望了很久,方纔回過神找了個沒人的位置坐下來,然後靠在那裡,一直幻念着夢瑤坐在一個靠窗的位置,託着她的下巴靜靜凝望着窗外的情景。我覺得,不管這輩子她屬不屬於我,她都終究是我永不法逃開的劫,因爲她已經深深地駐在我的心裡,刻在我的骨裡,融進我的血液裡,不論到哪裡,不管何時候,我都感覺她就在離我不遠的地方看着我。

還有半個小時的候車時間,我閒得無聊,掏出手機,登上QQ,準備看看有哪些在線好友,能不能拉一個出來打發打發時間。一看過去,亮着頭像的都是半生不熟的,平常能說上幾句話的好友沒幾個,想想覺得有些操蛋,遂打消了找人聊天的念頭,準備刷刷空間,看看在這大家都要離開家鄉返校的時刻有什麼心情和感受。但是,在這之前,我還是習慣性地看了眼夢瑤的個性簽名,她昨天之前都是沒有更改的,一直都還是我們戀愛第一天晚上的那一句——感謝有你,感謝命運,感謝你讓我重先相信愛情,感謝你讓我在精神的世界裡找到了依靠。願一生一世,願天荒地老,願生死相依,願永不分離~(轉)。但是,這一次,我驚然地發現,她的個性簽名改了!“輕輕離別,一路向北,願夢飛馳,願一切安好。”看着她這字數並不多的個性簽名,聯想着剛纔飛馳而去的列車,我大吃一驚,有種被戲耍和欺騙的感覺:她居然就在剛剛離去的那一趟列車上!而我要是提前幾分鐘到這裡,或許就會在這裡遇見她了!天意啊!真是尼瑪的天意啊!我居然與她擦肩而過啊!難道真是我們的緣分走到了盡頭了啊!我草泥馬啊!我幹你老爹啊……!這次,真是欲哭無淚,我感覺,我就是個木偶,一個傻叉,一個被命運不停戲耍與捉弄的可憐蟲!我再沒心情刷空間,一直在腦海裡幻想着夢瑤坐在車窗前望着車窗外那極速離去的景色時夾雜着期待與失落的那種複雜表情。我想她內心深處還是渴望看到我的,儘管她又故意選擇了那些方式逃避我。

很快地,我那趟車的檢票開始了,我拉上行李,背上雙肩包,一手緊緊捏着那張火車票,隨着擁擠的人流緩緩步入檢票口。站在月臺上,夜裡的冷風吹來,我打了個寒顫,充滿悲傷的目光望向鐵軌的盡頭,思緒萬千,悲從心來,我想我是看不清那盡頭的,那裡只有茫茫的黑夜,和無盡的猙獰,但是,我看着,證明我還是心存希望的,也表明着,我是永不會放棄的。我上了車,找到自己座位坐了下來,我在靠過道的位置,但我跟鄰座的換了一下,坐到了窗邊,一手託着下巴,兩眼如同死灰般地盯着窗外的夜色,陷入萬般愁緒之中。對於我依戀着的家鄉,我是不捨得離開的,但是,此刻,我卻又是無比迫切地渴求還在停頓的列車快速飛馳起來的——我總以爲,只要它飛馳起來,它是可以趕上前頭那輛已經遠去的列車的,我甚至幻想當我的這趟列車與她的那趟列車並肩飛馳的時候,正在望着窗外的我們,突然都在那一剎那看到了彼此,然後我們就隔着僅僅數米的距離相顧無言地望着對方,一直凝望到路的盡頭。我想,如果真出現這麼一幅畫面,它一定會是這世界上有史以來最美的畫面,而被現實拉得已經漸行漸遠的我們,肯定又會因爲這百年難遇的緣分重先牽起彼此的手。我想,到那時,當我對她說,我不會再放開你的手的時候,她不會再說,我愛你,但我們不合適,她一定會點着頭,含着甜蜜的微笑,對我說,我也不會放開你的手。可是,這終究是不現實的,我所坐的這趟列車,永遠不可能超上前方那輛車,那輛紅皮列車,彷彿就是一直比我優秀千倍的夢瑤,而我屁股下的這趟綠皮列車,彷彿就是一直半死不活頹廢懶散的我,它將它一直遠遠甩在十條大街之外,永遠保持着很遠很遠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