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我想安慰她,可是我安慰不起來,因爲我自己,也是個受傷者,此刻用一些不痛不癢的話安慰,真的有些虛僞和不切實際。於是我打消這念頭,快步走向保衛室,跟保安打了個招呼。記得以前那個老大門的時候,是沒有保衛室的,大門幾乎是晝夜敞開的,就算大門關了,還有個小門也是全天候開的。而如今,換成了這洋氣與時尚的電動伸縮門,倒還要保安的允許才能進了。保安大叔起初不讓我進,在我說出我是一中老校友並且說有個副校長是我同學的老爸的時候,他方纔讓我進。

“草泥馬的,究竟要鬧哪樣,還是不是學校了,怎麼感覺跟監獄一樣!”進去之後我低聲惡狠狠怒罵了一句,將心中壓積的不爽和憤怒發泄了出來,由於太過憤怒,我甚至沒有在意到女神就在我身邊三十釐米處。她肯定是聽到了我的髒話了的,不過她並沒有對此感到不快,相反,也學着我的口氣,低聲怒罵了一句,“這些人,有沒腦子,再這麼搞下去,得把一中給搞垮了!”

女神的口氣先是讓我一驚,然後又立馬讓我暗喜,我總感覺,她在潛移默化中向我靠近,而這分明是隻會發生在情侶之間的事情。感動,幸福,喜悅……我一時之間難以找到合適的詞來表達我此刻的心情。我藉着路邊那有些昏沉的白色燈光,靜靜用眼角餘光瞥着憤怒之後陷入沉默的女神,心裡憧憬着我倆那遙遠而又不遙遠的幸福!有一天,我們不會相隔着這三十十釐米的距離,不會自顧自走着路,不會相顧無言,不會還保持着客氣與禮貌,我們會手牽着手,彼此說着笑着,攜手一起步入婚姻這最美好的殿堂。而我們腳下,也不會是這冰冷的水泥路,而是一條鋪着紅地毯、灑滿鮮花的幸福大道。想着想着,我癡了,醉了,也笑了……

由於正是暑假,學生們都放假了,而且一中現在被管制得這麼嚴,絕大部分人進不去,所以校園裡顯得有些冷清,只有偶爾幾個大概是教職工的人士在路上散步。而這種清靜寂冷的環境正是我所渴望的,因爲我不想我們倆的世界被外人太過的打擾,這會讓我覺得特別的煩躁和沒有安全感。

我們很快走到我們以前的教學樓下的那條路,那裡被一排大樹遮蔽着,月光一點都透射不進來,無比的陰暗昏沉,但是我們並不感到害怕,而且在那裡極其有默契地停下腳步並駐足了很久,因爲擡頭向上第三層樓中間的那個教室就是我們曾經度過最後一年、給我們留下最刻骨銘心記憶的教室——高三(10)班。看到這個教室就如同看到我們的曾經,那高中最後一年的那揮灑着汗水、夾雜着血和淚、痛並快樂着的場景如同電影一般一幕幕在腦海中劃過。良久,我方纔從這種神思中回過神來,轉而看向女神,想看看她有沒回過神來,然後好一起向前走去那寬闊的大操場散散步。可是,女神卻依舊在看着上面,只是,她的視線落點貌似從教室轉移到了那欄杆處。我感到異常好奇,覺得那欄杆有什麼好看的,正想打斷卻又於心不忍,於是也跟着她看起那欄杆來,可是正看過去,女神卻突然收回視線,看向了我!(建了個羣,羣號:181193085,歡迎前往暢所欲言)

我被她這突如其來的一看,看得心慌意亂,彷彿一個正要偷窺美女洗澡的光棍被美女的老公逮了個正着。不過,女神嘴角泛起的甜蜜笑意立馬消釋了我的不安,我鎮定下來後,用狐疑的眼神看着她,問她剛纔爲何盯着那欄杆看了那麼久。女神噗嗤一笑,隨即卻又陷入神秘的深沉,往前走了兩步,說走吧,去操場走走。我不知道她葫蘆裡賣着什麼藥,一頭霧水地跟着她走向操場。操場上,零零星星有些人,散步,打羽毛球,或坐在操場草皮上聊天、看星星。操場比較空曠,風也比較大,我們剛走進去,一陣比較大的涼風就撲面襲來,我不經意間打了個顫抖,然後想到女神穿的更單薄,遂產生了要過去摟住她的衝動,但思慮片刻還是打消了這個應該算比較魯莽的舉動。還好,風就一陣,刮過後就趨於平淡,我們不再感到寒冷,夜,又美麗起來。走了幾步,我忍不住還是問出了剛纔困惑着我的疑問,“夢瑤,你爲什麼看了欄杆那麼久?”

女神微微一笑,隨即低頭陷入沉默,兩隻腳開始胡亂地亂蹬起地上零散的小石子來,但並未一直沉默下去,而是很快開口回答了我,她說道,用有些低沉沙啞又略帶些小小憂傷的語氣說道,“我以爲你記得的,原來你早就忘記了……以前讀書的時候,在晚自習鈴聲沒有敲響之前,你不老是趴在那裡低頭看着下面那個芳澤園園門(一個略有些拱的小門)麼,看到我進來了就又立馬將視線轉移到那些大樹上!咯咯咯,想起來沒,呵呵……”

我又有種褲子被扒瞭然後小雞雞上的雞毛被看得一根不剩的感覺!羞!窘迫!無地自容!真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不過,這次這種窘迫感不再那麼持久,很快它就被一絲甜滋滋的幸福所取代!嗯,是的,就是幸福!甜蜜蜜的幸福!我也不再掩飾,也不再逃避,而是大大方方看着女神的雙眼,勇敢而坦誠地說道,“嗯,是的,我確實就是在等你來,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我看不到你來我心裡就慌慌的,只有看到你來了我心裡方纔舒坦和踏實……但我又害怕你識破我爬欄杆的真實目的……”說完,我的心跳已經跳到了每秒一百七八十下,腎上腺素估計也大量分泌,如果有鏡子,估計可以照出我此刻渾身發顫的模樣。但是,我用最後一絲勇氣,剋制着我的緊張,儘量保持了最大限度的鎮靜,並沒有在女神面前完全奔潰。

“其實,我沒有你們想象的那麼可怕的……”女神聽了我的話,咯咯笑了兩下,但立馬又陷入了沉默,並且臉色有些憂傷和難過,“有些人在這個世界,註定是要孤獨的,因爲別人都只看到她的表面,而根本無法深入她的內心,都以爲她高不可攀,卻不知道她多麼渴望跟周圍人一模一樣的生活……”

我頓時一顫,整個人被震撼得再也無法思維起來,此刻的情形用呆若木雞來形容一點不爲過!我從沒想過,在某一天的某一刻,站在那最巔峰的女神會敞開心扉對我說出這番真心話!我這才知道,我也是那個只看表面的俗人,而從未真正去了解過她!是的,我一直如同一隻呆傻的木魚、軟弱的傻蛋,一直被她的光環遮蔽了雙眼,忘記了去看她那背後真實的一面,我被自己的自卑矇住了那脆弱的玻璃心,忘了去感受她出色背後的那些憂傷與煩惱!緩過神來後,我擡起頭望着她,她卻早已扭過頭,望向了遠處那被黑夜死死矇住的羣山,風吹過撩起了她的髮絲,我打消安慰她的念頭靜靜佇立在那感受着這有些凌亂和悲傷的夜。

我在這靜靜呆立的時刻,儘管思緒一度有些混亂,但還是想了很多,並且想明白了一個大道理:那就是,越是優秀和優越的人,有可能越孤獨,因爲他們一直高高站立在頂峰,一直被人崇拜着羨慕着,所有人都爲了維護自己的自尊不敢靠近,所以他們很少感受到那種普通人才能享受到的關懷與溫暖……我不知道,這是優越者的悲哀,還是這個階級社會的悲哀,還是,人性的悲哀。我不想再去想,因爲我知道我永遠想不出答案,我只想用盡我此刻的力氣緊緊抓住這近在眼前的幸福——我也曾因爲自己的自卑和懦弱而差點失去過這份真摯的感情,如今我不能也不准它再從我指縫之間滑落!

女神貌似有些悲傷,嘴角都無數次蠕動,這讓我們周遭的氣氛變得有些傷感。好在這種有些傷感的時刻並沒有持續太長,女神大概也是感受到了她的情緒對我造成了影響,遂扭過頭微笑着對我輕柔道,“走吧,再走走,好久沒這麼隨心所欲地散步了,真的很開心……”

我當然沒什麼好說的,轉過身就跟她並肩走了起來,儘管敏銳的我也看到了她眼圈有些泛紅,但我知道我不能再勾起她那些傷心的回憶,於是岔開了話題,用調侃的語氣說道,“你說這個巨大的足球場做了多少錢?政府實際撥款是多少,有多少落入了那些比豬還蠢的傻比領導?我覺得肯定不少,你看校長和幾個副校長肚子都吃得多大,快成大齡孕婦了……”

我的調侃還是有效的,女神聽了噗嗤笑了起來,望了眼寬闊的足球場後跟着我的口氣也幽默了一把,笑道,“我真後悔自己沒有選擇師範大學,要不然我畢業出來也可以當個老師什麼的,努力混個幾年混個校長噹噹,然後也建幾個足球場玩玩,順便敞開褲兜好好撈點人民幣,然後天天去五星級大酒店吃它個昏天地暗……哈哈哈……”說着女神自顧自哈哈大笑了起來,笑聲敞亮的回聲響得貌似連足球場那頭的人都能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