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如此美妙的巧合,讓我們的談話變得那般愉悅,尷尬和不知所措的氣氛被徹底打破,我們臉上那笑容如同漸漸綻放的蓮花,越來越燦爛。在談完我的表弟後,我們依然興致勃勃,貌似還有很多話要一吐爲快,而且,貌似要進入讓人怦然心動的深水區,可是這時候教練的哨子滴地響起了,跆拳道的所有練習成員要集合了,於是我們只好暫時停止我們的對話。女神微笑着跟我說,待會聊吧。我說好啊,我就在這裡看着你們練,我也順便偷學偷學,並開玩笑說,不要告訴你師父哦。她笑笑,要不一起練吧,教練是她媽的朋友,可以給我放水。我笑着說,不了,開玩笑的,我就看着你們練就好。

女神走了,給我留下了一個極其美麗的背影,那一刻,我有些悵然若失。我也不知道我爲何悵然若失,我只知道她的背影又勾起了我多少的回憶。並且這些回憶那麼清晰,彷彿就是昨天發生的事,並不久遠,更不曾遠去。我就那般出神地看着,等她離我差不多五六米之後,我纔跟了上去。

我不知道,我爲何要刻意跟她拉開一段不大不小的距離,我只知道,此刻我的心,依舊在劇烈地狂跳——儘管,我表面掩飾得那般平靜。而且,此刻,我依舊有種在做夢的感覺——就是我不太相信這一幕是真實的,因爲它真的太不真實了——彷彿我們是一部正在拍攝的青春偶像劇的一對青年男女,如此堪稱天作之合的巧遇,只是天才導演的肆意安排。

在無聊的畢業日子裡,聊QQ成爲了我一大樂趣,當時QQ還是挺時尚和前衛的,覺得不花錢也能跟同學朋友聊個底朝天,想想,覺得當時確實天真和可愛。除了聊天打屁,我的另一大樂趣便是盯着女神的QQ發呆,然後看着她後面的那句個性簽名遐想連篇。那是句震撼了我整整一個暑假的個性簽名,我不知道她這麼個人,爲何會將這麼句話作爲她的個性簽名。

那時雖然剛玩QQ,但是已經知道個性簽名的意義——那便是大家都會把想說而不敢說的話發表在這裡,把想表達而不敢表達的感情寫在這裡。說真的,個性簽名裡所流露的情緒,都是每個人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情緒,就連我也不例外,我當時申請到QQ,發表的第一條個性簽名便代表了我當時最真實的情緒——天空灰得像哭過,離開你以後,便沒有更自由。而她的個性簽名,讓我第一次知道,其實她的內心並不快樂。嗯,不像我們表面看到的那麼快樂。

此時大大小小約摸一百多號人在破舊的籃球場上的一處背陰處集中,人高馬大地盤敦實的胖教練在那裡訓斥那些遲到的小兔崽子(一些才上小學的年僅七八歲的小孩子)。我走了過去,本來是走到衆人前面的那幾棵桂樹下面去的,因爲這樣我就可以清楚看到我的女神,並且我也不用擔心她看到我在看她,因爲我的表弟也在那,我可以用他來做我的擋箭牌。不過,在快走到那的時候,我突然不知什麼原因轉了個身,轉到了衆人的身後,然後在離隊伍方正兩三米外的籃球架下靠躺着,然後透過熙攘嘈雜的人羣悄悄瞥着女神。

其實一在籃球架旁靠下,我就知道自己爲何要突然捨棄絕佳的正面窺視女神的機會而悄悄躲在她的斜後側了,原因很簡單——我那顆依舊自卑着的心。是的,雖然女神對我的心思我已然明瞭,但是在如此優秀和美麗的她的面前,我依舊對一無所有的自己沒有太多信心。就是之前由於太過深愛激發起了我的勇氣讓我充滿了信心一回,但是此刻那個突然出現在她身側的高大帥氣男,又令我頓時偃息旗鼓甚至墜入萬丈深淵!此刻他就站在女神的左側,而且不停衝他甜甜微笑着,女神跟他也是相談甚歡,還時不時用怒眼瞪他幾眼,一副嗔怪樣。

我在不知不覺間拿自己跟他做對比,雖然我心裡不停罵他是虛僞的畜生,但是在殘酷的現實面前我不得不承認,他長得比我高,跟我差不多帥,看起來是個富家子弟,家裡錢比我多,背景比我深厚千百倍。說真的,我都不敢再比下去了,我跟他,說句不好聽的,就是一個是破鍋裡蒸的土包子,一個是精緻烤爐裡剛出爐的香蛋糕!說句通俗的,他是優越感爆棚的城裡人,我就是一土得掉渣的鄉巴佬。

因爲城裡人一直有歧視我們鄉下人的傳統,所以我對城裡人有種天然的敵視,此刻看到他居然搶走了我最心愛的女孩,我更是路火中燒了,有那麼一刻,我真想掄起腳邊的那塊棱角分明的巨石衝過去一把砸死他!不過已經受過一年高等教育的我還是有一絲殘存的理智和法律意識的,最後的我並沒有做出如此極端的事情。好在,教練在訓斥完那些小兔崽後,就宣佈練習開始了,所有人精力集中,開始跟着我表弟甩起雙截棍來。表弟很有創意,在引領大家甩雙截棍之前,摁下已經放好在樹底下的老式錄音機,播放起了周杰倫的那首當年紅到發紫的《雙截棍》。

《雙截棍》那動感十足的快節奏很快讓大家進入了亢奮的狀態,大家嘩啦嘩啦地胡亂甩起雙截棍來,而此時我的心裡才略微好受一點,一是因爲聽到了偶像的歌,二是女神和那個畜生忙於練雙截棍而不再有親密的交流。我不知道,我這是在自欺欺人,還是又是一次赤裸裸的鴕鳥行爲——爲何我總要在這些轉瞬即逝的空隙裡尋找那短暫的安全感,爲何我要將自己的感情寄託於外物的幫助和他人的憐憫。我太沒有安全感了!真的真的太沒有安全感了!實在憋悶得很,我突然擡頭看向遠處那貌似湛藍的天空,吐了口長長的氣,然後恍然間彷彿看見天空上有個渾身顫抖的年輕人正顫顫巍巍地走在那美麗絕倫但稀薄脆弱的彩虹上。

是的,年輕人因爲彩虹的美麗與神秘而鼓起勇氣勇敢地踏了上去,但是外表絕美迷人的彩虹卻稀薄脆弱得不堪一擊,彷彿隨時都有可能破碎坍塌。而年輕人也會在彩虹破碎坍塌的那一刻從空中飛速墜落下來摔得體無完膚。但是,爲了那一瞬的美麗,爲了心中那份不變的執念,他選擇了勇敢,選擇了拋棄生死。我不知道這個年輕人是聰明還是愚蠢,我也不知道他最後會不會死無葬身之地,我只是有些無力地唏噓感慨,爲什麼彩虹不能夠厚實堅固一點,爲什麼它要用迷人的外表吸引別人卻又要用脆弱的軀殼時時讓別人身處絕境之中!

雙截棍大概練了半個小時,然後他們就休息了,這時候停下了手上動作的女神突然微微轉過了頭,朝我這邊望了過來,我此刻正在偷偷看她,看到她的眼神掃過來,跟偷了人家老母雞的人似的趕緊移開視線,望向表弟,還故意大聲喊表弟,試圖用這種方式掩飾我那窺視別人而被別人發現後的緊張與尷尬。不過,雖然我轉移了視線,但眼角的餘光還是偷偷地聚焦着女神的。而此刻我發現,她身邊那個高大帥氣男在跟她打了個招呼後就朝我表弟走過去了。

原來這叼毛跟我表弟關係挺好,走過去後兩人你拍我肩我摸你背,還一通吹捧對方神功蓋世天下無敵,上可戰天龍,下可殺地虎。我暗自好笑,這世界真是小,我深愛着的女孩的男朋友,也就是我的情敵,跟我表弟親得跟親兄弟似的,這倒把我夾在中間,我不知是該跟他拼命還是成全他。

就在我胡思亂想之際,女神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悄然無聲地走了過來。她在離我一米左右的距離站定,然後表情有些閃爍有些羞澀地看着我——並沒有直視,而是有些低垂。

我雖然不是閱女無數的超級情聖,但是不會不知道此刻女神這羞澀的模樣在向我表達什麼。她是喜歡我的,但是出於少女特有的矜持和害羞,選擇了這種可以保護她自尊不受傷害的方式,也就是有些謹慎和小心翼翼。而她沒有選擇遠遠逃避我,還鼓着勇氣走到了我的跟前,並用這種羞澀的模樣面對我,大概是在期待着我主動對她說出她想要我跟她說的話。說真的,那一刻,她的模樣讓我產生了極大的愛憐,我真想一把上前將她緊緊抱在懷裡,然後親吻她,親吻她,吻她吻個天昏地暗,吻個山崩地裂!

可是我們之間好像永遠隔着一層什麼,總在我情到濃時阻止着我朝她靠近,在我顫抖着我的手猶豫着要伸過去的時候,我又突然間縮了回來,並且握緊着背在身後,那邊不停捏搓着,跟個膽怯的做錯事的孩子。我就那麼忐忑不安地注視着她,眼神有些飄忽,雖然是面對着她,但不是真正的直視。而就在這忐忑的瞬間,我腦海裡飛速閃過她那不可一世的家世,她那傾國傾城的容貌,她那令人無法直視的學歷,還有那個之前差點要跟我動手的高大帥氣男。這麼一想,我彷彿清醒了過來,覺得,是我自己自作多情了,是自己一直活在幻想之中了,沉吟良久,我用略帶失落與失望的眼神看了她一眼,說道,“沒想到在這裡碰到你……”